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之中》Caru

17、第 17 章

　　这一日巡房的时间似乎远比之前要早。看守们天不亮就下到地牢里，藤丸立香还在沉睡——不管环境多么严苛，这位御主的睡眠质量始终好得令人称奇。「西顿」从地上半坐起身，小心翼翼将少年抱进怀里护住，望向笼门外的一众无名从者。
　　“我说啊……”希腊的Archer视线敏锐，往立香的脖子上扫过一眼，“你动作也太快了。我还以为你们只是刚刚成为朋友的关系……”
　　“差不多吧。”男英灵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你们中间不是也有欧洲出身的Servant？那样应该可以理解……我们有时候对谁怦然心动，就是看一眼的事情嘛。”
　　西西里的Rider在一旁吹了个口哨以表赞同。“不过，很遗憾……你们要在这里说再见了。”他不无惋惜，“行动的机会只有一次。昨晚密涅瓦已经将情报成功传递回去，接应的从者们很快就会抵达界域边缘。”
　　“我明白了。那就赶快按计划行事吧！”
　　「西顿」轻柔摸摸立香的脑袋，软蓬蓬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揉了又揉。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事到临头……这份难舍的情绪还是会隐隐作痛。只希望待会在立香面前，能够以最帅气的样子表现到最后，他如此祈愿。
　　“……唔……？”
　　嘈杂起来的人声将立香吵醒。和他的狱友相互依偎睡了一宿地板，醒来反而比独自睡床更觉得精神饱满，心情舒畅，是为什么呢。没等他思虑出解答，就注意到「西顿」站在牢房门口，似乎刚结束和看守们的对话，随后从者们鱼贯而入，气氛严肃。
　　“早上好。是到要回去的时间了吗？”立香站起来问候。
　　“不，没那个必要。”Lancer抖开一套黑白条纹的粗布囚服，“克里姆希尔德女王的处决令已下，今天就是对你行刑的日子。真不幸，慈悲没有降临到你的身上，泛人类史的御主。”
　　犹如兜头浇下一桶冰水，立香惊恐地缩紧身体，大脑被苍白的雪花信号覆盖。说是晴天霹雳或许不恰当，他本就是死刑犯的身份，这只不过是等来了理当迎接的结局。那套囚服是张角授意专为他准备，替换迦勒底的极地服避免他动用礼装技能逃跑，Rider的战车就等在门口，一换好衣服，即是仅剩绝望的断头路。
　　立香没再说什么。这种时候哭闹反抗又有什么用呢。他沉静伸手想去接下囚衣，旁边忽然伸过来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西顿」……？”立香茫然侧目。
　　“这样好吗？”他的狱友反常地没显得特别激动，“这一走，就死定了哦。你不想活下去了？”
　　“我当然想活下去！”于是激动的人换成了立香，“可是……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复仇界域有那么多Servant，要突破他们的包围进来救我是不可能的！！”
　　“是啊。都这种时候了，想从外面进来救你，恐怕很困难。”「西顿」点点头，“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从『内部』逃出去。如果给你逃跑的机会，你能抓住吧？立香。”
　　他说什么？立香心头掠过一抹不祥的阴影，“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年轻的男英灵露齿一笑，将白斗篷的兜帽掀开。下一秒，少年御主震惊的呼声炸响在监牢里。
　　“你、你……你是……！！”
　　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深邃清澈的蓝色眼睛。年轻的五官轮廓。黑白混杂、与自己近似的清爽短发。陌生、又熟悉。有种确信曾见过，又似乎『不是』的错位感。他昨晚……竟和这样面容俊朗的男青年气息交融，轻吻相拥？藤丸立香呆立良久，大脑已然从雪花状过渡到一片空白。
　　“哇……真的假的？！乍一看确实相像啊你们两个……！”
　　Caster比他先一步发出惊叹，“个头也差不多。乔装魔术很可能在张角的结界干扰下不奏效，这下能放心了，大多数复仇界域的从者也分辨不出来吧！”
　　相像？分辨？等一下……这些Servant难道是……？！
　　“你才反应过来吗。”Rider双手抱在胸前，“藤丸立香。我等隶属于王道界域卡尔大帝麾下，奉命潜伏在这里将你救出。如你所见，这里到处都是复仇界域的家伙，硬闯是行不通的。所以……我们要偷梁换柱，趁克里姆希尔德和绝大多数Servant都聚集在广场观赏『你』被处决，城内守备薄弱的时机，把你带出去。”
　　也就是说。立香刷地扭头瞪住正在拿走囚服的「西顿」——对方浑不以为意，还冲他笑得格外灿烂。
　　“没错，他会代替你上刑场。”
　　Saber平静的声音听在耳中轰响如雷鸣。
　　“虽说一定会被克里姆希尔德他们识破……至少可以争取必要的时间。”
　　“怎么能这样！！”立香高声怒吼，“这种事……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因为知道你会像这样强烈反对嘛。”
　　「西顿」在他说话间已经套上了囚衣，这玩意松松垮垮，依然将他原本的装束遮得看不出来，“别往心里去，Master。我是人理的从者，这个时候就是要站出来为你做些什么的。即使是像我这样力量微小的家伙，也想成为能保护重要之人的英雄哦？”
　　“——。”
　　听到对方突然改口以御主相称，无形中提醒仍有使命在肩，少年紧咬嘴唇不再说话。见他如此，男英灵眯起双眼，将换下的白色斗篷披在少年身上。
　　“嗯，很帅气！就像落难的王子殿下。”他满意地打量着立香，“如果是你的话，和你一起分享国家也没什么不行。……当然，只是假设我是国王的情况啦！”
　　立香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他攥住英灵的胳膊颤抖不止，不知该说什么。谢谢你，对不起，再见，哪个都不对。王道界域的Servant们催促他启程，「西顿」温柔地看着他，一点点地，他感到对方的手腕抽离自己的掌心，连心里刚埋下的沉甸甸的情愫一并撕扯牵出，『失去』之痛……从未这般鲜明过。
　　“接下来也要加油啊，战友！”
　　这个人就要为他赴死了。
　　——而他甚至连对方的真名都还不知道！！

　　——————

　　七骑Servant分为两组，Rider、Lancer和Berserker押送「西顿」去刑场，其他人带藤丸立香扮作斥候部队出城。车轮碾过复仇界域主街，从者密集成堆，无数饱含仇恨的注视齐刷刷刺过来——这个特异点已经极其接近异闻带，与泛人类史势不两立的愤怒也绝无依靠谈话化解的可能。针对人类御主的咒骂声不绝于耳，甚至有反英灵向年轻的囚犯投掷足以重伤普通人类的利器，狂战士跳上囚车，一副听不懂那些从者嚷嚷“你在干什么”的狂化姿态，嚎叫着用斧子替「西顿」挡开。
　　“多谢啦。”男英灵笑笑。
　　“俺也是，欧洲出身。”Berserker背对他，居然开口说了话，“你有，很亲切的气息。感觉像是，我们的『父亲』。所以，至少这段路上，俺来帮你——”
　　巴尔蒙克的尖啸割断了他的话语。狂战士在「西顿」眼前被一剑斩下囚车，血花斜斜泼洒将Rider也溅了半脸，他双手一颤勒紧缰绳，囚车已抵达刑场。克里姆希尔德裙袂飘舞站在车前，她冷冷睨视Berserker化作灵子消失，提剑回到斩首台前的观赏席，对囚车上男青年愤怒的视线不屑一顾。
　　“区区一个低级的狂战士，不要自以为是地摆出英雄的派头。太不顺眼了。”
　　她用幽艳婉转的音色道出最无情的话。“押他上去。将泛人类史的御主当着士兵们的面斩首……想必我们的士气会更高涨，天空的颜色也会更加漂亮呢。”
　　复仇女王对取乐性质的杀戮实际上并不感兴趣。这一举措对她所言，更倾向于鼓舞军心的手段。「西顿」走上处刑台，克里姆希尔德的眼神只在他身上一点而过，似乎没觉察到异状。当初她厉令张角关押立香，“不要让我看到他的脸”，估计数日过去，早已忘记了少年的容貌细节。这样就好，男英灵这么想着，在指定的位置上站定。
　　“动手吧，莎乐美。作为奖赏，他的头颅之后就归你了。”
　　被指定为刽子手的狂战士少女飘然上前，笑容里盛满好奇与癔病。迦勒底的御主她风闻已久，此刻面对泰然站在那里，仿佛随时能从容上路的男人，她的微笑越发热烈。
　　“你就是那位Master吗。据说并不是英雄……也不是伟人……”
　　她绕着「西顿」走了两圈，停在他后面。
　　“可是为什么呢，我能从你的身上感到约翰的气息。清廉、正直，对苦行般的旅途都能乐观以对的……高贵的感觉……”
　　“我知道你的传说哦。”「西顿」耸耸肩，“或许我的脑袋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不过可能会让你失望啦。”毕竟从者身死，是不会留下『首级』的——
　　“啊哈哈……！”莎乐美惊喜欢呼，“这种对死亡也毫不畏惧的态度……果然你就是约翰呢！给我吧，把你的头颅……给我吧！”
　　观赏席上的克里姆希尔德闻听她的话语，脸色却忽然一变。
　　“等一下。”
　　女王掠至近前，一把抓过那人藏在囚服下的右手。连体黑手套包裹的臂腕外侧确实有数道很唬人的红色纹路，……但那不是令咒。这个男人根本不是迦勒底的御主！
　　“你——！”
　　愤恨切齿，克里姆希尔德猛然对上「西顿」的眼睛，男英灵挑挑眉毛戏谑笑起，“上当了吧☆”没有说出口，已经算是他出于好心，给界域之主保全体面。算算时间，应该能拖延到刚好让立香等人离开界域……
　　“……传令下去，搜查地牢，并且立刻封锁所有出城的道路。派百貌哈桑去追踪城外。”
　　暴怒之下，克里姆希尔德反而冷静得吓人，决断也极快，“张角呢？叫他展开结界堵住城门。可恨的迦勒底御主……斩首还是太便宜他了。捉回来之后要千刀万剐再被火烧尽，才能解除我心头的愤怒……！”
　　全然不乱阵脚，不愧是足以领导界域的女人，并不能看她多少笑话。「西顿」板起面孔，心底不免担忧，在遭到即刻对应的当下，那边能否一切顺利。
　　“至于你，还以为能活着离开么？”
　　女王厌恶地走开，她懒得追究顶替者的身份，反正都是将死之人，“赶快处决他莎乐美，别让这家伙的血溅到我身上。不快的事情，今天发生一桩就够了。”
　　“是！”莎乐美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欣喜于能亲手杀死『约翰』的命令。见银盘极速旋转，化作即将枭首的铡刀，「西顿」垂下眼睛，将手扶在腰间，做出一个握住剑柄的动作。——这一定不是解除『它』封印的最好时机，但他也确实……没有更多时间了。
　　“女王大人、克里姆希尔德女王大人！！”
　　台下从者群突然骚动不已，有卫兵从中冲出来汇报，“有、有英灵级从者正抄近道向刑场这边突破过来！速度非常快，是希腊大英雄阿喀琉斯的宝具！还有其他几个无名Servant在配合他们进攻，那边的防卫不足以抵挡他们！！”
　　“什么？！”
　　克里姆希尔德和「西顿」的吃惊还没维持半秒钟的功夫，通报中的劫囚者们已然杀到现场。影从者阿喀琉斯和少年御主同乘一辆战车，宛若白金彗星破空而来，漫天游舞，划出超越人眼能捕捉的轨迹，一路冲飞几十上百不明所以的Servant，将更多混乱的士兵甩在后面，气势汹汹直奔处刑台，目的正是要从复仇界域手下夺回即将被杀的……藤丸立香最重要的战友。
　　“——『疾风怒涛的不死战车（Troias Tragoidia）』！！！”
　　“骗人的吧——？！！”
　　饶是历经过各种冒险的他……也被这同样堪称疾风怒涛的展开震得只有惊叫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