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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掐丝珐琅雀鸟笼(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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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稍不注意,起来就已经在八九点了。
晃眼的阳光落下院子,被她移来种在院子里的那颗樟树挡了一下,地上斑驳的倒影,投射出许多奇形怪状的模样。路过几条巷子,带着热度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他们身体,仿佛被一层温暖的薄纱给轻轻包裹,虽然阳光还逐渐的会变起炽热,却并不能引起身上的难受,反而产生出一种懒洋洋的倦怠和舒适。
暗青色的老砖石板路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几道古朴的光晕,两边是土黄色的墙壁,邻居门口那几盆刚洒了水的鲜花,晶莹的水珠还在花瓣上滚动,含羞带怯。偶尔能听见从墙内传出来的几声细小动静,从矮房顶上跳下来的那只狸花猫,现正趴在一户人家的门槛前头,眯起眼睛,注意着从身边过去的人。
村子里的那口水池,水面清澈,几条拇指大小的鱼苗在水里穿游,老人搬着板凳坐在自己门前,手头摇起蒲扇,慢慢悠悠地扇风。
他们来到这个已经关门的古玩店,听说这家店在村里其实开过很久。被第一任店主盘下,本来要做创意咖啡馆的,后面咖啡馆没办下来,转手让给朋友才开了这个古玩店。古玩店经营大概七八年吧,收不进太多的生意,后来店主出国,就也不想再做下去了。
整片棕红色的仿木面门,表面的纹理粗糙但也坚实。当中装饰着个巨大的铜质门环,因为长时间没有去触碰和擦拭,门环已经生锈,靠近门边的地方,那里还结了好几张细密的蜘蛛网。
他们站在古玩店门口,仰头打量着这间看上去陈旧的屋子。门的上方,那块古朴的招牌斜面挂住,牌匾上,‘莫玩坊’三个大字已经褪色,只能辨出当时写字笔画的苍穹有力。门环下侧,铁链来回地绕好几圈,铁锁也没有被撬开过的痕迹,两面的窗户也都封闭完整。
杨晔惊奇的看着这家铺子,“没想到村里还有这么个古玩店”
许敬哲找到立在店铺斜对角,巷口那根电线杆子旁边的监控探头。这里的位置,恰好就是昨天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盲区。
他靠近电线杆子回答,“以前开的,其实也不算古玩店,就卖点,倒腾点小东西”
周一横绕到侧边,透过蒙着灰尘的窗户向里面张望。房间里的光线昏暗,窗户上也好像被贴了张隔光的玻璃纸,隐约能瞧到些距离近的,摆放错落有致的物件轮廓,但是看不清那些有什么。
“门都锁好着,他要进去也没有办法”他们在门口徘徊,思考着开门的方式。
“你刚给村长打电话,他过来了吗?”萧潇问。古玩店的备用钥匙放在村委,这样有人想看铺子的时候也方便。
许敬哲说:“在路上了”
“我们是等村长过来,还是……”萧潇的话才说到一半,周一横就已经把那扇木头窗框给拆下来了,闷湿的味道里,扬起表面的一片灰尘。
许敬哲皱着眉头过去,拦住他抓起另一边窗框的手,“你在干嘛?”
周一横说:“这窗户的结构和我老家那边的差不多,所以很容易从外面拆开”
“太莽撞了”许敬哲啧了声,“万一上面有点线索,你这么一拆不全都没了”
“没找到他怎么进去的办法,就算看到线索了也没用啊”
许敬哲长叹口气,插腰严肃的跟他说:“先找线索,通过线索去追找方向,破案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不像你这么随便乱弄”
“算了,拆都拆开,还是先进去吧”杨晔走过两人前面,端详着被他拆下来的那半面窗户,宽度和大小应该是刚好让她进去,只是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进去,杨晔开始琢磨。
萧潇不确定问:“从这里进去?”
“大门还好好的,除了这两扇窗户,好像也没有别的可以进去的方法了”杨晔伸手抓紧里面的窗框,回头问他们,“你们就不好奇小偷翻进去后,又做了什么吗?”
说着,她右脚尖用力,猫着腰,率先从那扇窗户跳进去。
落地瞬间的重量激起脚边厚重的灰尘,能看见在阳光缝隙中被带起来盘旋的尘埃,短暂模糊了周围的视线。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们也一个接一个的爬进去。
店里弥漫着一股陈旧且夹杂着许多腐烂的味道,混合着纸张发霉的臭酸,木头家具在潮湿和干燥环境里反复交替产生的腐朽,似乎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阴霾,沉甸甸地落在整个不算太大的房间里头。
靠墙的桌子和几台架子上已经被盖了很厚的一层灰,收银台前面那个缺了扇门的矮柜里摆着各类古董,小件的瓶瓶罐罐,和一幅幅发黄的古旧字画。
看到他们从外面进来,先在屋里看了圈的杨晔对着许敬哲说:“告诉你的好消息,他不是从这扇窗户翻进来的,所以你担心的证据,还并没有被破坏掉”
许敬哲问:“不是这边翻进来?”
“我们的脚印都集中在这一块,但是你看那边”杨晔指着从收银台对过去的那面窗户,窗户下有排整整齐齐的脚印子,看样也是刚被踩出来的。
脚印从窗户一直到里面的几层架子,在架子前,脚印变得混乱,似乎那人在进来后,又在这些架子之间来回地走了许多遍。
许敬哲小心地迈开脚,尽量不带起地面的灰尘,“跟过去看看”
架子上,原本摆放了整齐的物件被弄得东倒西歪,有的小盒子在被打开后就扔到一旁,里面的物品散落出来,在灰尘中显得格外突兀。
杨晔说:“难怪知道这里是古玩店,但小偷却不来光顾”
架子对面,萧潇拿起那只青花瓷碗,“怎么?”
“清一水的假货,拿回家摆着都嫌占地方”
萧潇看仔细那东西上面的贴牌价格,“38块钱的瓷碗,景德镇出来的?”
“景德镇的东西样子都比这边好看,这算什么,四不像?”她说的是面前那个有点缺角的瓷盏。
渐暗的光线让他们看不到一些被摆在底头的东西,绕到那个架子后面,周一横的目光被脚边那团奇怪的白色吸引,在这个暗色的地方,那一块白色尤其刺眼。
他掀开那块白布,预想中沉厚的灰尘并没有扑来自己脸上。
跟在他之后过来的杨晔看仔细了地上的东西,“真的这里啊”
距离不远的萧潇听到了这句话,反应问:“什么东西在这?”
周一横说:“那个鸟笼,真的在这里”
色彩没有在光下头的那样新鲜,可样子却与他们在傅芸生手机里看到的相同。
许敬哲过来,看到出现的东西,他脸上的肌肉变得僵硬,不可置信的发出喃喃,“真是被调包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杨晔说,东西放这里,跟着一屋子的假货掺合,就算它是真的,或许价值百万,甚至于上千万,可在其他人的眼中,它就是件假货。
璀璨的明珠被丢进浑浊的泥沼,这充满着赝品的古玩店,真的价值好像也变成了那些能便宜的假货,错误的环境里失去自身的意义,被打乱的认识,就像在大多数普通人的眼中,所谓的真理更像是那荒诞和扭曲的谎言。
周一横吐槽,“这办法有够损的啊”
“真的藏在假的里面,找不到他口中原来的东西,傅芸生又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根本定不了什么大罪,就算被关个几天,真货被藏在这里,谁都找不到,等他出来,把东西在黑市那么一卖”许敬哲都能想到那个人打得是什么主意。
萧潇也说:“他应该对傅芸生,或者是对他的那个房子的情况了解得非常清楚,村子里的状况也应该都懂,不然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个专门卖假货的古玩店”
“这下好了,看他还能说什么”许敬哲过去,拿白布把那个鸟笼给抱出来。
人赃俱获,任他再能狡辩也折腾不起来了。
“谢谢你们啊,真的谢谢你们”傅芸生拉住许敬哲的手,絮絮叨叨的谢个不停。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许敬哲讲着客套的公式话,“后面还需要你再给提供一些证明材料,你最近都会在国内的吧”
“在的,在的,我房子刚委托给中介,还得待几个月呢”傅芸生也向他保证,“需要什么资料告诉我,我绝对配合”
视线偏到在旁边眯起眼睛晒太阳的杨晔,他提溜着鸟笼过去,“杨小姐,你好”
杨晔撑开眼睛,“什么事?”
他问:“杨小姐是做古董鉴定这方面的吗?”
杨晔听着奇怪,直面太阳的方向,眼睛多少是没办法给完全睁开,她拧着眉头,眉心挤出几道深深的褶皱,“不是”
傅芸生笑笑,“我看杨小姐对于古董的熟悉程度,还以为您是鉴定方面的专家呢”
“我就是个开杂货铺子的”
“是这样,我呢准备在A市开个小古董行,不知道杨小姐有没有兴趣,薪资待遇这方面都好商量”
“抱歉,我没什么兴趣”杨晔说。眨几下眼睛,目光下移看到他随便拿鸟笼的姿势,指头抠住上面就快掉下来的圆环,虽然是他自个的东西,怎么处置都由他自己决定,但这样让人看了就不舒服的拿法,“傅先生,辛苦得来的东西,还是好好保管吧”
傅芸生一愣,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也没想到,当时那随便的一句提醒,会拉出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在回去的路上,周一横问:“老板,你为什么会跟他说那句话?”
杨晔说:“他对老一代的东西太随便了”
“什么意思”
“花个小百万买回去,可拿着还不如街边几十块钱的东西来得宝贝”
“人家的东西,怎么弄也轮不到我们操心”
“话是这么说,哎呀,我就是有点看不过眼”杨晔啧声,想到被自己丢在房间里的那堆摆样,看来是得花个功夫去好好整理了。
“这又是什么说法”
“对于那些真实存在过的历史,我们得抱着敬畏和尊重的态度”
周一横听得云里雾里。
“对了”杨晔突然想到,“你既然觉得拿正式的工资会过意不去,那你的实习期就往后多延一个月啊,等上手了我再让你转正”
脸上的表情一僵,他试图解释,“老板,我之前不是那么个意思,老板,我是说,我,老板,你别走那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