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望望狐

10、第 10 章

　　为了方便刘杨上学，家里在学校附近买了个小房子。骑车从校门口出发，十分钟的路程。
　　今天不是爸妈来看他的日子，家里没人，他开了玄关和客厅的灯，直接进了浴室。
　　哗——水花倏地砸下。
　　......

　　刘杨在温热的水柱之中，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被淋湿。他想起刚才听到的一切。
　　徐思汀说，他最看不起那些清高的好学生，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章维除外。
　　章维第一次救他那天，头发遮住眼睛，校服领子全部拉起来，遮住棱角分明的下巴。也是这幅没睡醒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完蛋了。
　　当时，他正趴在体育器材室的水泥地上装死。大左他们弄他弄得差不多了，就抱着手在旁边辱骂他。他表现得越像个死人，他们骂得越起劲。
　　徐思汀正盘算着这回怎么跑路，就听见有不一样的脚步声停在门外。过了一会儿，竟然有人拿钥匙打开了器材室的门。
　　他听见大左他们停下了对他的侮辱，似乎是侧耳倾听着。
　　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他就被人轻轻从地上扶起来。
　　章维？
　　徐思汀忍不住看他。
　　章维没什么表情地扫视了一番徐思汀的面部，上面有大左他们用墨水笔歪歪斜斜写上去的“娘炮”和“傻逼”，脖子上被画了几道痕迹，一直蔓延到校服领口里面。
　　章维微微用力把徐思汀的领子拉开，发现他的锁骨上还有一些齿音和红痕，再往下被人画了两道弧线，弧线中心随意地被点了两个红点，那线条扭曲而丑陋，充满恶意的暗示。
　　那双一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泛出红血丝，平时要睁不睁的惫懒姿态瞬间消失，甚至看上去锐利得可怕。
　　徐思汀饶愣了一下，在混乱的处境下分心想着：隔壁班那个老是睡觉的学霸，其实还挺好看的嘛。
　　然后他强撑着想说什么，却被章维制止了。章维轻轻地把他扶起来，然后站起来看着大左那群人。
　　一中人见人嫌的一群人，和隔壁技校产出的那群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
　　站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就是大左。他的额角有一块不规则的疤痕，头发刺刺的，眼神中永远是不怀好意的打量，是非常传统的坏学生长相。
　　他看看徐思汀，又看看章维，流里流气地笑了一下。
　　徐思汀眼睁睁看着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抬手就冲着章维挥过去，紧接着下一秒就被一个简单的过肩摔狠狠地放倒在地，然后被一脚踩在胸口。
　　徐思汀睁大眼睛：大左原来......这么菜啊！早知道他就站起来反抗了！
　　狂怒的大左两手抓住掐章维踩住他的那只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操你妈的，老子今天干死你！”说着就伸手想把章维掀翻，结果章维看着怪瘦，力气却一点都不小，大左被他重新踩得砸回地板。
　　“谁干死谁？”章维垂着眼看他。他的校服衣领一如既往地遮住下巴，俯视着大左的时候嘴巴被埋进领口，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漆黑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大，音色偏低，想要温柔可以融化一切。但因为那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此时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带有极强的震慑力。
　　和大左一伙的那几个学生面面相觑。本来每周例行在器材室欺负徐思汀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谁知道章维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闯进来，还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制服了大左。
　　他们虽然在学校横行霸道，大多数却又害怕学校找到家里，至少高中毕业证还是要拿到的。因此看到章维，他们表面故作凶恶，内心其实非常忐忑。
　　大多数人都认识章维，就算不认识的，听声音也能猜出个一二。章维是国旗下讲话的常驻选手，那不紧不慢的声线十分有辨识度。更何况，章维上去领奖的次数比他们打架的次数都多，万一他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一顿检查都算轻的了。最重要的是，谁也不想去操场跑二十圈。
　　没几个人跟大左似的什么都不怕，毕竟不是谁都有大左那个财大气粗的爹。
　　有两个人对视一眼，直接快速地开门跑掉了。剩下的两个人看看门又看看僵持的大左和章维，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什么似的，杵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
　　大左压根顾不上他们，喘着粗气想要从章维脚下挣扎起来。不知怎么，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臭学霸就是压得他起不来，他用力掐住章维的小腿，感觉到那里的肌肉变硬，然后一咬牙狠狠地把章维掀开了，跳起来就想把章维按在地上揍。
　　章维撤开腿的时候就已经闪身躲过大左怒火十足的一拳，徐思汀在旁边紧张地喊了一声“章维！”
　　大左正要扭身接着打，听到这一声之后，目光阴恻恻地转向徐思汀：“死娘炮，你他妈找死？”
　　刚说完就察觉耳畔带风，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大左作为校内外一霸，多少摸过一些打群架用的器械，几乎在皮肤接触到那个冰凉的东西的瞬间，他愤怒沸腾的血液想被猛地灌进冰水，鸡皮疙瘩顺着那把刀停留的位置蔓延到后背。
　　那是一把刀。
　　大左以一个还没来得及进攻的奇怪姿势僵在原地，而围观的两个大左的跟班一看章维竟然动刀了，直接头也不回地闷头跑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大门拉上。
　　“砰——”
　　室内陷入寂静，大左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着，声音大得刺耳。
　　章维的手很稳，刀刃轻柔地卡在脖颈上，但那刀锋却并不温柔，大左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有些刺痛，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不小心撞到那刀锋上。
　　他的头皮早就炸开了，冷汗开始在额角凝聚。
　　章维一个好学生，怎么随身带着这么锋利的刀？他是怎么带进学校的？保安竟然没查出来？
　　徐思汀也跟那两个跟班一样，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几乎没人看清，章维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刀。他本来想提醒章维小心大左，就看到猛兽一样喘着粗气的大左定在原地，而章维手上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按在了大左的脖子上。
　　徐思汀脸色发白，看着章维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小声说：“章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本能地觉得章维这样很危险。他从来不知道，一班这个课间老趴桌上睡觉的学霸，竟然有这么让人惊骇的一面。
　　反差也太大了吧！
　　徐思汀脑子里乱哄哄的，想要上去阻止章维，但是又不敢乱动。
　　他只好又用气声喊了一句：“章维！”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敢大声说话，也许是此刻的章维看起来太吓人了。
　　大左明显也被吓住了，愣在那里好久没吭声。
　　徐思汀看也没看他，冲章维喊：“走吧，我们快走！”
　　章维一只手摁着大左的胳膊，一只手掌着刀。那把刀还没有他的手指长，但是闪着锋利的光，也不知道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的。
　　他抬眼看向徐思汀，打量了一番他脏兮兮的的校服，开口问道：“没事吧？”
　　徐思汀紧张的情绪一下子被这句话瓦解，感动得眼泪汪汪：“没......没事。”章维也太好了，长得好看，功夫厉害，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冷漠的学霸呢！
　　章维低头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的大左，手上的刀轻轻换了个角度，感觉到大左胳膊上的肌肉一僵。
　　“......”
　　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威胁或者恐吓，都没什么意义，对大左这种人来说，最好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害怕。
　　章维收了刀，松开摁住大左的手，看了一眼徐思汀，往外走去。
　　徐思汀连忙喊：“学霸等我一下！”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了。到了门口他想给章维开门，就抢在了章维前面，章维看着徐思汀像司机似的把器材室的门拉开，站在旁边等他出去，没忍住笑了一下。
　　徐思汀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一下，器材室外的阳光照射进这个昏暗的器材室，章维说了句“谢谢”就跨步出去了，徐思汀也赶紧跟上，器材室的门被随手带上，留下大左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
　　“就是这样，章维那会儿还不认识我呢，就帮我一个这么大的忙，我每天给他送鸡肉卷他不要，单独请他吃饭也不来，这回终于来了，我可算稍微还点人情了。”徐思汀打了个饱嗝儿，摸摸自己撑得浑圆的肚子，好像故事里那个饱受欺负的人是旁人一样。

　　······
　　花洒被关掉，刘杨围了条浴巾出来，对着镜子吹头发。
　　吹头的时候，他莫名想到了去一班当众被批评的那次。窗外的风吹进白炽灯照射的教室，章维趴着睡觉，头顶的头发被吹起来，很快又落下。
　　头发被吹得半干不干，他按下停止，吹风机的嗡嗡声瞬间消散在湿润的空气中。
　　他透过泛着雾气的镜子看着自己。
　　那无疑是一张好看的脸，从所有人的眼神中，他能够毫不费力地获取这个信息。
　　一个无聊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
　　我和章维，谁更好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