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不用提了

31、撬墙角

　　七月盛夏，桐源已经连着两个月不见丝毫雨水，一到中午最热的时候，马路上除了匆匆往来的车辆再不见任何生物，太阳像是不把人烤个外焦里嫩不罢休一般，毒辣且刺目。
　　顾裴和程风就顶着这热辣的太阳硬是从新苑郊区跑到东南街区内一家小酒吧里头，因着下车的时候接了一通电话没能及时入店，只一会的功夫，顾裴额头已经浮出些许汗珠。
　　前台调酒师在看到顾裴进门后，他第一时间想要跑路，可惜这位小哥动作实在算不得迅速，他刚走出吧台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同事说完话，已经被顾裴揪住后衣领。
　　“哪儿去啊宋小帅哥？这么不待见我？”顾裴笑着把他身子转回来，“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呐！我来履约了。”
　　宋誉哭丧着脸，他想说大可不必，然而在他看到顾裴身后的程风那张冷脸后，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要了老命了，一个顾裴他就觉得惹到贵人前途无望了，现在贵人身后还多了个冷脸保镖。
　　宋誉只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未来灰暗的人生正在向他招手。
　　程风与顾裴的精致不同，他鼻梁挺直、嘴唇单薄、眉目犀利，是那种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冷峻严厉，甚至带着点残忍的面相。
　　宋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位冷脸帅哥本来一个人杵着就够吓人的，现在跟在顾裴身后，被顾裴那如沐春风的模样映衬得他更像刚从魔界爬出来的恶魔，一言不合就能给人拆吃入腹，渣渣都不剩。
　　“你这人真有意思，一边哆嗦一边流汗，你这是冻的还是热的？”顾裴心情很好，看到宋誉这副模样忍不住想逗趣。
　　宋誉快哭了，“哥，亲哥，我跟你姐真的不熟，我没对她怎样，我只是个实习生，你放过我吧！”
　　“没说你怎样，你真的是……不识好人心，我今天可是特意来给你送生意的。”
　　顾裴说着把宋誉从吧台边扒拉出来，他敲敲吧台对一个躲在吧台后面一脸吃瓜表情的服务员说道：“卡座A区，三杯莫吉托。”说完勾着宋誉的肩膀就往A区走去。
　　莫名其妙来生意的服务员很快反应过来，他虽然有些怕这两个像是来闹事的男人，但是人家毕竟还没闹怎样。
　　服务员挣扎一翻，在上报有人闹事和挣钱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挣钱的欲望战胜恐惧，他扬起一个标准笑脸把顾裴迎过去。
　　宋誉被顾裴一路半拖半拽逼到墙角，一下子心就凉了半截。
　　这一处灯光昏暗人流最少，真是一个酒吧霸凌的好去处。
　　顾裴一到座位立马甩出六张百元大钞成功支走服务员，彻底断绝了宋誉求助的路，开门见山说：“我很喜欢你的夏末之沫。”
　　宋誉抹了把额头的汗咽了口唾沫，许久才鼓起勇气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顾裴按住他肩膀，“我想要你啊小伙子。”
　　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的小调酒师这一刻想要一个滑铲跪到两人面前，他哆哆嗦嗦开口：“我……我不干……这个。”
　　程风对顾裴这个二百五简直没眼看，他伸手拿过酒，再把目光移向别处，尽量不去看不去听，防止自己忍不住打断顾裴发挥。
　　顾裴搂过宋誉的肩膀笑着说：“想什么呢小帅哥，没人要你卖身，我只是想跟你签个劳动合同。”
　　宋誉在听到这话后抖成帕金森的身子缓和一些，他没有说话，右手拇指扣着左手拇指指甲。
　　顾裴说：“工资九千，正式员工。”
　　宋誉扣指甲的动作更用力了，程风都担心他再紧张一下回头把指甲盖扣下来。
　　“加入后你有申请进实验室的机会，最长三个月，单间，我们会提供最优渥的环境让你研究改进夏末之沫，只要你研究出来，我就能让它从此在鸡尾酒行列排上名号。”
　　宋誉：“……”
　　宋誉疯狂扣指甲，他咬紧嘴唇，抬头偷偷看一眼墙角监控，嗫嚅着开口：“能不能等我几天，我……”
　　宋誉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话，话说到一半看到一双皮鞋走到他面前，他顺着皮鞋抬头一看，苏忍那张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不还的冷脸俯视着他，他瞬间脸色煞白，尿意上涌。
　　苏忍心情欠佳，他俯视眼前瑟瑟发抖的调酒师情绪外放没有注意收敛，让顾裴都感觉周边温度好像降了好几度。
　　“老大。”顾裴许久没见苏忍这种表情，上一回苏忍散发出这种令人发怵的气场还是前几年他把老师儿子打进医院赔了七八万的时候。
　　他心里突突跳，虽然这次是针对别人，但他也忍不住想要立正站好不论原由先乖乖认错。
　　苏忍摆手让顾裴坐好，不用起来挪位置。
　　他坐到宋誉斜对面，这位置正好是程风的旁边。
　　程风“嘶”了一声小幅度往外挪了挪，以前他从不怵苏忍，但是现在可能环境跟灯光的问题，他就是觉得苏忍身上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跟他近距离接触，没吃饭都觉得消化不良。
　　顾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谁招他惹他了？”
　　程风看着他冷哼一声，表情不言而喻。
　　准是这个小王八蛋在外面干了什么混账事被捅出来了，这趟回去恐怕又要鸡飞狗跳。
　　苏忍在宋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顾裴没能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他支棱起耳朵悄悄凑近一些，也只能听到苏忍说了“狐”字。
　　顾裴不知道这字什么意思，但他看到宋誉听完憋了许久的怂劲终于憋不住暴露出来，他两腿一软屁股脱离沙发就要跪到苏忍面前，在离地不到三厘米时被苏忍扶住没真正跪下去。
　　“苏总，这……不符合……规……”
　　苏忍语气冷淡：“我没有任何要破坏规矩的意思，给你五天时间，你去跟你老板解约，违约金我给你付，替我转告他，做决定之前先想清楚，谁先破坏的规矩。”
　　宋誉张着的嘴磕磕巴巴地合上。
　　这个孩子，快碎了。
　　苏忍大抵良心突然发现，觉得再不安抚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恐怕这孩子就要吓得心脏骤停见不到明天太阳，他伸手摸了一下宋誉脑袋，像在摸狗一般，“别怕，我既然插手了，他没胆对你怎样。”
　　这个动作算得上亲昵，宋誉像是受到极大鼓舞，又或者被苏忍突然的笑容壮了胆突然跪坐到地上手搭到苏忍膝盖处，可怜巴巴地问：“工……工资……还是……九千吗？”
　　苏忍点头：“对。”
　　“好。”宋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颤颤巍巍起身离开，几步路走出视死如归的悲壮。
　　苏忍办完事情转头，两个问号脸正一瞬不瞬看着他。
　　“这个孩子，身份证年龄今年十八岁，五天后生日。”
　　“卧槽，老板狗胆包天敢在酒吧雇佣未成年人。”顾裴震惊得合不拢嘴，他没想到在桐源政府严打的时候，有人胆敢顶风作案。
　　程风看了看宋誉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苏忍问道：“您怎么亲自过来？”
　　“路过，进来看看。”苏忍说完拿过顾裴面前的莫吉托喝一口，又道：“你今天别去公司，跟我去一趟服务中心签合同。”
　　“什么？”程风莫名其妙。
　　顾裴愣了一下，一拍脑门反应过来：“忘了跟你说了，顾念要把我们边儿那块土地使用权转让给你，你把合同弄一下，盖栋房子。”
　　他说完向程风那边挪了挪小声嘀咕道：“昨儿我跟老大软磨硬泡好几个小时，他同意帮你出百分之七十五盖房钱，趁他没反悔，赶紧弄起来。”
　　程风一言难尽地看贼兮兮的顾裴，他觉得他找到了苏忍如丧考妣的原因了，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他想嘲讽一句顾裴脑子进水才会帮着外人坑这个一手把自己养大的老大，又想起这厮是真的脑子进过水，还是自己的手笔，于是把嘲讽的话吞回去。
　　顾裴见他傻愣愣的一句话也不说于是撞下他胳膊肘说：“傻了吧唧的，还不快答应。”
　　程风：“……”
　　无功不受禄，他感觉受之有愧。
　　程风想拒绝，他抬头看向苏忍，就见苏忍或许是因为久久听不到他答复，正拧着眉头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刚刚某人散开的气场还没收回来，一股子天敌的气息对着程风扑面而来，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程风一向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他心头一突，拒绝的勇气瞬间散了大半。
　　“不愿意？”
　　苏忍语气算不上冷，就与寻常说话没什么区别，但程风知道，他很不高兴，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个调酒师，还是因为自己的犹豫，或者是因为顾裴坑他一大笔钱。
　　“愿意，他愿意？”顾裴拿脚踹了一下程风，忍不住先替他开口。
　　程风张了张嘴干巴巴回道：“明天吧！下午有一个客户，挺……重要。”
　　他现在觉得实在不能怪宋誉被吓成那熊样，苏忍这模样连他都有点怵。
　　“那行，就这么决定了，我可跟你说啊！你房子修建得跟着我的中式来，别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西方建筑，咱们两栋之间再弄个带顶回廊，这样以后台风天、下雨天约火锅就不用淋一身。”
　　程风：“………”
　　给钱的是大爷，大爷说什么都是对的。
　　苏忍看眼手表，“也行，知淮在外面等你，你要先去吃个饭还是跟知淮先回公司？”
　　程风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天实在不适合跟苏忍吃饭，怕吃到一半又得劝架，于是说：“我跟孟先生先回公司，回去再吃。”
　　苏忍又转头看向顾裴，顾裴极其狗腿地表示誓死追随老大。
　　也许是得益于顾裴这种毫不犹豫的追随，苏忍心情大好地恩赦顾裴今天可以随便点餐吃，酸甜苦辣都不拘着。
　　顾裴因为打小身体不好，在饮食方面苏忍对他有严格的把控，垃圾食品从不允许他多吃，重口味的食材也只在重大节日才允许他吃一点点，对于苏忍这一次的放纵，顾裴高兴得像是过年一般。
　　“我要炒泡面加火腿肠加煎蛋，再一份麻辣小龙虾。”顾裴一进酒店连人家菜谱都不看，张口就报菜名，报得服务员脸色越发见绿。
　　服务员张了张口，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顾裴扯过她袖子贴近她小声说：“你再去对面帮我买只炸鸡、两串羊肉串、一对奥尔良烤翅、一杯冰激凌，就我上回让你们买的那家，端上来的时候记得说你家做的。”
　　服务员：“……”
　　还是熟客，想说的话立马咽回去。
　　苏忍手痒，他现在特别想收回刚刚那句随便吃，这熊孩子真的是分分钟在挑战他的脾气。
　　他拿过菜单，又给人家服务员点了几道招牌菜，这才见服务员松了口气。
　　服务员不禁在心里嘀咕一句，“这是谁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
　　“你在四星级酒店吃炒泡面？”在服务员走出去后，苏忍忍不住一巴掌抽他偷摸糖果的手上。
　　顾裴不服：“泡面怎么了，泡面制作精良了也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好吧！”
　　苏忍冷哼，这死小子要不是仗着VIP身份，第一次点菜就能被人轰出去。
　　“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记得去拿个快递，单号我发给你，里面是一些样品，你拿的时候注意些。”
　　“哦哦！好。”顾裴刚得了实惠，乐得帮苏忍跑这一趟腿，也懒得跟他呛声。
　　苏忍用手轻轻敲着桌面，敲到第五声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一个浑厚的男声传进来。
　　“苏总，您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苏忍挂上职业微笑：“带这小子过来吃个饭，临时起意，这个点哪能劳烦魏总。”
　　魏总一屁股坐到顾裴对面，他坐得着急肚子在桌前颤了颤：“苏总说的哪里话？只要苏总过来，我随时有空，刚刚正好在后厨，打眼一看菜单我就知道小顾总肯定来了。”
　　顾裴哼哼两声想要反驳一句，转眼看到一个服务员送来一碟零食，他眼睛瞬间被零食占据，什么话也忘了说，拿起服务员送过来的零食自顾自吃起来。
　　苏忍伸了伸手，明显想照着顾裴脑袋来一下，不过碍于外人面前到底忍住了。
　　“刚刚那个服务员是今年新招来的，还没训练好，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小顾总多多海涵。”
　　魏总非常清楚顾裴这种客户，任何一个不熟悉的人都会想打出去，以前遇到顾裴都会有老员工专门接待，今天正好有一场活动，老员工都忙去了没注意顾裴进来。
　　他就怕再惹到这祖宗。
　　顾裴摆手：“没有没有，小姐姐人美心善，服务态度非常好。”
　　至少没有像他第一回来的那个那样当场呛声，也没有像第二回那个那样热情服务样样不听，顾裴对这个非常满意。
　　魏总更满意，他在心里给那个服务员的工资多划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