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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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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不住地在想你,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好吗?可你好像开始躲着我了。”
——《小森林》
顾琅回忆完整件事,始终不觉得有错,“是你妈非要在这种时候接电话,听到一些不好的东西,这点也承受不了?”
顾渊挂着泪,面部悲痛地皱在一起,“让一个抑郁症承受常人都无法承受的煎熬,你们多大的心啊!”
顾琅面部歪扭起来,看着两个儿子,眼底逐渐生出了厌恶,这让他惊了一跳,为什么会这样,都是季萸害的,对,都是因为这个坏女人!
他转身就要离开。
顾渊双手垂在膝盖上,眉头蹙成一坨凸起,嘴里小声说:“坏女人吗?”
顾渊三岁时季萸就得了抑郁症,起初犯病频率不高,和顾琅起争执时会吵得很凶,但对顾渊是温柔的。
小时候爱闹,顾琅总要用一条长长的竹节抽他,季萸会从后面冲到他前面,高仰着头,像电视里面骄傲的公主一样,一把夺过竹节,狠狠甩在地上,发出哒哒声,放声质问顾琅:“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然后拉着顾渊进房间,轻轻抹掉顾渊脸上的泪痕,从床头拿出一盒水果糖,在他面前晃荡,温声说:“妈妈的儿子,不能受委屈,以后要学会自己反抗,知道吗?”
晚上季萸会给他讲童话,虽然总嘀咕童话都是假的,但喋喋不休总要讲很久。
后来顾渊上了小学,仍然是个闯祸精,可是季萸已经自顾不暇了,清醒时忙着整理离婚手续,发病时关在屋子里,直到把能砸的都砸了,能丢的都丢了,顾琅才走进去一次,把屋内所有危险物品清空。
但是只要清醒着,就要找顾渊,对着一个加减都会算很久的小孩,教授一些能用的社交知识,告诫顾渊,顾家的东西,最后都会是他们兄弟俩的。
就连最后一次见面,季萸都是高傲明艳的,控制不住自己发疯,却能控制住颤抖的手,写下一行齐整的字,写下自己的名字。
放火烧掉整个别墅,甚至都是在她掌握之中,将所有人遣走,仿若早就明白会有这种结局一样,不愿伤及无辜。
他深吸一口气,问:“爸,我妈去世之后,你伤心过吗?”
顾琅征神了片刻,没做隐瞒,“没有。”
顾渊吼道:“那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甚至没为她流过一滴泪!”
“明明是她自找苦吃,”顾琅牵起张璋的手,背对着两个儿子无力道, “现在要离开家失去亲人的却是我。”
顾渊被这邪门歪理惊住了,到头来,顾琅怨的人一直是季萸,一个曾经爱他敬他甘愿舍下身段做家庭主妇的人。
“滚!滚出去!”顾渊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声又一声,直到这个名为父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昏睡了过去。
天儿热,一下雨就闷,顾乡把人送回房间时,已经满头大汗了。
顾乡回到房间,打了个电话,“嗯,明天暂时回不去,好,”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顾乡很轻地笑了一下,“接下来留给我的,还真就是堆烂摊子了。”
顾渊这几日频繁做噩梦,梦回大火的那天,一次又一次见证悲剧重演。
甚至梦到过电话的那头正在发生的腌臜事,还有那个针形摄像头的录像。
谢季林发些信息问他最近怎么样,顾渊没回,他偶尔会想,两个男生在一起是不是真的不合适,自己倒是没有结婚的意愿,但谢季林呢?作为独生子,恐怕不会不想结婚生子吧?
再一想,就算谢季林不想结婚生子,那如果知道自己家中是这种情况呢?也许会先忍耐一阵,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向糟糕透顶的自己提出分手吧。
趁着自己还没有爱得死去活来,他得脱手了,像谢季林这样的小太阳,不会喜欢自己这样冰冷阴暗的家的。
这样想着,突然哽咽了一下,堵在嗓间的酸涩快要溢出来,无声的,默默的,顾渊还是没忍住落了泪。
谢季林打来过几次电话,顾渊全都果断挂掉了,整日跟发了霉似的躺在床上。窗帘一直没拉开,阳光照不进来,把书桌上的菩提叶都生生闷死了,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生气。
因为犯恶心,他吐得昏天黑地,极度的生理不适让他在开学第一天发烧了。他戴着一个白色口罩,一路沉默地推着行李箱。
分完班,原先的宿舍也会变动,顾渊看了看寝室表,326寝,比原先低了一层。
顾渊来得早,4楼几乎没什么人,他简单收拾了东西,一点一点搬下去,把床铺好后,他朝窗台外张望,终于发现了谢季林。
橘黄色的卫衣,上面映有一只白猫,趴在一个抱枕上假寐,似乎是在享受阳光。猫都是喜欢晒太阳的,这让它们很舒服。
谢季林手上拿着小电扇,皱着眉头走向一号梯,有些不耐地对一旁的萧揽说话,嘴唇红润润的,嘴角还残存一些辣椒油。
阳光将他偏浅的卷发染的金黄,柔软细腻,他仍旧不迭不休地说着,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头发随风卷起。
顾渊感觉心都快化了,好几日不松懈的眉头终于得到赦免,白色口罩下的唇浅笑出声,转身从二号梯下楼。
谢季林上楼,朝453看了一眼,没看见顾渊,毫不掩饰地耷拉下眼皮。
他拍了拍萧揽的肩,“陆向呢?”
“他晚点来。”萧揽一边收外面的洗漱用具,一边问,“你外面空壳的那瓶洗面奶还要吗?”
“不用,丢了吧。”
萧揽顺手往地上一丢,谢季林弯腰捡起来,瞪了他一眼。
经过谢季林时,萧揽突然往他脸上一抹,谢季林嫌弃地躲开,“干嘛?”
萧揽拇指一撮,“这也不粘啊,江吟说她的防晒霜太黏了,本来想给她买一个新的,结果我又不懂这些。”
谢季林搓了搓脸,嘟着嘴笑道:“像你这种天生就这么黑的,确实什么防晒霜都救不回来。”
“小林子,想死了是吗?”萧揽伸出手展示他的拳头,咬牙道。
“略略略,我一会给你几瓶不就是了,到时候直接给她,就说是一个小白脸推荐的。”谢季林玩笑道,“然后她肯定会吃醋,然后逼问你是哪个小白脸。”
“你就趁机告白,成了!”
“……”萧揽使坏挠他痒痒,谢季林嬉笑一声,被他敏捷地躲了过去。
“要告白肯定毕业再告白啊!江吟家里大哥看得紧,不让她早恋。”
“哦……”谢季林俏皮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调侃道:“小兰你怂了啊!”
!
萧揽一蹦跳开半步,脸一红,“我才没怂,这是事实!”
“好好好,事实事实。”谢季林一想,好奇地问:“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忍住不说吗?”
萧揽:“嘴上不说容易,难道眼神还不会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谁有这么大的忍耐力?”
谢季林略微动容,卷起铺盖说:“我先下楼了。”
“等等我,快了快了。”萧揽加快了速度。“你在哪间寝室?”
“357,你呢?”
“……325,”有点远,萧揽害了一声,“有啥关系,我俩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烦了!”
谢季林拿枕头丢过去,瘪嘴嗔怒,“我都没嫌你烦!”
“行行行,祖宗”萧揽推着人出门,“小的今后随叫随到,任您差遣行了吧!”
等推开门一看,寝室里全是陌生人,一个坐在床位上半天的人抬头看过来,冷淡的样子。
他一开口,谢季林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
“Welcome!是新室友吧?我叫边渡,您贵姓?”边渡一把拉过萧揽的手上下晃荡,萧揽猝不及防,嘴巴微微张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般看着谢季林。
谢季林上前拉开两人,萧揽这才松了口气,在他耳边嘀咕:“这人手劲真大。”
谢季林忍住不笑,对边渡说:“他是理科班的,叫萧揽。”
边渡脸上明显有些尴尬,手胡乱在腿边擦了擦,整理好面容又对谢季林笑道:“那你就是新室友了?”
谢季林礼貌地点头,“嗯,我叫谢季林”
边渡觉得这个名字熟悉,终于反应过来:“噢噢,你们两个就是那个绩效cp吧?”
他笑着挑眉,目光在两人中间扫了扫,“你俩会不会……”
“不会,铁哥们儿。”谢季林指了指后面的萧揽,甜甜一笑,“直男。”
边渡嗯了一声,犹豫片刻,他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不然以后在宿舍里会很尴尬。”
看他的手掌招了招,谢季林侧耳贴过去,边渡声音低了些,“我喜欢男的。”
谢季林看他爽朗笑着,做了个保密的手势,小声说:“这你都敢往外说?”
边渡耸耸肩,“Fine,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吧?性取向是每个人的自由。”
谢季林赞同地点头,调侃道:“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了。”
边渡见对方没有一点嫌恶,明显松了口气,眉眼一弯,说:“Take it easy,别在我面前光膀子就行。”
说话间,谢季林注意到边渡一直背着手,就算因为说悄悄话靠的比较近,却没有一点逾矩的行为。
恍惚勾起了和顾渊挤在卫生间补习时的回忆。
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谢季林有些站不住,喜欢动动腿,有时困了还会下意识伸懒腰。
有一次胳膊肘击中了一个厚实的东西,耳边传来顾渊轻轻的闷哼,他赶忙收回手,看见顾渊正捂着胸膛,埋怨地看了自己一眼。
“谢谢,不带这么谋害人的吧?”顾渊一边怪罪,一边揉了揉酸痛的地方。
谢季林惊得眼睫一颤,“对不起顾顾,我……”说着,差点想帮人揉揉。
手刚无措地抬起,就被眼前的人握住了,谢季林蓦然红了耳根,眨着星眸抬头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狭长的双目里装着秋夜洗淡的星光,鼻子高挺而直,红润的薄唇一张一合。像是初春照在雪花上的日光,冷隽的脸上却总能透露出温暖。
谢季林别开头,不断加快的心跳让他在这个空间里无处遁形,海浪掀起了沙滩上的一颗碎石,细沙被扰动,风,刚好抵达此处。
他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在流失,有些失落地垂眸,不知不觉汗湿了额角的碎发。
顾渊转身和他面对面,手背到了身后,很浅的笑了一声,小声到掀不起风浪,却能让谢季林的芳心震荡不宁。
后来,不管谢季林做出多大的动作,顾渊总能让出恰当的空间任由他胡闹。
纵容一个人肆意侵占自己的空间,顾渊还是不太舒服地皱了眉,谢季林捕捉到后,也会适宜地收敛几分。
谢季林这几日总能想起一些回忆,像是在弥补顾渊不在的空缺。
想到这,还是会忍不住发出叹息。
萧揽走后,边渡一直叭叭叭地讲个不停,从初恋讲到第八任的时候,谢季林开口了,“我想去三班看看老同学,一起吗?”
边渡咬着唇皱眉,疯狂摆头,“我的第十任就在三班,你自己去吧,我先去教室。”
没有同伴,谢季林走的快了些,等到三班门口的时候,郭柯眼尖发现了他。
“谢季林!你怎么来了?”
谢季林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实在是太闹了,过道上站满了人,有的人边走边谈,有的人坐在位置上逢人就聊,有的人周围挤满了人,应该是刚转到这个班的一位女生,朋友还挺多。
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真的将谢季林从3班抽离了出来,他一个踉跄,快要将人淹没的潮水强势又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心脏。
郭柯想要扶他一把,他摆了摆手,确认要找的人还没来,他一刻也不想再待。
“我走了,” 谢季林正欲转身,“再——”
朝后迈了一步后,他才意识到有人站在那,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一个温暖的身躯直直撞向了他的鼻梁,鼻子发酸,眼泪顷刻间落下,他伸出手胡乱地擦了擦,酸涩感贯彻了五脏六腑。
“对不起”谢季林没有感觉到,身前人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带着一丝不确信,小心翼翼观察着始终没有抬头的人。
为了见一面想见的人,谢季林特地整理了发型,还换了件干净清爽的衣服,只是这一切好像都成了徒劳。
他的头发因为刚才的一撞胡乱地分岔开,鼻子上的痛觉就像数千根银针一并插了进去,酸胀又痛苦。
暑假期间,他有尝试联系过顾渊,给他发微信,发□□,甚至发短信,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有时候电话打通了,还会被对面的人一秒按掉。
短短两个月,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声音,闻不到对方身上的味道,看不清,摸不着。
以前闭着眼都能画出的模样,现在却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谢季林觉得以前真是自信过了头,才能觉得顾渊也喜欢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笑,身体往旁边挪动,头也不抬就要离开,刚想走,身旁的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以为是对方觉得道歉还不够,谢季林往背包里掏了掏,最后翻到一颗糖果,这才拨开对方的手,把糖塞了进去。
就在这时,对方手上粗糙的触觉让他莫名感到熟悉,像曾经触摸过无数次,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要攀上去。
糖果卡在两只手的中间,突兀感让顾渊有些僵硬,整个人显得麻木,眼睛怔怔地盯着谢季林被撞红的鼻子。
两人都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谢季林觉得样子太难看,赶忙缩回手整理发型。
等他好不容易整理好,吸了吸已经不痛的鼻子,顾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将糖果装进口袋,头也不回地步入了教室。谢季林的手无助地悬在半空中,半晌没有动静。
这道门最终还是成了鸿沟,不是因为分科,而是因为这一刻顾渊的冷漠。
谢季林戳了戳已经下滑了几厘米的嘴角,后来发现这样并没有奏效,自己跟自己置气起来,两只手同时摁住嘴角往上走。
收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谢季林委屈地蹲在门口,把头埋在腿里,左右摇动了两下,黑色的运动裤被泪水浸湿了一角,像是一处斑点。
他小声呜咽着说:“你就不能……和我聊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