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司马]天下》野菊遍地

7、第七章

　　曹丕冲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凉水澡。然后回到房内，灌了一大壶凉茶，加怀菊的那种。这才缓了口气。
　　烦躁的用扇子扇着风，曹丕有些郁闷。要是今天没有那个该死的家伙，得手的机会起码有五成。可惜……
　　于是曹丕的脑中适时的闪过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
　　以手撑额，曹丕悲叹一声，难道以后的人生就要沉浸在兵法世界里了吗？但是这种抱怨里，却夹杂着甜蜜的味道。
　　细细想来，原来自己和那个人已经认识了十年了啊。到底什么时候他对司马懿开始有了区别于君臣的感情，曹丕不清楚，但他只知道，今后，他还想要和他度过无数个十年。
　　自己把他要到身边的时候，就知道那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臣服的，甚至也清楚他的心思，可是，当真正知道司马懿暗地里在策划谋反的时候，还是消沉了很久，这种感情里到底是对失去天下的恐惧多些，还是对那个人即将离自己而去的恐惧多些。曹丕无法分清。可当时他无能为力，因为找不到证据，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去搜集什么证据，即使拿到了证据，那又如何？
　　向曹操禀报？还是把他排除到自己圈子外面？
　　前者他必然难逃一死，后者最多是帮他换个主子，很可能他反而会转而投向曹植。而且并不妨碍他的计划。
　　但无论是那个选择，都无法接受。没有他参与的人生，曹丕拒绝去想象，即使这样可能失去这个天下。
　　所以曹丕什么都不想做，所幸，他开始从那个人的态度里看出了一丝端倪，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机？
　　当他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伤心之余反而很平静，更夹杂着一丝期待，他想知道，那个人的选择。
　　我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然后，在那天晚上，谜底终于揭晓。曹丕发现，那种喜悦甚至远远大于对父亲逝世的悲伤。很无耻，但他无法控制。被他抱住的那晚，曹丕睡的很沉。很久，都没那么安心的睡过觉了。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无论什么对他来说，都是幸福的。只要二个人能在一起。

　　十月初，受禅台完工。
　　自从那天曹丕夜袭失败，司马懿睡得挺安稳。他清楚以曹丕那高傲的性格，同样的计谋不会用二次。当然，茶和百合汤还是每日都送到了房内。
　　真是贤惠啊，司马懿忍不住赞叹。
　　当然，后来碰到曹丕的时候，他是用感恩戴德的样子这么说的：“折煞微臣了……”
　　然后曹丕回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临登基的前一晚，魏王府。
　　“仲达都准备妥当了？”曹丕静静看着眼前的玉玺。
　　“万事俱备。”
　　“那明日就有劳仲达了。”
　　“一切就交给属下吧。”
　　曹丕皱皱眉，虽然司马懿表现的没什么不同，但他却敏锐的察觉到那个人还是有些失神。

　　十月，魏王曹丕取代汉朝。改元黄初，大赦天下。
　　整个登基大典隆重而又热闹。
　　曹丕心情很好的在下面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人，却发现那人有些落落寡欢，正盯着眼前的酒杯若有所思。
　　微微一愣，曹丕苦笑，是啊，这个位置本来也许是他的。花了那么多的心血，那么多的时间，最后拱手让人。不甘是必然的啊。
　　默默把眼光移开，曹丕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愧疚的感情。

　　嘉福殿
　　看着眼前的司马懿，曹丕开口：“仲达。”
　　“微臣在。”一种似有若无的抗拒感。
　　勉强笑道：“以后私下叫我子桓可好？”
　　“微臣不敢。”深低着头，曹丕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站起来，走到那人面前，强迫性的抬起他的下颚，却又看到一副和以前一样，波澜不惊的表情。
　　皱了下眉，曹丕搂住那人的腰，试探的吻住他的唇，却没有回应。不泄气的轻咬着下唇，用舌轻叩着他的牙关，却在下一秒被紧搂进一个令人窒息的怀抱，像是要发泄一样，那人有些粗暴的蹂躏着他的口腔，狠狠的吮吸着他的舌。
　　曹丕有一瞬间的惊异，想要挣脱，但随即难得的温顺下来，尽量配合着司马懿的动作。
　　被重重的压倒在床上，曹丕主动环上司马懿的颈……

　　窗外清脆的鸟鸣，让习惯早起的司马懿首先清醒过来。看着旁边熟睡的曹丕，忍不住用手轻轻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子桓，你根本不用愧疚，我们之间已经不能简单说成谁欠了谁，谁救了谁了，命运早就让我们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因为就在前些日子，司马懿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大的可能。那就是为什么曹操几次想杀他，最后却都罢手了。这不光是为了给自己敲敲警钟，更是针对曹丕的。
　　他想通过自己来试试曹丕的器量。如果曹丕当时没有不顾一切的求情，很可能魏王之位根本轮不到他。只是为了不忤逆父亲的意思，保住自己的势力，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腹被无端处死，这样的人，将来绝对不是一个仁德的君主。自然，自己这个危险的人物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而倘若曹丕求情，那就说明这个儿子不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小人，而且顺势把自己逼到了一个视曹丕为救命恩人的位置。好让自己死心塌地的效忠。最后还留下一句“鹰视狼顾”的评语，等于是在自己身上加了不少道监督挑剔的目光。哼，这就是你权衡之后的计策么？不愧是曹操啊。当时的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如果这么看来，那当时曹丕求情，其实并不是只保住了司马懿的命，也保住了自己的。因为倘若坐不上这个皇位，那身为皇帝的曹植必然会把这个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哥哥处死。
　　所以，这个天下并不是我白白送给你的，是你自己赢回来的。这场赌局，我输了。仅此而已。
　　输的漂亮。
　　搂紧怀里的人，司马懿最后下了一个结论。

　　曹丕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子桓，该上早朝了。”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下。
　　“你……”曹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昨晚原以为他会很粗暴，想不到后来却是出人意料的温柔，如果不算次数的话，曹丕恨恨的试图挪动下身体，腰间猛然传来的酸痛感却彻底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司马懿装作无辜的看着他：“子桓昨天是在愧疚？”有些事，说开了反而更好，他不想这个阴影一直笼罩在他们之间。
　　“难道你没有不甘心？”曹丕反问。他很满意这个话题，因为这也是他的心结。
　　“有。不过只存在于你成为魏王之前。子桓，你没有欠我，那时候你想杀我，是轻而易举的，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不是么？这么说来，是我欠了你也说不定。”司马懿微笑着看着怀里的人。有些事，就让它永远封存在时间里吧。
　　“那你昨天为什么……”却猛然在下一个瞬间反应过来！“司马懿！！！”
　　就在曹丕准备爆发的时候，觉得胸口一凉。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发现司马懿想将一块玉佩挂到他身上。
　　这块玉佩是！曹丕有些惊喜的拿住，“你怎么得到的？”
　　这正是自己送给司马懿那块的另一半。
　　“只要是子桓想要的，我一定会帮你拿到。”司马懿有些心虚，好吧，这块玉佩得到的时间也许远远比自己字面上表达的来的更长……不过他是怎么也不会说当时曹丕苦苦寻找另一块的时候，自己把它从书房藏到了更加隐蔽的地下暗室。
　　曹丕拿着玉佩，气势去了一半。
　　以虞待不虞者胜。司马懿很满意。
　　“你别想转移注意力！司马懿，你昨天……”曹丕还没消气，并不打算这么放过他。
　　“子桓……前些日子给我喝的怀菊是我去年送你的么？”点到即止。如果再说下去，让曹丕恼羞成怒，反而适得其反。
　　果然，曹丕一顿，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丢了太浪费了。”
　　司马懿点头表示赞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全军覆没。
　　看着低下头正在仔细研究那块玉佩的曹丕，司马懿暗暗松了口气，吃是很好吃，不过吃完之后，怎么善后，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就是下属攻上司的悲哀啊，尤其还是个不甘被压的上司……
　　而那边的曹丕，就算一肚子气，现在也不好意思再发了。暗中咬了咬牙，这次输，不代表以后永远输。是，虽然我承认比谋略我不如你，但，我还有一张王牌。
　　权利，本来就是用来欺负人的，不是么？
　　抬起头对司马懿微微一笑，“那仲达帮我更衣上朝吧。”
　　当了他那么多年师傅的司马懿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挑挑眉，不愧是我的子桓。
　　把曹丕抱在怀里，司马懿将一件件衣服慢慢给他穿上，还顺带帮他在腰部温柔的按摩。
　　忽然，曹丕想到一个问题。“那些宫女呢！”
　　“我已经关照过她们了。”
　　“那……”
　　“放心，能伺候皇上的，不会是什么笨人。”
　　“哼，你倒是安排的周全。这算是派人监视我么。”
　　“她们能监视什么，充其量也就告诉我皇上什么时候又去郭女王那里了。真要监视，还不如我自己来。”司马懿半开玩笑的道。
　　“哦？仲达希望我只专宠你一人么？可惜……你自己不也纳了3个妾？”
　　“原来子桓你记得这么清楚啊……”司马懿挂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哼，知道自己的臣子纳几个妾不是很正常么？”曹丕硬撑。
　　“那不知皇上知不知道贾太尉纳了几个？”
　　“……”
　　“张辽将军呢？”
　　“……”
　　“曹……”
　　“够了！”曹丕恼羞成怒的打断，“你是想害朕早朝迟到么，今天可是朕第一次上朝！”

　　啧啧，朕。果然学的快，形势不利的时候已经会用身份来压人了。司马懿暗笑。
　　“可以走么？”站在床边的司马懿好心的问道。
　　瞪了下这个始作俑者，曹丕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姿势诡异的慢慢往门口挪，并且拍掉了那只想来搀扶的手。
　　司马懿叹气，他也不想这样啊，可是……昨天晚上他的子桓，难得那么温顺而且主动，让他只知道凭着本能要了一次又一次……
　　“你在想什么！”曹丕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
　　轻咳了下，司马懿想，这么明显么？

　　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宽大的龙椅里，曹丕发现，身下以及背后的垫子格外柔软厚实，目光扫向他的尚书大人，还真是事无巨细啊……
　　第一次上朝，自然照例又是一套恭维奉承，看着一帮循规蹈矩的大臣，曹丕忽然有些头大。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很想做点出格的事情。
　　“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带着一个诡秘的笑容，曹丕做了最后的发言。
　　殿下的司马懿摇了摇头。

　　御书房
　　“仲达脸色不善，可是身体不佳？”曹丕看着那个黑着一张脸的司马懿。
　　“陛下今日公然评价舜禹之事……”
　　曹丕忍不住勾起嘴角，盯着他的眼睛，“仲达可是说我太得意忘形了？”
　　司马懿微微皱眉，双眸亦不躲，波澜不惊的和曹丕对视。
　　“陛下能小忍，却不能大忍。一旦一个目标达成，则会忘乎所以。”
　　曹丕叹口气，看来自己的弱点真是被他掌握的一清二楚。
　　“当初陛下任世子 ，抱住辛毗喜形于色，而后若非贾诩提醒，第一次禅让时就欲登上皇座，如今贵为天子，又当众嘲讽圣贤……”
　　曹丕开始有些头疼，这家伙，现在哪里有一点以前的谦卑样，当时真是被他骗过去了……当然，他承认，仲达说这些是为他好。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啊。
　　“仲达，我当皇帝不是为了给自己套上枷锁的，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王朝。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坐在金銮大殿上装出一副古板的圣贤样。”
　　司马懿有些哑然，“陛下……”
　　“仲达？你忘了什么？”曹丕挑了挑眉。
　　“子桓。”司马懿满意的看着隐隐散发着帝王气势的曹丕。
　　点点头，曹丕继续道：“所以我不希望仲达也和那帮迂腐的家伙一样，而是能和我一起，重新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天下！”
　　“我们……”微微愕然的看着曹丕。
　　“这个天下，恐怕早就分不清是你的还是我的了吧……”曹丕面色平静。
　　司马懿微微皱眉，细细的品着他的真实意思。
　　轻轻一笑，曹丕指着几本奏折：“仲达觉得这几条建议如何？”
　　回过神，司马懿接过本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认为当下之急，是屯田积粮，发展国力。”看完几份建议不一的奏章，司马懿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微微颔首，曹丕道：“国富兵强，才能以图天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盯着司马懿：“你想领兵么？”
　　微微楞了下，司马懿没有立刻作答。兵权，那是以前自己孜孜以求的东西。虽说现在已经再无当时的打算，但这二个字，还是勾起了自己内心深处一种习惯性的渴望。可是又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个敏感话题。
　　没有等司马懿回答，就听曹丕道：“那你就先做个督军吧。”
　　司马懿惊讶的看向曹丕，对方却把眼光转开，落到了那叠奏折上……
　　三日后，下旨，封司马懿督军、御史中丞。

　　坐在御书房内，曹丕手里拿着一份密奏。
　　不到二个月，司马懿就人事调动了三个人……
　　为什么？
　　死死盯住那些字，想从那寥寥数语中挖出真正的原因。半晌，曹丕眯了眯眼。
　　没有不甘不代表就再无野心。我绝对不会冒一点让你离开我的险。曹丕紧紧捏住那道奏章。
　　爱和信任，从来就是二样东西。甚至是相反的。
　　爱的越深就越敏感，就越怕失去。总是想把所有他会离开自己的可能全部扼杀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让自己坐立不安。
　　让他臣服的是他对自己的爱，如果这份爱消失了呢……只有把他牢牢锁在自己身边，这样，无论他是否爱自己，都没有办法逃脱。而这个方法就是牢牢握住天下。永远不把主动权交出去。

　　一个月后，曹丕下旨。
　　免去司马懿督军之职，升任为侍中、尚书右仆射。

　　司马懿看着那份诏书，叹口气，他是这么的了解那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那三个人，只是很平常的人事调动而已，可是子桓不会这么认为吧……
　　也是，天下未平，国内的根基也尚未稳固，把所有不稳定的因素全部扼杀掉应该也是意料之中的。
　　收回目光，司马懿安静的去整理东西。为了你，天下我都不要了，何况一个小小的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