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性森林》咕小季

26、第 26 章

　　“如果你走不出来，我愿意陪着你，至少可以相互依偎取暖。”
　　——《小森林》
　　谢季林蹲得腿都麻了，站起来时没稳住险些跌倒。
　　幸好被人扶了一把，他侧头看，是那个被人围在中间人缘很好的女生。
　　谢季林红着眼道谢，发现女生始终用那双圆溜的大眼看着他。
　　“你是谢季林吗？”女生开口问道。
　　谢季林点头，没想到她认识自己，“你怎么认识我的？”
　　女生莞尔，甜糯的嗓音带着丝雀跃，“我叫纳兰颂生，以前看你们排的话剧，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种说法谢季林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也不想勉强自己笑，干巴巴地说，“谢……谢谢。”
　　哪怕心里做足了准备，这个感谢词还是让他颤了声。
　　纳兰颂生看他不太开心的样子，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在一起，有些憨态可掬。
　　她伸手拉过谢季林卫衣上的两个带子，手巧地系了个蝴蝶结，莞尔笑道：“我习惯在解不开心结的时候，让别人帮我系个蝴蝶结，然后亲手解开它。”
　　她示意谢季林试试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自己动手帮他解开，“今天就当是你的心结被我解开了，给个面子，给姐笑一个。”
　　蝴蝶结散开之后，两根带子随意地分开，晃悠两下停住，像是在栖息。
　　谢季林知道对方有意安慰，虽然效果不是很好，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扯了扯唇角。
　　原本因为悲伤而煞白的嘴唇渐渐有了血色，像是冬雪消逝后枝头露出的那抹嫣红。
　　离开时，纳兰颂生送了他一朵手工栀子花，折的很好，谢季林能从中感受到生命力，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每一次折叠都像在歌颂生命。
　　生命力的诞生，源于生命最原始也最朴素的情感。
　　而美，源于旺盛的生命力。
　　谢季林将那朵假花放在嘴边，用鼻子轻嗅，虽然只有纸浆的味道，但这份传达的生命力，他接收到了。
　　过几天上美术课，12班的美术生还挺多，季沐正好就是这个班的美术老师，让五个美术生坐到了第一排。
　　前半节课，季沐简单讲了关于雕塑的一些基础知识，连美术生都连连打起哈欠，他顿了顿，一声咳嗽打破睡意，“看来大家都不太想听啊，那后面二十分钟，大家来画画吧。你们班美术生有五个，就你们五个了，画个春天给我看看，下课前三分钟展示，可以吗？”
　　他扫视着第一排上的五位同学，谢季林靠在后面同学的桌子上，气压很低，眼皮也丧丧地耷拉下来，连季沐说了什么也没仔细听。
　　拿出随时放在书包里的画纸，自顾自搞起创作。
　　他的左手按在一角稳定画纸，另一只手握着彩色铅笔开始挥动，画笔几乎完全被情绪操纵着，誓要在冰川上开出一朵迎春花。
　　细小的花枝被北风压倒，黄色的花瓣冷得微颤，本该毫无生气地凋零，却迎来了初春的讯息，太阳开始攀上峰顶，撒下遍地金黄，从晶莹剔透的冰面反射出来的光仍旧照射在花瓣上，交相辉映。
　　迎春花带着欢喜，勇敢地挺直身板迎上去，像是完成某种赤诚的约定，在光辉之下，端庄秀丽地绽放出无穷的生命力。
　　自此，这片冰川上拥有了两个太阳，一个在遥远的天边东升西落，一个是峰顶的迎春花海的磅礴生机。
　　谢季林勾勒出一道道光的痕迹，最后轻轻用拇指一抹，变得澄黄又朦胧，迎春花用饱和度更低的黄色镶边，像是阳光裹住了花身。
　　花本来是要枯萎的，就像一开始谢季林的心境一样，但他最终改变了花姿，谢季林收笔后，畅快地笑着，眼底的火苗开始复燃。
　　他突然想通了，喜欢是一种感情，长久而又浓烈，但难过只是一种情绪，短暂得经不起回味。
　　他有点想立刻出去找顾渊，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向萧揽打听过后，他才知道顾渊其实对谁都冷淡许多，无差别无视所有人。
　　起初这样的形容传出去的时候，原三班的同学都会帮忙辩解两句，后来发现顾渊连自己都不理，好心当作了驴肝肺，也没再说什么。
　　但仍有几个死忠党，至今还在为顾渊说好话。大到对学校班级的贡献，小到耐心讲题，彬彬有礼等优秀品质，几个理科生30分钟都编不出800字的作文，下课10分钟能替顾渊讲完8000字。
　　谢季林被萧揽义愤填膺的说辞吓住了，心脏狂跳起来。
　　下午第一节课一下，他什么也管不了了，直冲冲冲到了3班门口。
　　萧揽一早知道他要来找顾渊，但没想到这么早，刚准备和抢他零食的陆向干架的拳头慢慢放下，压了压脾气，耐心道：“顾渊被老孟叫去办公室了。”
　　谢季林跑得有些累，拿纸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都没力气问萧揽为什么教室不开空调，慢悠悠溜到了孟堂办公室门口。
　　从上学期开始，孟堂就很担心顾渊的状态，现在全校都在传顾渊跌落神坛终于脸上挂不住，对谁都黑脸，更加忧虑起顾渊的状态。
　　孟堂有多注重学生的心理教育，现在就有多担心顾渊可能面对的心理压力。
　　把人叫到办公室，不能开始就聊这样沉重的话题，打算让顾渊放松下来。
　　“班里怎么没开空调？你们体感进化啦？”他拿起遥控器按了两下，冷空气开始涌动。
　　顾渊：“我气压低，够抵空调凉快。”
　　……孟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喝一口凉茶，说：“知道学校有个阳光姐姐招待所吧？”
　　顾渊：“嗯。”
　　孟堂：“改天我和你去看看？”
　　顾渊眼神闪了闪，问：“老师你心理出问题了？”
　　孟堂：“……”
　　他重重拍了下桌子，突然大声道：“叫你去你就去！”
　　听到拍打声，顾渊不露声色地拧了一下眉心，“躁郁症应该去见心理医生，温柔的女老师治不好你。”
　　“……”孟堂正要开口，突然愣住，意识到这是拒绝的意思，也没管顾渊胡乱下的病症报告，长叹了口气。
　　他担忧地看着顾渊，“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顾渊静静站了一会，眼神不知在看哪里，很久之后，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孟堂啧了一声，扬起头猛灌口凉茶，说：“那你自己解决，出去吧。”
　　顾渊插着兜走出去，转角就和偷听的谢季林面面相觑。
　　”！！“ ，谢季林后退了两步，没想到话题就这么草草收场了，偷听被抓包，背过手有些尴尬地抓着白墙。
　　隔着人流，顾渊正要离开，谢季林眼疾手快地抓住，用了太大力，指尖都微微泛白。
　　“我们……聊聊？”
　　前两字的微颤，把他的心思暴露在闷热的空气中，顾渊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甩手，却发现谢季林抓得紧，一时甩不开。
　　谢季林看他苦恼的样子，心里冒着寒气，却还是不想放手。
　　顾渊拿他没办法，任他牵着，反正也闹不出什么名堂。
　　一前一后走了段路，上课铃不知何时叮叮作响过，两人都没太注意。
　　其实只要顾渊不说话，谢季林就想一直跟着缠着，人总有倦了累了妥协的那天，他在等，像往常一样耐心。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要看住顾渊，像看管犯人一样牢牢看住。
　　第二道铃声随着一句“老师好！”悄然而至，顾渊走到门口，故作大声道：“报告！”
　　里面的人看过来，发现是顾渊，刘老师点头示意，顾渊侧过身往里走，后面跟着的谢季林也跟着从缝隙中冒头。
　　班里的同学齐刷刷看过来，熟悉的人没反应过来，陌生且知道他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我靠，这不是谢季林吗？他怎么来我们班了？……他拉着顾渊的胳膊干嘛？”
　　“啊啊，磕绩效cp的已经开始心碎了！”
　　“不是，以前也没人告诉我谢谢惠顾这么好嗑啊！！”
　　“有人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靠，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谢季林眼神一滞，骤然松开了手，茫然地环顾四周，落在台前的刘老师眼里，脖颈红得不自然。
　　他意识到顾渊玩弄了他，连连向后退，脑袋嗡嗡作响，听见隔壁班朗朗书声，才堪堪回神。
　　“对不起！”谢季林弯下腰，毛发翻起又倒下，难堪地像只落魄的流浪猫。
　　刘老师对谢季林有印象，优雅地垂眸，扬起下巴轻点头，谢季林才慌乱地跑开。
　　顾渊把椅子往后拉，侧身坐下，随便在桌上挑了支黑色圆珠笔，一圈圈转起来。听到前门被人关上，才很轻地眨眼，眼圈泛红。
　　此时的12班教室一片安静，除了隔壁班的人声和厕所冲水的响动，谢季林没有发现任何人。
　　脑袋到现在都是懵的，隔了许久，才想起来看课表。
　　往后一节节数，手指在体育课上停住，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气喘吁吁往操场赶。
　　楼道噔噔的脚步声引起了教导主任的关注，被一窜而过的人影吓住，赶忙追上去喊：“还敢逃课？！你哪个班的！”
　　跑到半程被迫停下的谢季林原路折返，指了指身上的校牌，又指了指墙上的课程表，深吸一口气，“主任，现在可以让我去上课了吗？”
　　主任提着老花镜仔细核实一番，直起身说：“去吧去吧，上体育课也要积极一点，别迟到。”
　　……谢季林表面微笑，心里直叹气，如果主任不拦，兴许迟不了这么久。
　　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主任亲自带人找到了班级。
　　他和体育老师商业互捧了半天，谢季林默默挤进方队。
　　边渡朝后仰头，笑道：“林林迟到这么久,What's up?”
　　……谢季林轻咬下唇，浅发有些毛躁，他背手活动下四肢，全身上下全都写满了不开心。
　　边渡自讨没趣，站直身子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