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未渊》闲阶拾花

3、相遇

　　执雅落入海中的瞬间并没有死亡的恐惧，心底里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身在海中竟觉得海水无比亲切，但这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不能呼吸的痛苦占了上峰，就在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接近，“龙神？”执雅正猜测，忽然一个气泡包裹住了他，执雅有点呛水，在气泡里猛咳了两下，这才喘过气来，回头看见一条巨大的扁平状的鱼正小心的推着气泡向前游，在海边生活这么多年，执雅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鱼，它的嘴就比执雅身高还宽。好大！执雅惊奇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要往何处，但似乎路还很远，执雅无事可做便端详起扁鱼，它虽然巨大但长相却并不凶恶，仔细看竟觉得有几分憨厚。扁鱼小心的顶着圆润气泡，很努力的样子保护着不被水流冲走，看着它模样执雅便觉得它是竭尽全力了的，禁不住就笑了。
　　“你这人类还有闲情笑我，你等一下就要给龙君吃掉了知道吗？”这些日子大鱼来来往往接了这么多人类，这还是第一个不哭不怕的，居然在笑，可看起来也还不像是疯了。虽然与人类的审美不同，但是大鱼也要承认今天的祭品是个美人，看见他笑的样子便觉得很舒服，竟忍不住想要提醒他。
　　“抱歉，我……并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很……辛苦，抱歉。”这鱼竟能言人语，执雅一惊，随后却想到，那样的笑法果真是太过无礼了，于是便转过头去看前方。
　　“不用道歉，反正你很快就会死了。”这真是个没自觉的人，大鱼不说话了，甩甩尾巴奋力前游。执雅看看他眯起来的小眼睛，思考再三还是小心的问，“你生气了？”
　　大鱼并不说话，只是放慢了速度，渐渐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下来，“前面就是龙君水宫了。”执雅抬头看了看，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漆黑，大鱼说，“我身份低微不能进去，只能送你到后殿之外。”执雅看着大鱼，总觉得它有点沮丧，大鱼慢慢的把执雅又向前推，不久海水渐渐泛起蓝光，然后执雅就看见了一片宏伟无边的辉煌宫殿，那光映得海底恍如白昼，数不清的从没见过的鱼游弋在蓝光的边沿地带，执雅回过头去，那光照出很远的距离，目力所及的边缘，甚至看不清游动的鱼儿，但方才几步之外却分明是一片漆黑。大鱼一直把执雅送到一扇大门前，荧蓝的巨门轰隆隆开启，三个女子率两排侍卫已经等候多时，他们的样子与人类无异，“接下来的事女官会指引你。”大鱼把执雅放在地上，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执雅便也看着它，扁鱼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张开大嘴却只憋出了个泡泡，执雅便又忍不住失笑，终是执雅说了句“谢谢你！”大鱼听了忽的转身摆尾游走了……

　　“喂，明鲨今天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的。”海中鱼兵们看着一条大扁鱼扬起海砂将自己埋了起来，一趴就是一天，都奇怪的议论着。
　　“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很好看的人类，他跟我说谢谢，但是他很快就要死了。”大扁鱼一个接一个的吐着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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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雅摸着气泡在想，我向前走这气泡会不会破掉？
　　领头的侍女官似乎看出执雅的疑问便说，“你不要动，我们自会牵引你。”说完所有侍卫女官都转身向宫殿深处游去，而气泡也有生命一样跟随其后，大门又轰隆隆的关上了。小时候常听父母讲海中的传说，说海中的子民皆有御水之术，只是能力有所差别，刚才的大鱼只能顶着气泡，而这些人应是阶位更高，能力便也更强可以纵水牵引执雅。
　　游了一会来到一座偏殿，扁上写着“文和”两字。三个女官带着执雅进入殿中，侍卫们则停在殿外，女官们带执雅来到宫殿其中一间，“请姑娘更衣。”三人端着一套衣饰，神色礼貌却冷淡。
　　这……执雅为难了，要在她们面前更衣吗？执雅有些窘迟迟没动。这些天侍女们见惯了又哭又求的，突然来了个安静的还一时有点不适应，正猜想她是不是也差不多忍耐到极限了，见执雅不动女官们正打算用强，执雅突然说，“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呃，能出去一下吗？”
　　执雅的声音虽然温润好听，但终究与女子不同，女官们惊讶的抬起头仔细看他，但是这么美的人会是男人吗？为首的女官试探着问，“姑娘还未出阁？”
　　这次换执雅疑惑了，“啊？还没。”我恐怕是没办法出阁的，不过出没出都没差别吧？执雅知道龙族吃人唯一的情况就是受伤，需要元气，天帝偏爱人类，当初造人便是以自身形象为本，而且众多上仙最初也都是由人飞升，因此人类的元气更多更容易吸收。妖鬼魔物本是不能位列仙班的，却唯有龙族例外，龙族说到底也不过是妖魔，只是因为战力太过强大，天帝有所畏惧才特别封册龙族给予神位，所以龙族受伤时吃人天帝便也默许。元气这东西，只要是人都有，所以出没出阁，或者是男是女都一样。
　　执雅坚持自己更衣，女官们不想浪费时间，所以都退出去，等他换好再进来为他梳洗。她们给执雅化了淡淡的妆，虽然执雅反对，但是女官们说这是为了让龙君赏心悦目，如果龙君不高兴便会牵连他所在的村落。执雅便没有了反对的资格，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忽然眼睛有些酸涩，母亲……
　　化过妆为首的女官带着执雅来到另一座大殿，执雅的裙子很长很麻烦，他手忙脚乱的应付着，忽然就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仔细一想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气泡不见了，但却可以自由的呼吸和移动，执雅猜想该是衣服或者饰物上佩了避水珠吧。
　　向里面走了一段，女官停下来指着长梯尽头的房间说，“前面就是吾君寝殿，等一下请不要太失礼。”人类临死时的失态她最近看的太多，一想起来就有点烦躁，口气也变得不太好。侍女收敛了一下心情，引着执雅进了殿。进了殿门又转过回廊才看见龙君所在的房间，这房间与执雅想象的有点不同，并没有寝台之类的布设，只有一个蓝色珠玉的卧榻放在外间。里间有很多人，气氛似乎很沉重，没人说话。女官便在门口站住了，犹豫再三到底没进去，这时候听见里间有人说，“陛下，老臣绝不同意开战，陛下龙体至今未稳，冒然开战耗损巨大又没有必胜把握。”执雅站在门外，看见一个老者跪在地上，头压的很低，脸几乎贴在地上，声音也有些颤抖，虽然言辞坚定，但是那些颤音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
　　那个上位者一言不发，执雅的位置看不到他的样子，只看到他戴着龙头指环的右手，食指不紧不慢的敲着桌案，执雅似乎可以想象出他桀骜的表情。“什么人？”好一会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该和执雅差不多年纪，不过龙族寿命长久并不能以人类的方法计算。
　　女官闻言轻颤了一下，只得带着执雅走了进去，“吾君圣安，”女官跪在地上，执雅也学着跪下，“这是今日的祭品。”
　　执雅抬起头来终于看见了龙神的样子，很英俊，黑色的头发间斑杂着一两屡蓝色，他一定是一条蓝龙，瞳孔也是蓝色而且是竖起的兽瞳，果然是因为受伤，竟严重到无法掩藏妖瞳的程度。龙君如执雅猜想的一般年轻，二十岁或者更小一点，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但即使按照龙族的寿命，这位龙神的年纪也太过小了，正常情况下，上任龙神退位时，龙子最少也该有几百岁了，已经是成龙，化为人形看起来应该是二十来岁样子，而这位龙君恐怕还是幼龙，这么小就承君位除非是上代龙君遭遇不测，如此想着就忽然想起皓珠来，父母去世时皓珠才三岁，想必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样子，如今连我也……
　　“哦？”龙君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看着执雅，“人类，汝真是放肆。”他的语气并不带一丝怒意，也听不出其他情绪，然后他放下一直支着下巴的左手站了起来，跪在旁边的女侍官吓得一哆嗦，偷偷拉执雅的衣角小声说，“放肆，还不低头！”执雅看见那位老者还保持着那样的跪姿，连忙也低下头。小时候父母亲常常会讲起有关龙和龙宫的各种故事，龙族的喜好，龙神的性格，那些啰嗦的大臣，还有一海之主早起晚睡的辛苦等等等等，但是似乎唯独忘记告诉他龙宫的礼仪规矩。执雅仔细看了旁边女侍、老者和其他人的姿势，但是那姿势很是别扭，要达到那样还要求腿的位置，执雅的长裙纠缠着他的腿，偷偷的试了一下但是没能成功。
　　“哈，”看执雅为难的神情龙君轻声笑了一下走下来。龙君一笑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又是一颤，随着龙君一步步踏下台阶，其他人则把身子压的更低，执雅也试着伏下身，“汝，不必了。”龙君伸手挑起执雅的下巴，这样一来执雅几乎是仰着头，龙君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他不经意间流露的傲然神情，使王者霸气浑然天成。
　　“都退下吧，是朕吃药时辰了。”他轻轻挥手，其他人似乎还要说什么，但迟疑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只有方才带执雅进来的女侍官还跪在那里。龙君把执雅拉起来，“你不怕朕？”仍旧是听不出喜怒的语气，执雅想想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明白，明明很快就要死了的，他确实应该害怕，但为什么不怕呢？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哼。”龙君轻笑一声，解开执雅领口的扣子。
　　“等、等一下……”执雅小声说。
　　“嗯？”听着执雅的声音龙君停下手上的动作，又挑起执雅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你说什么？”龙君微微皱眉。
　　“我……我是男的，”龙君愣了一下，执雅听见旁边女侍官的抽气声，看见她的身体明显在颤抖，“对不起，但请你不要生气。”虽然是男是女于龙君而言没有差别，但毕竟是拂逆神意，主动坦白总是好些。说实话，直到现在执雅才有些怕了，怕龙神会生气，因此迁怒。
　　“啊……哈哈哈！”龙君大笑，“没关系啊，反正没差别，特别要女人只是不想咬恶心的东西罢了，如果是你的话，”龙君看看执雅，“男人也无所谓。”说完便在执雅的脖颈上咬了下去。
　　痛！执雅下意识的抓紧龙君胸口的龙袍，又想起刚才女官说不能失礼，所以咬紧了嘴唇没有出声，耳边是轻轻的吞咽声，执雅的脑袋渐渐昏沉起来，发现自己抓着龙神君的衣袍，便恍恍然的想还是失礼了，于是放松手上力道，“呵！”龙君玩味的轻笑，恶意的又用力咬了一下，“啊……”执雅禁不住轻呼，龙君这才满意了似的。之后就没有那么痛了，只是意识越来越模糊，在执雅落入黑暗之前看见了龙君愉快的笑容。
　　执雅却在想：竟是个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