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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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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和闻洵之很快结束交谈离开,之后又有不少导演和制片人过来打招呼,闻洵之看上去兴致缺缺,但仍然耐着性子寒暄几句。
过了一会儿似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姜颐说了一句“在这儿呆着别动”,随后起身快步朝沈明珩刚刚离开的地方走去。
剩下姜颐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冲着沈明珩和闻洵之的身份过来搭茬的人少了很多,但仍然有几位经纪人过来询问姜颐是否有签约的公司。
姜颐一一婉拒了,其中一位经纪人却不肯走,很有死缠烂打的架势:“刚刚听你和沈总说话,应该是还没有签合同对吧?”
“.......马上要签的,”姜颐说。
“没关系,既然还没有签的话,就随时都可以反悔,”西装革履的经纪人竟然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这份合同是按白婉的模板做的,签约之后你可以拥有最大程度的自由,分红也是最高的。”
似乎生怕姜颐听不懂,经纪人语速很快地解释:“白婉你知道吧?现在打开电视台随便一翻都是她主演的电视剧,她就是我们公司的。”
“.......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姜颐的语气冷了一点。
“好吧,”这位厚脸皮的经纪人见姜颐态度坚决毫无交谈的意思,终于泄气,悻悻收起合同,朝姜颐举杯:“姜先生,那您之后如果有需求随时联系我。”
姜颐举杯,低头抿了一口,敷衍地答:“好的谢谢。”
没想到这之后开始有更多人围过来和姜颐搭话,闻洵之也一直没回来。
姜颐索性起身,朝闻洵之刚刚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是一扇侧面,掩映在装饰的花墙之后,现在虚掩着。姜颐稍作犹豫,余光里瞥见人群中又有几位经纪人似乎蠢蠢欲动地要过来搭话,还是闪身走进侧门。
门外是幽长的走廊,同样铺着厚重的红地毯,脚步声消匿其中。
身后侧门悄无声息地自动闭合,不同于宴会厅明亮的灯光,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寥寥几盏壁灯,黯淡的看不清楚走廊尽头的景象,走廊两边都是关着门的房间,房门上还有房间号,从1号开始,越往深处走,房间号越大,很像是酒店的布局。
姜颐迟疑着抬起手,很轻地敲了敲其中一间,没有得到回应。
“闻——少爷?”姜颐很慢地往前走,因为光线的原因,视野模糊不清。
走廊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向哪里,他试着拧了拧旁边一间房间的门把手,上了锁的,没拧开。
闻洵之不知道去哪里了。
姜颐再次回忆,确认沈明珩和闻洵之都是从这扇侧门消失的。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又往前走了走,走廊却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红色的地毯像河流一样向前蔓延。
姜颐站在原地,感觉视线有点模糊,周围的壁灯好像越来越暗。
他抬起头,却看见其中一盏壁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再次定睛细看,却又没有任何异常,灯光明亮笃定地照耀。
是喝了酒的缘故。姜颐低下头,握在手里的那支高脚杯已经空了,刚刚连续和几位经纪人导演交谈,客套寒暄的间隙,半杯酒喝空了。
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光影浮动,头晕到看不清路,脚下的地毯仿佛流动起来。
经纪人。
姜颐扶着墙,缓慢迟钝地思考。
好几个经纪人跟他搭话,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最难缠的,甚至把准备好的合同放在他面前等着他签字。被拒绝之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让姜颐之后联系他。
但他甚至忘记给姜颐留下一张名片,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好荒谬的失误。莫名其妙地出现,胡搅蛮缠一通,然后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在想到这里的一瞬间,姜颐反应很快地转身向回跑。
但药效几乎在同时起效,后颈的腺体热起来,视野摇晃得完全看不清路。
姜颐往前跑了几步,双腿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向前跪倒在地毯上。膝盖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抬手扒住门把手,咬牙又重新站起来,趔趔趄趄地向前跑了几步。
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完全失声。
吧嗒一声。阒寂幽长的走廊里,锁眼齿轮转动的声音咯咯作响。
姜颐再次跪倒在地上,看见不远处的一间房里,有人走出来。
灯光昏暗到完全看不清了,厚重的地毯隐秘地吞噬脚步声。
姜颐单膝跪倒在地毯上,垂着脸,握住手上的那支香槟杯,用力砸在墙壁上。
幽寂的走廊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却已经走到姜颐面前,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视野中。Alpha用脚尖踢了踢姜颐的肩膀,哼笑了一声:“白费力气。外面听不到的。”
姜颐没有应声。
壁灯柔软地照耀下,omega低垂着脸,微长的刘海遮住眉眼有些看不清,光线勾画的脸部轮廓漂亮得挑不出错,单膝跪在地毯上,柔顺平和,完全是臣服的姿态。
右手却始终握着那支破碎的香槟杯,尖锐的玻璃在灯光下如同匕首侧锋,手腕颤抖。
Alpha警惕地后退一步,只再需要等待五秒,面前的omega大概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然而alpha没想到是,下一秒,omega忽然抬手,握住那一柄碎玻璃——不是朝他扎过来的,而是没有半分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另一条手臂。
刺啦一声,尖锐的玻璃划破衬衫,然后有些滞涩地拉开小臂的皮肉,血像水一样流落,滴滴答答地渗入红色的地毯。
随后,omega又飞快地解掉手腕上的隔离手环,用力扔向远处。凭借最后的清醒,摇晃地站起身,趔趔趄趄地向走廊深处跑,跑了几步,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倒在地毯上。
信息素浓度超标的血液顺四处洒落,好闻的忍冬花香迅速蔓延。
没有别的选择。
92%匹配度,姜颐赌他能闻到。
*
睁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姜颐缓了好一阵儿,才确认自己还在陆地上而不是在船上,晃悠的不是床而是他的脑袋。
病房的温度打得很低,雪白的被面被消毒水浆洗得发硬,盖在身上有一种滞重感。从小臂处传来的疼痛慢慢复苏,大概是麻醉已经过了,被细密针脚缝合的伤口,生动尖锐地发痛。
消毒水气味漫漶的病房中,有清淡的柑橘香,浅浅地飘散。
姜颐抬了抬眼,看见床尾的小沙发上坐着的两位alpha.
灯光很暗,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出其中一位是闻洵之的身形,另一个似乎是闻洵之的那位好友,沈明珩。姜颐不是很确定。
他还想再睡过去,听到动静的闻洵之却已经快步走到床头,查看监护仪面板上的数据,同时按下旁边的呼叫按钮。
确认没有问题,闻洵之才弯腰查看他的状态:“哪里不舒服?”
不能再睡了,姜颐张了张嘴,但是嗓子里好像仍然堵着东西,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于是他小幅度地摇摇头。
有护士走进来,检查了监护仪的数据,取走了床头的病例,放下一堆药,转身叮嘱闻洵之:“病人现在可以吃东西了,要清淡饮食,吃完之后记得把药吃了。”
闻洵之没什么表情地点头。
护士很快离开,病房里又静下来。
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位alpha站起身,对闻洵之说:“人没事,我就先走了。”
“好,”闻洵之没什么客套地点头,在病床旁边的陪护椅上坐下,“尽快查。”
“明白。”沈明珩点头,瞥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姜颐,很快离开。
病房里就剩下闻洵之和姜颐两个人了。
姜颐又张了张嘴,这回总算能发出声音了,虽然哑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谢——谢。”
“姜颐。”闻洵之说。
从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姜颐慢慢地偏过头看他。闻洵之仍然穿着宴会上那身西装,但前襟的扣子却很不得体地散开,袖口处的白衬衫上有一大片污渍,稍微细看,是干涸的血迹,在空气的氧化作用下,失去鲜亮的颜色,变成难堪的深褐色。
大概是他的血。姜颐动了动手臂,再次清楚地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划开手臂的时候没感觉很痛,现在痛的这么厉害,下手好像有点重,姜颐混乱地想。
“我有没有跟你说,呆在那儿别动?”
毫无温度的质问。姜颐点头诚实地答:“说过的。”
“我有没有跟你说,酒不要喝?”
也说过的。姜颐再次点头。
“那你怎么想的,姜颐?”闻洵之逐字念出他的名字,冰冷得仿佛医院挂号处叫号的机械电子音,眉眼也是冷的,在发白的水银灯光线中,肃穆庄持,隐含怒意。
“我——”姜颐想了想,有些发懵,那杯尽数吞进腹中的酒,昏暗幽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身份不明的alpha,画面像是切片,乱七八糟地在脑海中闪现,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点悚然的情绪。
“对不起,”姜颐很慢地说,“因为当时你在场,我——我以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其实说的是实话,但说出口之后听起来好像有一点讨好的意味。
姜颐安静地注视着闻洵之冷肃的侧脸。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闻洵之的脸色毫无变化,冰凉的水银灯灯光像秋天的早霜覆在眉眼,病房里静得骇人。
“姜颐,”在沉默将近两分钟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淡的仿佛在叙述晚饭要吃什么,“你知道那些房间里是什么么?”
记忆慢慢回笼,昏暗幽长的走廊曲折蜿蜒,格局很像是酒店的长廊,走廊两侧是一间间上锁的房间。
姜颐摇头:“我——不清楚,门是锁着的,我没打开。”
“你应该庆幸没打开。”
闻洵之淡声说,顺手拿过旁边的手机,在屏幕上输入了一串代号,抬眼看向姜颐:“说个数字。”
“......18,”是那天闻洵之挑选的数字。姜颐猜测大概对他有一些特殊意义。
闻洵之点击屏幕的手指有很明显的停顿,但没有要姜颐换一个数字,而是很慢地在屏幕上输入:18.
他将手机屏幕举到姜颐眼前,然后按下病床旁边的按钮,病床缓缓上升,好让姜颐能够坐起来一点。
屏幕上正在无声地播放一段视频。
冰凉的药液顺着细长的针头静默地流入血管,在空调打的很低的病房,小臂冷的几乎失去知觉。在看到视频的第一眼,这种冰冷疼痛的不适感顺血管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视频拍摄的角度像是房间里的一个监控,画面里一共有四个人:4个alpha,1个omega——其实姜颐很难判断出躺在地上蜷缩成团、浑身赤/l的人形物体是不是omega,浸泡在血里,像水一样流淌的血液。
Alpha均身着正装,光鲜亮丽,手执长鞭,面带笑意,挥鞭的姿态优雅高昂,仿佛挥动一柄胜利的旗帜。
“今天下午18号房间的监控。”闻洵之说。
“他死了吗?”
姜颐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微微仰起头,没什么焦点地去看雪白一片的天花板。
“......没死,”闻洵之说,“一条腿截肢了。“
一墙之隔。他在长廊里走了挺远的路,甚至很有可能还路过了18号房间。
“他——”姜颐说,“是自愿的吗?”
“180万,”闻洵之说,“每一间房都有价格,18号房是180万,从房间里活着走出来就能拿到。”
“这样,”姜颐点点头,平静地闭上眼睛。
半张脸陷入枕头里,眉眼被刘海遮住一点,躺在床上的omega被压在厚重的被子下面,薄的似乎没有重量。透明的输液管轻微地晃动,药液匀速下滴,流入他的身体。只有那一段青白的脖颈裸露在空气中,颈动脉随呼吸生动地跳跃,昭示他仍然是活着的。
“姜颐,”闻洵之替他掖好被角,难得温和,“我送你出国,想念书还是工作,随你开心。可以重新开始的。”
重新开始。是指忘记姜序行和姜枝夏的惨死,忘记还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舒云,重新开始只剩下姜颐一个人的生活,还是指重新开始那段记忆中完全空白的感情。
“18是什么意思?”姜颐蓦地睁开眼,语气平静。
“什么?”
“为什么一直选18?”姜颐轻声问。
没有得到回答。
闻洵之的手搭在雪白的被面上,从脏污的袖口下方露出深蓝色的信息素隔绝手环,他没有抬头,似乎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漂亮的侧脸线条被冷白的灯光模糊晕染,高挺的眉骨在眼窝打下深重的阴影,一直活在聚光灯和高悬的荣誉之下的alpha,冷峻而淡漠,几乎使人忘记了,到今年他才过完20岁的生日。
“闻少爷,谢谢你,”姜颐真心实意地道谢,“但是——两年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对不起。对于我来说,好像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办法重新开始。”
两年前,闻洵之18岁,念大一,姜颐刚刚毕业,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宣讲。
人声鼎沸中,他们遥遥一面。
姜颐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能让闻洵之惦念至今——对他的态度,一边深恶痛绝,一边割舍不断。
但不管怎么样,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对不起。即使很感激闻洵之,他也没有再续前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