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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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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月不言不语地坐在床榻上。他不愿此涯靠近半分,甚至要他将自己关起来。可是此涯不肯。生月就这样坐了几天,才渐渐察觉,自己不饿不困,不痛不痒,像个死人,没有任何感觉。此涯坐在床榻上,他抱膝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他想起此涯上神说过,要他习惯被这样看着。
“上神。”生月终于开口,说出的甚至只是气音,但此涯还是眼睛一亮,靠近了几分。“生月!”
生月又往里缩了几分。此涯眼神一暗,生月看得心尖一疼。“你是为了防备我变成魔,才看着我吗?”
此涯清晰地看着他眼里的纠结和紧张,还有几分期待,几分痛苦,不由分说地靠近抓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不是的,生月。”此涯将眼底的情绪掩去半分,“我在看你,只是看你,我想看你,所以看你。”
生月任他抓着手,在听到他的回答时,胸口酸胀的东西突然往上窜,他赶紧甩开此涯上神的手,又往里缩,即便已经靠着墙壁了。
此涯心疼他的反应,只好挥挥手使他陷入沉睡,才贪婪地靠近紧紧地抱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舍他心疼,却无计可施。如今生月三魂七魄都受魔气控制,靠魔气活着,将魔气抽离会成为木偶般的活死人,这样的两难境地,此涯只能选择驯服魔气。
墯魔又如何,他陪着一起便是了。
绎清踏入烛满阁时,有些退怯。
她没想过遇上魔君之后,身边人会遭遇这样的的变故。她一心为了能与他长相厮守,不顾天界反对,站在他身边。那时所有的心思都压在惊才风逸的魔界翘楚身上,终换得心上一点朱砂。她逃离,迷茫,害怕,师父和师兄因她而承受不该有的非议。温柔爱笑的生月哥哥,是她最喜欢的兄长,还因她成了三界不容的异类。
明明本该是她承受的啊。
此涯坐在床榻边,见绎清进来,看了眼生月,才站起来。
“师父。”绎清泪落,跪了下来。
“起来吧。”此涯见生月听到绎清的声音,微微颤动着眼睛,心上默默松气。“你陪生月说说话吧。”说完也不等她反应,便一拂衣袖离开了。
绎清瞧着生月眼尾处的黑纹,再忍不住哭泣。“生月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生月听到哭泣声,缓缓扭头看向她,想要起身伸手安慰她,又想起什么,收回了手。“丫头不哭,哥哥没事。你没错,不关你的事。”
绎清坐到床榻边来,生月赶忙缩退,催她离开。“丫头,你别靠近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你……”绎清抬手捂住嘴巴,呜咽声从指间处溢出,她摇头,连连否认。
“不会的,生月哥哥不会害我的,我相信生月哥哥。”
“我不知道,是我把上神害得满身是血,是我,都是因为我……”
绎清见他重复着自责,想到师父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这几日都是这样看着他自责自弃吗?可是她的生月哥哥,即便被三界不容,也是这世上最疼他的生月哥哥。
“生月哥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绎清的娓娓婉转的声音终于将生月从恍惚中拉回来。
绎清讲的是她的故事。
绎清本是花界一株红颜茑萝,一朝化形,因身形瘦弱,在花界被挤压被欺负。还是师父,白衣衣袖一挥,将她解救,告诉她,她有不可多得的仙缘,且跟着他修行。
她很开心,从此搬入苍涯殿,多了一个师父,还有两个师兄。大师兄朔宋是只凤凰,生性贪玩,在三界间放荡了几万年,被他的父上扔给了师父管教。二师兄段茌原身是北海柊泽仙山的树,还是大师兄游玩时结识的,便带着一起拜师了。
朔宋身为大师兄,却经常带着绎清去人间游玩,每每忘记时辰还是被段茌拉回去的。师父也不责备,只是命三人多练几套剑法。段茌学得认真,朔宋戚戚,懒懒散散,绎清则在二师兄的指导和大师兄的欢声笑语中,安乐地度过了几千年。
那日,二师兄借着降妖的借口又到人间,还拐带了绎清。在那里,她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箫落。他当时已经是潇洒恣意的魔界翘楚,妖魔鬼怪对他退而避之。
他一出现,那只妖就战战兢兢地逃了。
朔宋将她护在身后,告诉她那是魔界的三公子,箫落。
可是既然是魔界的,怎么会生得这样俊俏?还会帮上山的猎户打猎,帮受伤的小动物疗伤,帮出城的商户击退了抢劫的盗贼,还会笑得一脸张扬撑开一把伞为她遮阳?
朔宋说,师妹啊,那些都是假象。魔和那妖没什么区别,惯会那魅惑之术。
绎清懵懂地点点头。可是一下界历练,箫落就会出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冲她笑。绎清起先总是不惯,师兄一不在身边,她就不懂得如何将他赶走。也不知道多久,等她回过神,他已经站到了身边。
箫落将白玉霜簪插在她的发髻间,说:“阿清,我心悦你。凡人有句话说,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我觉得你就是我的邂逅。”
箫落说:“阿清,我是你的良人,你是我的粲者。”
绎清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于忘记了他是魔的事实。魔界二公子找来,箫落将他和他一帮随从打跑,然后是接二连三的魔界的骚扰,绎清中伤,箫落一气之下大杀魔界,魔后和两个公子死了,老魔君被囚禁。直到箫落成为魔君,绎清才清醒,他是魔,而自己是仙。
师父听天命,将她关禁闭。
她许久未出苍涯殿,不知道门外是什么光景。箫落成为魔君后,过得如何?是否还贪恋人间?是否,还思念着她?
她是思念箫落的。
她到底还是违抗师命出了苍涯殿。她想去魔界找箫落,却被突然出现的他拥入怀中。原来,自己被关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他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将一个吻轻轻地落到绎清的额头。箫落带她回魔界,对她许诺:“阿清,我原就不愿做这魔君,我只要你。”
箫落将她带到初次见面的山林里。那里竟种满了茑萝。一整片绿丛中,红色的茑萝花像繁星一样点缀在其中。花丛那头,建了一起院落屋舍,平添平凡的人间气息。
箫落说:“阿清,以后这便是我们的家。”
箫落知道自己魔君的身份无法得到天界的认可,甚至是天道的认可,所以他极力排除跟魔界的来往,一心陪着绎清,停留在人间。但是天界威严怎容一个仙子就这样挑衅?天兵天将来追捕她,是师父开口,将她带回了烛满阁。
彼时,此涯上神叹息,眼中不解地看着她。
“绎清,你何必如此固执?他是魔,你们终究无法同道。”
绎清也无从得知为何。她对师父说,她就是要跟他待在一块。
绎清在两个师兄的叹息声中回了红萝园。箫落面容枯槁,见她回来,将她抱在怀里,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面。“阿清,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不知道那几日怀罟来找过箫落,言语里都在暗示他,红萝仙子跟着此涯上神回去,是因为心中有上。
箫落如同失而复得,只相信眼前女子的存在。
绎清一声声回应他,“不会的,我不会离开的。”
她在刹那间明白,她对箫落的感情,根本不介怀身份的隔阂。他是魔,可他心怀天下,善良至纯,若不是魔族得寸进尺,若不是对自己感情至深,他不会出手。她是仙又如何,仙缘难得有如何,在人间看四海游八荒不是同样逍遥快活吗?既然天界不容她,那便不要了这仙缘罢!
她不觉得这个决定有愧天地,只觉得有愧师父和师兄。她也不忍让箫落再看到自己与天界对抗,于是便借口回花界去了烛满阁。她跪在师父面前,一字一句坚定无比。
“师父,徒儿想得很清楚。他是魔不错,可他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反而作福于人间。他继位魔君,也只为了袒护徒儿。起源皆由徒儿,徒儿有罪。只是,我心悦他,想与他一道。我有幸在您座下修炼,日后可能无所作为也可能有所作为,但这些对徒儿来说,都比不得箫落。
“天地生仙也生魔,何为仙,何又为魔?仙魔为三界所认不可同道而论。可是师父,仙也有墯魔,魔也有良善之辈,为何仙魔就不能相伴?如若三界真容不得我与他在一起,那我便离了天界,从此再与天界无任何瓜葛。”
此涯第一次见乖顺的徒弟强硬,竟无从反驳。
绎清跪拜了师父和师兄,满心欢喜和轻松地回了红萝园。她在那里只看见了怀罟,她知道他一直不喜她,但她还是跟着怀罟去了魔界,进了烈魇殿。
烈魇殿有一条烈焰熔岩穿堂而过,这条红色的河里也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它张牙舞爪地伸张着火焰,在桥面边缘留下一层层黑色的痕迹。桥的那头是魔君的尊座。两边是两个红色的夜明珠,发着妖艳的光芒。两侧是一排排的烛光,火舌摇曳,在红色的笼罩下微弱地吐息着。
绎清看到箫落坐在座上,眼神晦涩地看着她靠近。
她刚想开口,却被箫落突然的逼近吓得一退,箫落的手蛇一样地攀上她的脖颈。她感受到他的气息打在她的耳边,灼热无比。
然后她听见箫落沉抑的声音:“红萝仙子,本尊不愿再看你作戏,你可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