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40、出差（四）

　　顾裴一场夜宵吃到半夜三更，直到苏忍一通电话催着回去，一群人才不得不作罢。

　　邵华阳不知道他醉没醉，反正她觉得自己肯定醉了。
　　就这么几小时时间，她已经被顾裴套出所有联系方式及生活喜好，连她爸老寒腿的事情都没藏住。

　　郑旭威新认识了美女高兴得呲着大牙非要邵华阳跟他去桐源玩。

　　这厮明显醉了，邵华阳帮着顾裴把他拉上车，又嘱咐代驾小心开车，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离开。

　　* * *

　　顾裴夜市混一圈被烧烤熏一身烟火气，回去后洗头洗澡又花了近两个小时，等到他洗完出来，苏忍已经坐在床上开始对着电脑工作。

　　“老大，你怎么过来了？”顾裴吹完头发躺到苏忍身边挤掉他腿上的电脑自己脑袋蹭上去。
　　苏忍忙里偷闲弹了下他脑袋说：“怕你闯祸，这么大一笔生意，怎么可能真的交给你一个人处理。”
　　顾裴哼哼两声，对不中听的话置之不理。

　　苏忍伸手推开他脑袋说：“赶紧睡，明天带我去拜访一下所长。”

　　顾裴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滚到床上。

　　窗外渐渐有了下雨声，滴答滴答跟催眠曲一样。
　　顾裴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滚睡着了。

　　苏忍坐在旁边给他掖了被子关上灯，准备就着电脑屏幕的亮度再忙一会儿。

　　顾裴睡着了也不安分，他双手死死霸占着苏忍的腰身右腿放到苏忍腿上，宣示主权的意味十分明显。
　　混账东西闹人有点严重，苏忍被他折腾得没办法，只能放开电脑跟着躺下休息。

　　顾裴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睡眠质量格外好，苏忍摇醒他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赖床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午休时间眼看就要到了，苏忍连哄带骗把他送进洗手间抽空去看郑旭威一眼，那厮还睡得人事不知。

　　顾裴磨磨蹭蹭洗漱一番，被苏忍带出去外面匆匆吃了一碗面，他甚至还没咂巴出滋味，又被拎着上车，一路七拐八弯朝居民房而去。

　　车子越往里走居民楼越杂乱，不规则的布置使得道路九转十八弯。

　　顾裴看着这布置得乱七八糟的楼房诧异地问一句：“说好的拜访所长呢？”
　　“是去拜访所长。”苏忍说：“去他家。”他一边仔细地给车子拐弯，一边回答顾裴的问题。

　　顾裴啧啧两声说：“这种路，拐这么多弯，信鸽来了都得迷路。”
　　苏忍看眼后视镜继续把车拐进一条小胡同回答他，“老小区都这样。”
　　顾裴朝车窗外看一眼，不解地问：“他一个所长，就住这种地方？”
　　又乱又破又小，住这种地方不如住宿舍楼舒服。

　　苏忍在拐过多道弯路后终于到达目的地，他给顾裴打开车门回答道：“听说这片即将拆迁。”
　　顾裴：“……”
　　原来是个隐形富豪。

　　苏忍靠在车前看向顾裴指了指前面的门，意思很明显。
　　你是熟人你敲门。

　　顾裴啧啧两声双手插兜走过去，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敲门，前面的门自动打开。

　　邵华阳大周末的一觉睡醒家被弟弟折腾得不成样子，她刚收拾好拎着一袋垃圾出门，大门一开与顾裴面对面差点撞个满怀。

　　顾裴看到熟人伸着的手当即缩回来堆上笑容说：“华阳姐，一宿不见，想我没有？”
　　邵华阳嘴角抽抽，觉得这话要是让里面的父亲听见了，这人指定得被打出去。

　　苏忍对这个臭不要脸的男人实在没招，他走过去把顾裴拉到一旁说：“请问邵所在吗？”

　　这人看着比顾裴有气场，也比顾裴正经，邵华阳端正态度侧身让出大门说：“我爸在，您请进。”

　　顾裴闻言对着屋内喊了一声，“邵叔叔。”
　　声音比人先进屋。

　　邵正国今天正好休假在家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球赛，听到顾裴喊他起身就要去迎接，一转身先看到了顾裴前面的苏忍，他恍惚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

　　“您是？”

　　苏忍伸出手：“您好邵所，我是顾裴的老板苏忍，这两天顾裴给您惹麻烦了，实在抱歉，今天抽空特来拜访。”

　　邵正国一听这话放下手上啃一半的苹果，他抽过湿纸巾擦擦手回握住苏忍的手说道：“哪里话，不麻烦！”

　　虽然女儿回来跟他讲述了顾裴大尾巴狼行为，他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坑了一顿饭跟几天酒店钱，但是这都不是大事，还不至于在人家老板面前告状。

　　反倒是这个苏忍……

　　邵正国打量苏忍一会儿，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叹气说：“这世界真巧，苏总竟与我一个故人有几分相像。”

　　苏忍拿出一封明显年代久远的信件放到桌子上说：“邵所说的是苏建军吧！”

　　邵正国莫名其妙地看看信件，转头诧异地问苏忍，“你认识他？”

　　苏忍收回放在信封上的手，漫不经心地回答：“认识，那是家父。”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邵正国怔愣一下，眼里先是流露出迷茫再是有点庆幸紧接着又有点欣慰。
　　他眼眶一热低下头拿起桌子上的信件，语气低沉地说：“这些年我以为……原来是他儿子，我说怎么看着眼熟。”

　　顾裴已经懵逼了，他以为苏忍这趟是陪他来的，现在看他们这样子，又觉得自己大概只是他要来的一个借口。

　　苏忍看着邵正国手上的信件，沉默了一会儿才嗓音干哑地开口，“家父亡故已久，难为邵所还记得他。”

　　邵正国没有回答苏忍的话，他手指捏紧手中的信封，直到信封受不住压力被捏得撕开一角这才反应过来，他顺着那个被撕开的角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封里头是一张照片，顾裴侧着身子瞄了一眼，是一个男人搂着女人肩膀，女人的手抚摸平坦的小腹，那个女人不知道是谁，男人明显是年轻时的邵正国。

　　邵正国看到照片抖了抖唇，他把照片倒扣到桌上，转头对刚倒完垃圾回来的女儿说：“华阳，你带小顾去买点菜，晚上我跟苏总喝一杯。”

　　这就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了，顾裴在外人面前一向给苏忍面子，他压下一肚子疑问招呼邵华阳出门，还贴心地把她弟弟也带上。

　　孩子们都走后，邵正国眼眶立即红了，他又拿起相片哽咽着说：“这是她唯一留在世上的相片，当年我以为没送出去。”

　　苏忍叹口气说：“父亲生前经常跟我提起这封信件，他说这是云颠邵警官的宝贝，只是云颠距离桐源太远，当年他已经……不太能离开桐源，他一直交代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让我务必把这封信送到邵警官手上。”
　　只是当年邵警官连名字都不能被提起来，小小的苏忍问了好多次邵警官是谁，他的父亲到死都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我不好正大光明地查，当年云颠参与那场活动的邵姓警官又太多，直到前天听许所提起我才意识到，那个邵警官就是您了。”
　　所以他借口谈生意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邵正国拿手抹了把脸，好像要把自己搓精神一点般，他深吸一口气说：“是我们对不起你，你父亲他原本不用……”

　　苏忍平静地打断他的话，“人各有命，与您无关，我父亲他求仁得仁，我作为他的儿子，为他高兴。”

　　邵正国珍重得抚摸着相片，边看边问苏忍，“听说你手下有一个专业是计算机的能人，如果以后有机会，能不能麻烦根据这张照片帮我P一张全家福。”

　　苏忍点头：“可以，等尘埃落定，一定为您制作一张。”
　　他刚说完又想起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十一二岁小男孩，他犹豫一会儿问道：“这张全家福包不包括令公子？”
　　如果不包括的话，苏忍觉得这张全家福意义并不大。
　　毕竟死的人已经死透了，但活人还要继续生活，倘若已经走出绝境娶妻生子，就不需要再为了一点曾经的东西而重新被困缚住。

　　邵正国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回信封里头，他眼里露出怀念轻声说：“怀阳是我收养的烈士遗孤。”

　　苏忍叹息一声沉重地点点头。

　　邵正国苦笑着把相片放进西装内口袋，贴着心脏处放好。

　　不是什么人都能从过去走出去，生死相托的感情非比寻常。

　　他永远忘不掉那个为了保护卧底而选择暴露自己的妻子，她躺在冰冷的红土地上手里握着为女儿求的护身符。
　　她本来是最胆小的人，却在决然赴死的那一刻望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明明只是一个初中都没读的妇人，一生走过最长的路是家里到丈夫单位的路，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可以做到在最危险的时候为了护着那些不认识的人而选择葬送自己？
　　当她在大义面前义无反顾地牺牲后，她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溅射进他的心尖，每每想起来的时候灼热得心口抽疼。
　　邵正国深吸口气，往事不能多想，想起来总是心脏坠痛得令人窒息。

　　* * *

　　顾裴这一出去逛了两个多钟头，他算准了这么长时间天大的事情也该谈完了，这才收获满满地打道回府。

　　邵正国家门口种了两颗梨树，顾裴刚才过来的时候苏忍跟在身边他没胆左顾右盼，这回再经过发现树上已经长满果子，有些比较早熟的正在散发出清香勾人采摘。
　　这可真是“孙猴子遇到桃”了，顾裴当下发现手脚发痒，脚下有如坠了千斤坠走不动道了。

　　他捅了捅身边的邵怀阳，小声问道：“这颗梨树是谁的啊？”
　　邵怀阳向顾裴发出一个白眼，“我家房屋边上，你说谁的？”
　　顾裴不接收这个白眼，他又捅了捅顾怀阳，“吃梨不？我教你爬树。”
　　邵怀阳眼睛一亮捣头如蒜，于是两个人将菜肉放进厨房趁着邵华阳不注意又偷摸溜出来。

　　邵华阳不过上趟厕所的功夫一出来弟弟没了，顾裴也不见了。
　　弟弟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主，邵华阳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失踪，只以为是带着顾裴玩游戏去了也不在意，直到她收拾好一切出门洗菜，洗衣池上到处是被牙齿啃过的梨皮，邵华阳一抬头……

　　寂静无声的老街区突然爆发出一声河东狮吼，把邵正国和苏忍一并吼出来。
　　邵华阳叫的是“邵怀阳”三个字，但苏忍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跟顾裴脱不了干系。

　　苏忍出来的时候顾裴和邵怀阳还坐梨树上，一手捧着几个梨一手拿着被啃掉一半的梨吃得津津有味。

　　邵怀阳背靠梨树的分叉，坐得四稳八平，被他姐吓一跳也没把他吓摔下去。
　　顾裴的位置相对有点尴尬，他卡在树枝中间不太靠近树干也不接近树杈，手伸上去可以握住上面的树枝借力站起来，但是往后一仰就能直接栽下去。

　　苏忍不敢在这时候刺激人，他压制住怒火深吸一口气，温和地开口说，“顾裴，扶着怀阳下来，我不打你。”

　　顾裴把咬嘴巴里的梨拿下来说，“你拿个布给我兜着，不然这梨掉下去全烂了多可惜，纯天然无污染的呢！”

　　苏忍：“……”
　　这混账东西摔死算了。

　　邵正国刚被这两小子爬树行为吓一跳，反应过来赶紧说：“你先下来，梨再摘还有，你要多少都有。”

　　顾裴看看梨，再看看地面。

　　邵华阳刚刚怒火攻心一下子吼出来，吼完反应过来这个时候不能吓着他们，她慌忙拿过洗菜用的盆在盆里垫了菜叶子，举高让顾裴把梨扔下去。

　　顾裴解决了手上的梨先爬起来揪着邵怀阳的手帮助他爬下去，自己再往下爬。

　　苏忍见人下来了伸手就拎住他后脖领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顾裴干嚎：“你说了不打我的，你不能当着警察的面说话不算话。”

　　邵正国：“……”
　　要不然我捂起耳朵让你揍一顿先，这两熊孩子不打不老实。

　　到底还在别人的地盘，苏忍硬生生憋住这口气没有动手收拾孩子。

　　顾裴刚惹苏忍不高兴，短时间内怂得跟个鹌鹑似的，直到他在参观邵正国后院时看到一排邵华阳种植的花后，那眼睛欻一下睁得贼亮。

　　“华阳姐，送我一盆呗！”顾裴指着花声音缠绵，三个字愣是被他叫出一段情的感觉。
　　“别想，这是红花石蒜，有毒的，我好不容易培育这一点点。”邵华阳兜头给他泼下一盆冷水。

　　顾裴不死心地又缠磨了许久，
　　邵华阳巍然不动。

　　顾裴要不到喜欢的花，整个人显得有点蔫巴，不过不出一会儿的时间他又摸摸下巴啧啧两声恢复没心没肺的模样。

　　苏忍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没憋好屁，趁着他还没出大招赶紧向邵正国告辞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