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前尘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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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忍从邵正国家里回来后先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郑旭威。
郑旭威那时候正穿戴整齐打算出门，见苏忍敲门进来吓一跳，做贼心虚地把领带藏到枕头底下。
苏忍看他已经酒醒正准备出门鬼混，于是凉凉地开口，“你写一份策划书，不论是抄袭还是求助，只要写够一万字，你家合作我给你谈。”
郑旭威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饼砸得头昏目眩，反应过来满怀壮志打开电脑。
然后……
根本没办法百度，网络上能查到的，全部是模板，只能给他提供策划书的大纲。
“什么垃圾玩意儿。”郑小少爷抓一把头发把目光对向狐朋狗友，可惜那群狐朋狗友跟他一个德行，这个时间点泡妞泡得走路都走不了直线，一点忙都帮不上。
郑旭威怕被父亲发现，不敢求助公司员工，没办法只能一边继续寻找百度一边死命呼叫支援，急得什么花天酒地全忘了。
顾裴洗完澡出来后关掉空调，将空调遥控器扔到床头柜，眼里再不见一丝顽劣。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少年唇角微弯，恼怒不言而喻。
苏忍笑了笑没说什么，知道他这是要开始算账了。
顾裴见他没说话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双手环胸说：“怎么！这是打算利用完就扔？苏总，这不合适吧！”
这种称呼都跑出来了，看样子这回气性有点大，不解释恐怕他要闹，苏忍关上电脑朝他招了招手。
顾裴多年习惯，哪怕现在已经气得能吞下好几只烧鸡，一见苏忍招手还是习惯性走到他身边坐下，反应过来又一把推开他自己坐到飘窗前。
苏忍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走到他身边说：“还记得咱们新苑郊区的龙虎口吗？
顾裴不知道为什么苏忍会突然提起这个地方，但他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新苑郊区山形纤长，宏观拍摄入口处像龙尾巴，出口处被临江河阻断，像一个趴着的龙头和一只趴着的老虎在隔着一条河说悄悄话，取名龙虎口。
那个地方据说出过大型命案，至今没人敢靠近，这也是新苑郊区这片土地开发失败的原因。
顾裴不知道这件事跟苏忍利用他去找邵正国有什么关系，他仰着头等苏忍解释。
苏忍揉揉他脑袋说：“这件事，起源于十九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五日，那一年桐源刚经历过大型台风，庆安寺在临江河举行普渡的时候两条连着腰部的腿从上游顺流而下。”
顾裴愣一下打断他问：“你等等，你说两条什么玩意儿？”
“两条连着腰部的腿。”苏忍说：“这两条腿冲散河灯撞入人群，惠能当场就报了警。”
七月十五、普渡活动、一具被腰斩的尸体，顾裴被说得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
苏忍坐到他身边继续说：“警察一路顺水流而上，在新苑郊区的龙虎口看到一个被雨水冲塌的缺口，一条手臂就挂在外头，他们顺势挖下去挖出一个小型山洞，里面叠了一堆的尸体零件。”
顾裴听到这儿冒起一身鸡皮疙瘩，刚刚还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抬头问一句：“然……然后呢？”
“当时的片区领导向市局汇报，成立专案组，案件被定为八二三特大杀人案，那时候警察觉得这就是一起杀人狂魔杀人分尸的案子，警力来源全部是刑警。”
这个顾裴知道一点，他说：“就是那个传说中死了二十八个人的案子吗？听说至今还是悬案。”
苏忍摇摇头，“不是二十八，后来经过刑警拼凑，从山洞拼凑出一百二十八具尸体和一具上半身，与临江河的那具下半身凑一起正好完整的一百二十九具尸体，这个数量相当庞大，为了防止恐慌，案件被立为机密，对外宣称挖到二十八具尸体，死因仍在调查。”
顾裴倒吸一口凉气，莫名其妙打个哆嗦直起鸡皮疙瘩。
“法医在一百二十九具尸体中检测到其中九十多具尸体有吸毒史，同时蹲守在龙虎口的刑警捕抓到一个重返现场的嫌疑人才打开这个尸坑的一角真像。”
苏忍说着看向顾裴：“你知道这个嫌疑人是怎么抓到的吗？”
顾裴摇头，十九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奶娃娃，这件事情知情人大多都因为忌讳不愿意多说，他至今也是一知半解。
苏忍叹了口气说：“嫌疑人重返现场后发现有警察仓惶上车逃窜，车子开过临江口时撞到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腿被卡进车轮里头，车子失控撞上护栏，女人当场死亡，嫌疑人被逮捕。”
他说着把手伸出窗口，一盆月季迎风摇曳，尖刺扎破苏忍的手指头。
那个女人，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丈夫很爱她，追了她许多年才追到手。
那一天是他们结婚纪念日，丈夫在家里做好了饭菜，摆上鲜花，儿子穿好衬衫，手里拿着最新到手的奖杯，父子两人端坐在餐桌上等候家里最大的功臣回归，最后等来了一具已经被撞得残缺不全的尸体。
七月的最后一天，鬼门关闭的日子，823案凑齐了一百三十具尸体。
“老大。”顾裴低低地唤了一声握住苏忍的手，他的手凉得像寒冬里气血不足的人，手指已经深陷花刺中。
顾裴将他手拉回来，阻止他自虐行为。
苏忍缓过神来伸手将伤口挤出一点血，那伤口不大很快止血，苏忍用纸巾擦了擦放任不管。
“刑警当晚审讯嫌疑人，那人供诉新苑郊区龙虎口上方的林子里有毒贩在研制毒品，他们会抓人试毒，尸体就抛在这个坑里，所以圈内人都知道如果杀人了半夜悄悄带过来扔这儿不会有事。”
苏忍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中国境内不知何时，竟被一伙毒贩潜入制毒贩毒那么长时间没人发现。
直到那一刻，刑警才猛然意识到，他们的调查方向一开始就错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杀人狂分尸案，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制毒贩毒案。
小小一个新苑郊区竟然汇聚豺狼虎豹、厉鬼冤魂。
“事情走到这一步始料未及，省厅成立新的专案组，缉毒警参与行动，庆安寺僧众暂时搬离，警察展开围攻，823缉毒行动正式成立。”
“然后呢？抓了多少人？”
“没有人。”苏忍苦笑：“毒贩不是傻子，这么大动静，人早跑了，屋子里只剩下四面白墙连个指纹都没有。”
顾裴对这个结局一点都不意外，警察的调查方向错得那么离谱，在他们排查死者社会关系的时候，那群毒贩早卷包袱跑了，鸟毛都不可能剩下一根给他们。
“那邵所长又是怎么回事？他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有。”苏忍点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时钟指向十点三十分，寻常这个时候他已经要求顾裴睡觉了。
顾裴不解地问道：“什么关系？邵警官来桐源了？”
苏忍说：“没有来桐源，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邵所长的夫人，他夫人是为了保护卧底牺牲的，那天她到单位看望丈夫，知道丈夫出任务没在后就先自己回去，回去时绕过一座山准备采点蘑菇，当时那座山是毒贩据点，警察已经埋伏数天，只是卧底还在里面找不到机会出来，警察不敢贸然行动。”
窗外隐隐约约又下起雨，雨势越下越大，雨水敲打着半面玻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顾裴就着这场雨把窗户关严实了拉着苏忍上床盖上被子打开空调。
苏忍帮顾裴把被子掖好了继续说：“深山老林向来没人，突然出现一个中年妇女，不论是卧底还是埋伏的警察都始料未及，那时候双方对峙已经焦灼，毒贩对卧底身份早有怀疑，在毒贩准备偷袭卧底的时候，埋伏的兄弟中有人一紧张踩中毒贩设下的一串铃铛，铃铛响起来时所有人看向声源来处。”
顾裴问：“ 她站出来了？”
“对。”苏忍回答，“她为了护住卧底和警察站出来了，后来……”
鲜血染红了那一片土地。
她没有文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从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了同丈夫一样刚毅坚定的眼神。
那眼神与身前凶神恶煞的毒贩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在警察前面先怯懦地站起来，表示自己是来采蘑菇的村妇，又把菜篮里鲜艳的蘑菇展示给他们看。
她一站起来，一切都再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毒贩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看到他们的活口，他们像猫抓老鼠一般，要先逗弄这个既漂亮又愚蠢的女人，准备玩完了再杀。
卧底再不犹豫迅速联系组织，大片警察包抄山林，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警察围攻过来的那一刻，她在马仔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用菜篮子底下新买的水果刀扎穿了身边马仔头目的眼睛，马仔砍下来的刀当即横过她脖颈，又一把同时插入后心，鲜血喷溅而出。
谁也没办法挽回一个被割破大动脉的人，他们能做的只有抢回尸体。
自大的毒贩马仔瞧不起这个说话全是方言，三句话连说带比划磕磕巴巴讲了两三分钟的无知女人。
她死前用那一张朴素无知的脸与毒贩硬生生周旋了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让毒贩失去警惕心，虽然最后制毒技术员还是被掩护逃掉，但是警察抓到了毒贩数名，卧底虽然重伤也没死。
后来警察又从那些毒贩口供中得知，他们是从桐源逃窜过来的马仔，缉毒警联系桐源了解情况，七二三行动与八二三碎尸案并案。
因为毒贩已经逃窜到云颠，缉毒行动由云颠警方主导，桐源警方配合，两方警察隔着数千公里路联手合作。
（2）
这是八二三案件的一次重大突破，用一个警嫂的性命抓获毒贩十来名，实验室级别毒品三公斤及制毒工具两套，给贩毒组织的铜墙铁壁挖开一个口子，同时也确认了这就是一起跨境贩毒案。
龙虎口碎尸案被定为悬案，百姓的关注点渐渐被转移，再没人谈起来，只有冤魂不甘枉死，日夜入梦啼哭。
失去爱人的丈夫再也无法忍受妻子死不瞑目，他托关系打听、蹲警局纠缠，终于在警察于心不忍中知道了全部真相。
那一刻男人没有想到年幼的儿子，他毫不犹豫加入线人活动，往返云颠带消息，誓要为妻子求一个公道。
最后，这个男人也死了，留下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在警察的帮助下接手他走过的路。
顾裴紧张地握住苏忍的手：“那你身份不是很危险？你怎么还跑来云颠？”
苏忍嗤笑，“苏建军的儿子苏淮已经跟着父亲坠江身亡了。”
他抚摸着顾裴脑袋恍惚想起来那天父亲匆匆回家把他关进一个地下室，吩咐他除了孟知秋，谁叫都不能答应，再等他出来已经是孟知秋红着眼睛告诉他父亲死了，车祸坠江。
后来苏忍去调查过，案件结果是苏建军那天要带儿子去过生日，被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进临江河而死。
苏忍当然没有跟着送死，他生日那天被关在地下室，车上那个不过是用等身模型填满石头制作出来的假人。
这也是为什么邵正国会以为他死了的原因。
一线奔赴久了的人对生死太敏感，苏建军在那之前已经知道自己不长久，正在为托孤做准备，恰巧那时候孟知秋的父亲出了意外，孟家为了转移注意力急需一场大型活动掩盖漏洞，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假结婚。
苏建军当年只是一个线人，以那时候的政策不足以支撑他为苏忍变更户籍系统，他能做的只有给苏忍改名，再通过关系删除苏忍的父母及监护人信息。
孟知秋是缉毒警后代，在这方面有经验，苏建军死后她迅速变卖全部不动产捐赠出去，人为制造出苏建军户下已经没有继承人的假象。
这一套做法根本不经细查，却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所幸这场缉毒行动队伍庞大，苏建军只是众多成员中一名不起眼的线人，死了就死了，至今也没有毒贩去一一查验。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毒贩不会重视，警察也会逐渐淡忘，但他儿子不甘心，不愿意放过，纠缠了近二十年的823碎尸案历经两代人，不死不休。
顾裴听得遍体生寒，他一直都知道苏忍一天天天南地北跑，肯定瞒着他在干什么事情，但他没想到，这事这么大。
苏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放心吧，当年死的卧底警察多了去了，那些人真没这闲工夫关注一个线人。”
顾裴脸色煞白、手脚发冷，他抓着苏忍不放，心脏在这一刻跳得飞快。
苏忍觉得今晚大概是真的吓着这小子了，于是安抚他说：“当年的线人、卧底、警察，零零整整算起来上千个，再加上他们家属，那群体海了去了，谁会去调查一个死了的线人儿子？”
顾裴抿着唇一声不吭。
苏忍又说：“何况还有程风帮我改了户口系统，现在更没人知道我是苏建军儿子了。”
顾裴狐疑地开口问：“真的改了？什么时候改的？”
“回国之前吧！”苏忍回答道：“挺早的了，所以你别怕，赶紧睡觉。”
顾裴对程风的能力迷之自信，他觉得只要程风出手，那肯定万无一失了，于是放平枕头抱着苏忍睡下，决定等回去了再跟程风问个明白。
苏忍把熊孩子哄睡后打开手机看一眼，程风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公司最新动向的信息，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好，苏忍无法给他准确答复，干脆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过阵子。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跳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打过来，看样子是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忍笑着收起手机，说到程风他又想起程风回国之前的一件趣事。
那时候蔡碧霞工作用的那台电脑突然大半夜自己启动，监控被调整到对着电脑的位置，一只扭着肥屁股的菜青虫用触须点开公安系统。
第二天蔡碧霞查看的时候户籍档案没有任何损失，只有他的户籍变动信息有被浏览过的记录，吓得她哆嗦着手当场上报领导。
狗胆包天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动土前还让监控清晰记录下来好让他们事后复盘，这种挑衅行为气得技侦大批量出动。
他们自称杀虫剂，把调查案件设立成“杀虫行动”斗志昂扬地准备战斗，最后刹羽而归毛线都查不到，就好像是电脑突然成精了一般。
一群警察查不到人又如临大敌地把他保护起来。
缉毒警加班加点夜夜蹲守，刑警每天便衣出巡，街上互殴的不良青年都能被逮进去盘问半天，交警守着电脑盘查外来车牌，当月业绩蹭蹭涨，下个月的指标都能超前完成。
派出所各个辖区二十四小时出门转悠，毒贩没抓到，偷摸打牌的、偷奸的、各种不良交易逮了一大堆，好好一个派出所被吵成菜市场，许继清都调侃快成扫黄队了，连蔡碧霞也早出晚归，天天入户走访有没有陌生流口进出。
结果大半月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再查看时苏忍曾用名及变更父母信息的记录已经莫名其妙被删除了，电脑防护网被加强，用了五六年的老旧电脑使用时顺畅得跟新买的一样。
来人是友非敌，各类警察松了口气的同时狠狠敲打了自己亲同事一番。
苏忍那时候就知道那人肯定是程风了，那个案子至今还被挂在国内所有省的技侦办公室墙上，时时刻刻提醒他们是多么资深的一个废物点心。
想到这儿苏忍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他想起顾裴当时如丧考妣地去美国又昂首挺胸地回来，自豪地跟他说程风真的被他哄回来了。
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哄，只要去的人是顾裴，他就一定会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前尘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