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13、第 13 章

　　姜颐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了家，是闻家的司机来接他的，闻洵之没有出面。

　　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别墅楼依然安静得悄无声息，姜颐从车上下来，闻允熙已经挣开保姆的手，扑进姜颐的怀里。

　　“姜老师，你怎么好几天都没有来呀？”闻允熙抓着姜颐的手，仰着脸看他。

　　“生病了休息了几天，”姜颐蹲下身摸摸允熙的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上课？”
　　“有的，”闻允熙听到上课的字眼有些不高兴，不情不愿地点头，“好多课。”
　　他摸摸怀里的毛绒小狗，自言自语道：“你们都生病了，家里都没有人了。”
　　都生病了。

　　姜颐皱了皱眉，想起出事的那天下午闻洵之到家时，手腕上还没来得及解下的医院腕带。

　　“哥哥也生病了吗？”姜颐牵着闻允熙走进房子里，环顾一周，也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闻洵之似乎确实不在家。

　　“其实我也不知道，”闻允熙摇头说，“哥哥好几天没回来了。”
　　“这样啊。”姜颐点点头，没再追问。

　　之后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姜颐仍然住在闻家，闻洵之也一直没有回来。

　　但是每天晚上的时候，允熙会准时拨通闻洵之的电话，视频一小段时间。姜颐每次替闻允熙调试好设备就走开了，避免自己出现在镜头里。

　　受伤的那天晚上，在病房里，闻洵之再一次提出送他出国，被婉拒之后，脸色是一种平静的淡漠。

　　在姜颐说出“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却蓦地起身，带倒了陪护椅砰的一声砸在地上。他听懂姜颐话里的暗示，那一瞬间，脸色冷得发白，难得的温情消弭殆尽：“姜颐，别自作多情。”说完很快转身从病房离开，一直到姜颐出院，都没再出现。

　　姜颐觉得很抱歉。

　　18岁，被闻洵之两次提起的数字，像是某种急切但又试图掩饰的宣告，昭然若揭地提醒他。

　　——旧情难忘。

　　声名显赫的S级alpha言语冰冷，面有愠色，居高临下地贬责他自不量力，却在暗中帮他翻查案卷，打点关系。

　　但是姜颐真的不记得了，除了那场讲座上和闻洵之见的第一面，其他的记忆都在车祸中化为乌有，白茫茫一片。

　　很难想象两年前刚刚毕业的自己会和联盟常务理事长独子搞在一起，他们甚至上过/c.

　　也很难想象他做了什么事，让闻洵之在重逢的第一面用枪指着他的眼睛。

　　这些姜颐通通都不记得了。

　　更何况，两年的时间，闻洵之较之两年前，愈发沉淀了气质中冷漠而不可捉摸的那一面。宴会厅悬垂的水晶灯下，alpha嘴角带笑晃动酒杯，褪去了初见时生动的少年气，代之以漫不经心的清贵肃杀，像一把出鞘的刀。

　　那天下午的长廊蔓延向看不见的深处，房间上的标号从1开始，向深处不断变大。姜颐没有问闻洵之在哪一间。

　　不管两年前发生过什么，现在他们都属于不同世界的人了。

　　姜颐在闻家住了大约一个星期，闻洵之的那位朋友沈明珩，联系上了他，发来了签约合同，并且给他安排了一位经纪人，叫程延，三十多岁的一位女性omega，姜颐喊她程姐。

　　程延动作很麻利，加上姜颐的联系方式之后迅速地问了几个问题，关于职业规划和发展方向之类的，这些姜颐都没有，只好边上网看一些明星的采访边杜撰。

　　从姜颐的回答中程延大概也看出他似乎对于成名没什么追求，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条消息：[按你的合同来看自由度很高，可以自行安排之后的行程，有什么想上的节目吗，我去谈]

　　姜颐没什么犹豫，打字道：[想上《桃花源记》]

　　姜颐补上后半句：[可以吗]

　　《桃花源记》是最近比较热门的一档慢综，节目组邀请嘉宾入住民宿，体验当地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特色，同时完成一些节目组设置的小任务，节奏很慢，开播以来却低开高走，节目里的几位嘉宾呈现出的性格和大荧幕上极具反差，吸引了不少话题。

　　这是姜枝夏生前拍摄的最后一档综艺，刚开播没多久，姜枝夏就跳楼自杀了，这个新闻给节目带来了不少流量热度，出于缅怀而观看这档综艺的粉丝也不在少数。

　　现在第一季刚播完，已经在筹备拍摄第二季了。

　　[ 《桃花源记》？] 程延回的很快，[ 沈总同意吗？]

　　程延：[ 有恋综的性质。]

　　姜颐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程延的意思。她大概以为姜颐和沈明珩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拍摄恋综性质的节目，沈明珩自然不会同意。

　　然而姜颐实际上是闻洵之的“关系户”，更何况他在这之前看过几集《桃花源记》，节目确实有恋综的倾向，在第一季播完时有两对嘉宾官宣了恋情，但像姜枝夏一样安静地完成任务、享受当地自然和人文风情也完全没问题。

　　于是姜颐回复道：[ 同意的。]

　　程延：[ 行，我去谈。]

　　仅仅过了两天，姜颐就收到了程延那边发来的消息，三天之后进组拍摄，航班已经定好，生活助理也已经安排好了，姜颐只需要在三天之后上午九点出现在机场就可以了。

　　效率好高，姜颐放下手机，想了想，往楼下走。

　　刚吃过晚饭，现在是闻允熙和闻洵之的视讯时间。这么多天闻洵之一直没回来。

　　他之后要进组了，至少得跟闻洵之说一声。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闻允熙手里抱着平板，窝在沙发里。

　　闻洵之的声音从平板里传出来：“还要过几天。”

　　“好吧，”闻允熙有些失落道：“那我只好乖乖在家等你啦。”
　　大概是听见姜颐的脚步声，闻允熙抬头看过来，看见姜颐站在楼梯口，抱着平板站起来，朝姜颐挥手：“姜老师，我在跟哥哥视频，你要来看吗？”
　　姜颐稍作犹豫，很快走过去，朝闻允熙笑道：“好。”
　　他没有闻洵之的联系方式，闻洵之也迟迟没有回家，只能通过闻允熙的视讯电话跟闻洵之说一声了。

　　没想到，还没等姜颐走过去，闻允熙抱着平板“呀”了一声：“哥哥挂掉了。”他把平板递给姜颐：“姜老师，是不是我碰到哪里了？好像不小心挂掉了。”
　　“......”姜颐走到闻允熙身边，接过平板，正好看到闻洵之发过来的消息：[乖乖听话，明天再聊。]

　　“可能哥哥有事要忙的，”姜颐将平板递还给闻允熙，“你看，哥哥给你发消息了，要乖乖听话，明天再聊。”
　　闻允熙“哦”了一声，认真地闻洵之回复了一个[听话]的小猫表情。

　　姜颐想了想，实在没有能联系到闻洵之的方式，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对闻允熙说：“平板可以借给姜老师一下吗？”
　　闻允熙欣然点头：“当然可以呀。”
　　姜颐接过平板，拿过茶几上的绘本递给闻允熙：“你先看一会儿书，姜老师用一下平板，马上就还给你。”

　　平板的界面还停留在和闻洵之的对话界面，姜颐拿着平板走到厨房，拨通电话。

　　习惯使然，在拨通的一瞬间，姜颐在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的选项中，点击了视频通话。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概是闻洵之那边也正好拿着手机，通话被迅速接起。闻洵之的脸出现在屏幕中，依然是惯常的冷漠，没什么表情。

　　视频通话只持续了两秒，在闻洵之看清楚打电话过来的不是闻允熙而是姜颐之后，就被果断地挂断。

　　“......”大概再拨语音通话过去闻洵之也不会接了。姜颐只好打字，尽量用最短的话解释清楚：[ 闻少爷，不好意思，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用允熙的平板打给你。你的那位朋友沈先生给我安排好了之后的工作，三天之后我就要进组拍摄了，所以想跟你说一声。]

　　姜颐点击发送，没有被拉黑，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闻洵之的回复。

　　客厅里传来闻允熙的声音：“姜老师，你什么时候给我讲故事呀？“
　　“马上来，”姜颐最后又看了一眼平板，闻洵之依然没有回。

　　但他的本意也只是跟闻洵之报备一下之后的行程，即使没有收到回复，确定他看到消息了就可以。

　　倒是闻允熙，在得知姜颐要离开一段时间后，抱着他恋恋不舍地哭了一阵儿。等到要走的那天，闻允熙翘掉了早上的外语课，在客厅干巴巴地坐着，等着姜颐收拾好行李从楼上下来。

　　其实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从医院出来住进闻家的时候就只有两袋行李，都是一些零碎的衣服，才住了半个月，现在又要搬出来，衣柜里只多了两套正装，是那天去拍卖会前闻洵之派人送来的，姜颐没有带走，依然留在衣柜里。

　　收拾好东西下楼，姜颐就看见闻允熙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毛绒小狗，眼睛睁得很大，怔怔地望向楼梯口的方向，和小狗一样呆呆的神情。

　　闻允熙和闻洵之长得一点也不像，也有可能是年纪还小的缘故，眼睛圆圆的，双眼皮很明显，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对称的酒窝。

　　一直走到闻允熙身边，闻允熙才愣愣地抬头看他，看到姜颐手里拎着的行李，眼睛立刻耷拉下去，带着点哭腔：“姜老师——你要走了——”
　　“对的，”姜颐蹲下来摸摸毛绒狗头，哄道：“因为有工作，要离开一段时间，不过肯定马上就会回来的。”

　　虽然是哄小孩的话，姜颐还是一阵心虚。这次进组，少说也要半个多月之后才能回来了。

　　“那你会给我打电话吗？”闻允熙说，“你有我的电话的，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就像给哥哥打电话一样。”
　　“当然可以，”姜颐说，“只要不忙的时候就打给你。”
　　小孩又哼哼唧唧地抱着他的手臂摇了一会儿，姜颐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程延给他订的航班是早九的，打车到机场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再不出发真有可能要迟到了。

　　闻允熙牵着他的手走出门，抱着门框目送他：“姜老师，早点回来呀！”

　　姜颐拎着行李冲他挥手：“好。”

　　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显示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姜颐一路小跑，路过转弯角的时候，险些和拐过来的车撞上。

　　刚刚出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几分钟的时间，又飘起小雨。

　　姜颐提着行李，被突然冲出来的车惊得后退两步，抬起头，才发现很眼熟——坐在驾驶室里、单手把着方向盘的alpha，脸比十一月的雨还要冷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