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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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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器材室往前走一段,就绕过小树林到了操场。
刘杨跟在章维后面,刻意放慢了一点速度。他猜章维现在应该不太想见到其他人。
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场面,他皱起眉头。以前他也不是没见过学校里面的混子欺负弱小,不过大多都是什么头摁马桶,收保护费之类的烂招数,像大左这样的,还真是不常见。
而且章维的反应也有点奇怪,他看到刘杨进去的表情,比看到大左可惊慌多了。不对,他那表情,不是惊慌,是......
还没等刘杨想出个所以然,前面的章维突然蹲了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
刘杨愣了一下,顿在原地。
这是怎么了?
午休还没结束,但是远处的教学楼已经隐隐有了喧哗的声音。一部分午休的同学醒了,中午回家吃饭的走读生也陆陆续续回到校园。
操场中央的草地上,他们两人一站一蹲。微风轻轻刮过,带着点寒意。
有三三两两的小人从教学楼和校大门的方向往操场走,大概是来上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学生。
刘杨少见地感到有点窘迫,尽管周围的人还离他们很远,也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总觉得这个画面非常容易让人误会。真要命,算起来他还是章维的“救命恩人”,现在反而更像是欺负了他。
他想了想,慢慢来到章维身边,挡住了一小部分本就不强烈的阳光。
不知道是该站着还是蹲着,如果是蹲着,那也太奇怪了,两个人蹲着在这里斗蛐蛐儿吗?站着,好像也不太好。
刘杨选择了坐着。这样应该不会挡住阳光——他是这么想的。
“章维,你还好吗?”刘杨盘腿坐下来,看着章维,小心地问道。
他坐在章维前方,比蹲着的章维要矮一些。章维把自己埋进手臂里,只露出一个头顶。等待着章维回答的那几十秒,刘杨突然想到了之前去一班看到的那一幕。
银杏叶在干净的玻璃窗外旋转落下,阳光比今日灿烂许多,而窗边的那个人原本也是这样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头顶对着讲台,好像有个结界落在他的周身,将一切喧闹都隔绝开来。
但是外界的喧哗声如果太大了,他也愿意从睡梦中醒过来。于是刘杨离开一班前,看到了微微眯起眼睛的章维,他正抬眼看向窗外,那里有一颗银杏树,开在秋天的草地里。
一束阳光照到他的脸上,恰好给深邃慵懒的眉眼增添温柔。
真正的章维,其实很少流露出那样柔和迷惘的神色。
刚刚刘杨背对着章维和大左站在廊柱背后,听到章维用冰冷的语气说大左是“垃圾”,的确是吃了一惊。
徐思汀口中的大神章维,掉了一块豆腐在桌上的章维,说大左是“垃圾”的章维,还有眼前这个看起来想要藏住自己的章维,都不同于一开始让刘杨惊鸿一瞥的他。
刘杨盯着章维的发旋心想,这个人,还真是挺让人看不透。
“我没事。”章维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刘杨把脑海里的走马灯“啪”地一关,回应道:“没事就行,那你想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还是再休息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章维抬起头,刘杨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除了脸色有点苍白,眼神和表情都很正常。
看来章维如他所想,虽然神秘,但是内心强大。毕竟没有谁愿意被强迫做那种事,还是对着一个垃圾混混。
但下一秒章维突然脸色微变,用手捂住口鼻,猛然前倾单膝跪地,开始干呕。
“......”
刘杨赶紧起来,身上沾的干草都来不及拍,就半跪在章维身旁帮他拍背。
那一秒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海中分神闪过一个念头:“呃,反向预言家?”
章维没吐出来,但是看起来很难受。下巴埋进自己拉高的领口,只露出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他掐住地面的假草,把塑料制的假草硬生生地揪了一撮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朝后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再拍了。刘杨适时收回手,顺口问了句:“还好吗,要不要水?”问完他才发现,自己也没带水。
章维没有回答,他渐渐平复下来,放开了草坪上的塑料草絮。发白的指尖重新恢复血色,他抬起一只腿,看起来是想要站起来。
刘杨看他有点晃,伸手搭了一把,被章维轻轻推开了。章维轻声说了句:“谢了。”抬步往前面走。
他的背影基本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了,好像刚刚扭曲痛苦的人不是他一样。他的个头很高,身板也并不羸弱。但是他却无端端给人一种飘忽感,仿佛随时会静静消失。
榕城的秋风并不温和,能将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来。这座城市的艳阳天很少,厚重的云层总是让人看不清阳光。冬天还没有来,大地已经开始变得深沉萧瑟。
偌大的塑胶操场刮着风,周围的银杏已经从绿色变成金黄,在风中晃动成黄灿灿的小灯泡。
章维的校服被吹得挂在身上,露出削瘦的轮廓。背后的校名,好似贴在肩胛骨上。
他就这么走了?
刘杨伸出的手,还尴尬地挂着,收也不收,不收也不是。他无端端地心生怒气,却一时摸不透这情绪的具体来源。
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刘杨过得顺风顺水,要什么不是旁人捧上来。他不骄纵,不代表他没有傲气。
这还是头一回,他费大力气帮了个人,结果人家扭头,轻飘飘扔一句“谢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大。章维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异常削瘦。
刘杨收回手插进兜里,歪头盯了一会儿章维的背影,也抬步往教学楼方向走了回去。
午休还有十几分钟就结束了,班里有人已经睡醒了,偷偷把头埋在胳膊上玩手机。有的趴成长长一条直接睡死,松垮的校裤被拽下去一小截,露出一小部分后腰。还有一两个正襟危坐的,破天荒在看书。
章维径直回到座位,轻轻把座椅拉出来。这微不可闻的动静,还是让趴桌上的苏怡醒过来了,当然也可能是她根本没睡着。
瞄了一眼章维,苏怡“腾”地从桌上撑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章维的神色,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用气声问了句:“没事吧你?”
章维的眉头紧皱着,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看了眼苏怡睡得有些乱的刘海,轻声回道:“没事。”顿了顿,他又开口,“下午可以帮我请个假吗?”
苏怡点点头。虽然心里面迫切地想知道章维发生什么事儿了,但是看情形,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下午上课之前,我帮你跟老刘头说。我晚点把假条送到警卫室。”
章维点点头,“谢了。”
苏怡眉头一拧:“你再说一句谢?”
章维轻勾唇角。
苏怡是故意逗章维的,看他至少还能有反应,稍微放下了点心。
章维的书包已经收好,松松地挂在肩上。他平时回家一般也就带一两本书,作业基本不会带回去。
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耍帅,能单肩背的包,绝不愿意双肩背。但是章维看起来像是不太在乎这个,规规矩矩地将双肩包背在了身后。
从后门走的时候没弄出动静,但是倒数几排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看一眼,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被老刘头压榨的每一节课,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摧残。要是有人能逃一两节,那简直是大家集体羡慕的对象。而章维的情况更特殊,在老刘头的特批之下,他可以先出校门再补假条。一中只有极少数的学生才有这种待遇,他们要么是常年生病需要不断往返于学校和医院,要么是艺术特长生需要外出集训。章维则属于同学妒老师宠的那一类学生,请假回家学习这种一听就是扯淡的理由,老刘头也少见地没有念叨。
刚跨出一班后门没走几步,章维迎面遇到了回国际班的刘杨。
他的脚步顿住,呼吸不自觉微微屏住。
刘杨也看到他了。背着书包,看样子是打算回家?
还真是个喜欢自我封闭的家伙。
情绪还在,收也收不住。他收了一贯散漫的笑,面无表情地从章维身边走过去。
章维轻呼一口气,垂下视线离开。
到了家,章维鞋没脱,包没放,直直进了屋。
他翻来找去,最后在浴室找到了那把折叠刀。将刀握紧手里的时候,心里那种惶急不安的感觉,终于稍微被压下去一些。
如果今天他带了刀,那么是不是就不那么急躁了。
还有刘杨......看上去就是很受欢迎的那一类人。徐思汀他们老喜欢围绕刘杨找话题,聚餐时国际班的几个女孩,好像也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刘杨身上引。
有时候经过国际班,一群人都在空旷的教室后边儿打闹,刘杨趴在那儿睡觉,其他人闹归闹,动静控制得十分好。
这样看来,刘杨在转学来的短短一个月,就搞定了国际班的这群纨绔。
......
脑子里胡乱想了许多,章维打开水龙头,鞠了一捧水,往脸上泼了一把。
闭着眼睛,睫毛被沾湿带上了水滴的重量,水珠顺着章维的下颌滑到白色的水池里。
章维的脑海里浮现出刘杨进入器材室的冷淡神情,同样的神情,在一班门口遇见时,却让他一瞬间有些失措。
好像,是有哪里不太对。
明明是被这个人救了,他好像表现得不太好,只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章维微微皱起眉头。
当时他真的很想吐,也并不是很想麻烦刘杨一直傻傻陪在旁边。但是,不仅推开别人,还没打招呼就自己离开了操场,他好像.....表现得太冷漠了点。
章维的内心浮现出一丝烦躁和愧疚。
抽出一张纸把脸上的水珠随意擦了擦,扔进垃圾桶,他轻叹了一口气。
晚上九点半,晚自习下课。校园变得吵吵嚷嚷,该回家的回家,该回宿舍的回宿舍。
国际班的人破天荒没走。
刘杨九点就不在教室了,在各个教学楼之间散步。这会儿回来拿包,准备骑车回家。
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徐思汀的桌子旁,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
约莫又是什么八卦。刘杨没什么兴趣,拿了包准备走人。
余晚舟瞟到他,招招手:“老大!过来听好学生打人!”说完用眼神往一班示意了一下。
旁边的两个女生看到刘杨回来,一下子雀跃起来,也跟着喊他。
刘杨心思微动,放下书包,手插兜过来了。
徐思汀正在滔滔不绝:“......啊对,反正呢,一开始我对人家大学霸是看不太顺眼的,仗着成绩好,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之前去老刘头办公室问题,他一来,老刘头都不搭理我!”
“吹吧你,就你还问题,你去挨训吧。”
“老师不都是这样,怪你成绩不好咯!”一阵怪笑。
徐思汀哼哼两声:“还想不想听了!”
“听听听!快点的,老子要回去了!”
“没好料的话,你明天负责带全班早饭,。”
“我靠,你们太黑了!”徐思汀拿生物书卷起来当话筒,拿腔拿调地开始:“那是一个夜黑风高......哦不,秋高气爽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