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49、算账（一）

　　顾裴熬了足足三天三夜，直到蔡碧霞骨灰葬入烈士陵园他才终于发起高热，昏昏沉沉倒在苏忍怀中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在病房里与左边病友郑旭威面对面相望，右边惠嘉还没清醒。

　　后来他听说那一天医院同时接诊了七八位发烧的患者，吓得医生以为是什么传染病隔离研究大半小时才得出结论。
　　这群富二代就是精神紧绷造成的。

　　顾裴病了一场，就好像重生一回般变得不再消沉，他脸上扬起笑容，坐在病床上还能嚷嚷着要吃瘦肉粥，把顾念使唤得团团转。

　　郑旭威在隔壁病床吃着他母亲亲手炖的鱼汤，一边抱怨没滋没味一边又把汤喝得见底。

　　“好孩子，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们要好好的，蔡警官一定不希望你们消沉。”
　　郑旭威一口把碗底的汤全部喝完，又从嘴巴里头拿出一根大鱼刺，这才开口说：“知道了妈，你都絮絮叨叨说了一下午了。”他做样子地挠挠耳朵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妈，我不想去读书了，反正也读不好，你跟我爸说一声，我去他公司上班吧！”
　　郑夫人没想到儿子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忽然眼眶一热鼻头发酸。

　　郑旭威想起他醒来时拿过手机，看到蔡碧霞最后给他发的信息，让他不要任性，多体谅体谅父亲，也学点东西替父亲分忧，这一段话成了她最后的遗言，而那时候他还在醉生梦死。
　　如果他没有喝醉，他一定会跟去医院，蔡碧霞会被他转移注意力，她就可能不会死。
　　可是没有如果，人已经死了。

　　郑夫人眼眶通红，她放下碗点头说：“好，妈去说。”说完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子擦了擦眼泪。
　　郑旭威啧啧两声，“妈你哭什么？不高兴我去？还是怕我把你养老本霍霍了啊？”
　　郑夫人笑着说：“没有，旭威长大了，妈很高兴。”
　　就是代价太大了，郑旭威什么都没说，但是郑夫人明白，这个坎儿子会一辈子忘不掉。

　　郑旭威喝完鱼汤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喝到一半突然张口问：“那个林芬呢？进去了没有？”。
　　郑夫人跟顾念同时沉默下来。
　　这个气氛有点不对，顾裴跟郑旭威抬头看向她们。
　　顾念沉默了一会儿干涩开口：“监控距离路面太远，当时街道又人声嘈杂，林芬辱骂碧霞姐的话说得不大声，根本就监听不到，警察调监控只查到她哭诉碧霞姐不给她孙子落户口。”
　　顾裴问：“现场那么多人，没人作证？”
　　顾念苦笑：“有，那个卖漆扇的老板要出面作证，可是没用的，仅凭路人一面之词根本没办法定罪，口头批评几句就放人回去了，他儿子现在涉及寻讯滋事，应该……也关不久。”
　　郑旭威张口骂了一声绿油油的植物。

　　这个结果意料之中，顾裴手上还挂着吊瓶，他用脚踹了踹顾念转移话题：“惠嘉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儿？”
　　顾裴觉得自己脑子如果没有问题，或者时空没有错乱，惠嘉应该在——儿科？

　　顾念非常乐意转移话题，她配合地对顾裴发出一个极其嘲讽的笑容：“感谢苏大总裁豪掷千金。”
　　“什么意思？”
　　顾裴对她这个欠揍的表情太过熟悉，一看就没憋好屁。
　　顾念哼一声，“小祖宗一醒过来不吃不喝闹着要来看你们，你老大大手一挥，给他转这儿来，儿科的郑大夫每过一小时就骂骂咧咧过来换药，他不敢骂你老大，全骂我身上了。”
　　顾裴一脑门问号。
　　市医院还能这么操作？
　　紧接着顾裴想起来，已经不在市医院了，蔡碧霞已经下葬，他们也已经回到新苑郊区，这里应该是距离新苑郊区最近的那家私立医院。

　　顾裴看着惠嘉忧心忡忡地问：“惠嘉没事吧？怎么还不醒？”
　　顾念趁着他开口的功夫把一块苹果塞他嘴里，“人家早醒了，刚才吃完饭又睡了，操心你自己吧！”
　　顾裴切了一声，慢慢嚼嘴着里的苹果不悦地批评她：“你个女孩子家家不能温柔点，你以后要这么伺候老公，你看人家嫌弃不嫌弃？”
　　“那就不伺候，我为什么一定要伺候老公？我伺候老婆不行吗？老婆温柔。”
　　顾念边回答边削苹果，苹果还没削完被顾裴喷一脸苹果泥。
　　“你干什么？”顾念噌地一下站起来，她扔了苹果把水果刀对向顾裴。
　　顾裴疯狂咳嗽，一旁的郑旭威嘴巴张得老大。
　　“念……念，你……”郑夫人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她喉结滑动一下又补充道：“你爸妈……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顾念：“？？？”
　　随口说说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信了？

　　惠嘉本来已经挣开一条缝的眼睛在听到顾念的话后又闭上装死。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师父说小孩子要少听少说多做才能保平安。

　　顾裴被吓得一口苹果噎进气管咳得肺疼，他勉强憋住咳嗽摆摆手：“这事儿回头再说，我老大那边怎样？”
　　顾念伸出手在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张折成四角形纸：“呐！小区，名字，学校，都给写上了。”
　　顾裴接过纸嫌弃地抖了抖上面的脂粉味，这才打开看一眼，然后他啧啧两声：“这名字，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啊！”

　　每一个年代有每一个年代的取名特色，顾裴看着名字挠挠下巴，觉得那个李志强应该是老牛吃嫩草了，但是他想不明白，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不愿意离婚？

　　顾念冷笑一声指着自己额头说：“我不知道，你看看我，你看我额头，昨天陈姨拉我去求神拜佛，你知道我磕了多少个头吗？你他妈再不醒，我要磕成烂西瓜了。”
　　顾裴抬头看一眼亲姐，额头确实磕红了一小块，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那是你傻，让你磕你真磕，那你磕没磕到地上她又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顾念凶神恶煞地抬起手，吓得顾裴赶紧做封嘴手势。

　　顾念又道：“我替你磕头，还替你老大挨骂，这两件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我购物车有一款包，也不贵，你给我买了这事儿就过了。”
　　顾裴颤颤巍巍问道：“多……多少钱？”
　　顾念凑近盯着顾裴眼睛，发出一声呵呵：“六——万。”
　　顾裴两眼一闭，躺倒在床上。
　　死了算了。
　　惠嘉：“……”
　　感觉还可以再睡一觉。

　　郑旭威原本还在一遍遍地看着蔡碧霞给他发的信息，听到顾裴的话下床去拿过纸，他看一眼说：“需要我这边叫保镖过去不？”
　　顾裴摇头：“不用，我有人选，这事儿你不用插手，用你的人去查那个李志强，我要他往上数三代内全部亲属信息，一条狗都别放过。”
　　郑旭威刚刚还不务正业的表情立马收起来，他朝顾裴摆手说：“我爸在查了，先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个查。”

　　顾裴低低哼了一声，他转头看向窗外，外面已经黄昏，天色暗下来，医院的窗户隔音效果不好，咳嗽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顾念拍两下顾裴的手：“我先回去，一会儿你老大过来，你今天再待一晚，别急着跑，明天再办出院。”
　　顾裴点头说：“注意安全。”
　　顾念点点头又把点心给顾裴规整好放到床头柜，这才转身离开。

　　九月份的天气夜间已经开始出现入秋的征兆，顾念走在医院的小道上，凉风迎面扑来，头顶的路灯许是线路老化忽明忽暗，伴随着人类偶尔发出的哭嚎声与秋风吹落叶的声响令顾念越走越感觉寒凉。

　　顾念走了几步，遇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问她：“姑娘，你知道生孩子的科怎么走吗？”
　　妇产科就在顾念身旁，她伸手指了指，又叮嘱老人慢点走，老人千恩万谢地从袋子里掏出几个李子给她。
　　顾念看着手上几个李子又看看走远的老人，她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等带出医院再处理掉。

　　老人的身影还没从妇产科消失，顾念的身前又跑过一辆蒙着白布的推车，伴随亲人的哭声一路飘远，顾念莫名觉得遍体生寒，鼻头发酸。

　　顾裴在医院多待了一晚，因为人已经完全清醒，苏忍没有过去陪床，他躲在病床上玩手机，左边是惠嘉压抑的哭泣声，抽抽噎噎，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右边郑旭威包着头，被角露出手机屏幕灯，看样子也没睡。
　　惠嘉自从收到蔡碧霞死讯后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这孩子一直都表现得成熟过头了，现在愿意发泄出来是好事，顾裴不敢有丁点动作惊扰到他，一动不动地挺尸到天亮只觉得整个人要瘫了。

　　医院床位十分紧张，顾裴跟郑旭威一大清早检查完立马被护士轰了出去，但是惠嘉出了点状况，这倒霉孩子昨晚哭了一整宿，天亮才睡过去，医生一检查，昨天还好好的孩子今天怎么精神不振还脱水了，于是又骂骂咧咧地给他吊了瓶葡萄糖。

　　顾裴出院的时候来办手续的是程风，乱七八糟一堆办完后程风给他送到一个小巷子。顾裴买了一袋新鲜水果再次登门找到了龙哥，又带着龙哥借给他的七八个人热热闹闹去了一栋老小区。

　　老小区没有物业和保安，廖廖几户人家窗户挂着衣服，顾裴很快顺着地址找到了纸上写的林诗晨的家。
　　“小顾总，要不要踹门？”
　　顾裴笑着摆手说：“别这么暴力，咱们是来谈合作的，里面还有婴儿，别吓着人家。”
　　说完他指了指身边穿白衣服的少年说：“老四，你去叫门。”

　　老四点头走过去，他敲了敲这个老旧的门说：“宅急送，出来签收一下。”
　　里面传来一个女声：“什么宅急送，我没有买东西，你送错了吧！”
　　老四停顿了一下问：“你是叫林诗晨吗？”
　　“我是啊！但是我没有买东西，要不你放外面吧！我一会儿拿。”
　　老四毫不犹豫道：“那就没错了，是一位叫李志强的先生买的，让我们送给林诗晨，有一个首饰盒子写着惊喜两个字，挺贵重的，您出来收一下，我们要拍照确认签收的。”
　　“你等等。”
　　里面的女声越到后面越欣喜，但是她依旧没有出来。
　　顾裴好整以暇的靠在墙上，他知道里面的人现在肯定在打电话，不过没关系，她不会打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