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失火》迟迟栖

11、第 11 章

　　电梯在十一层停留。走廊上铺着厚重的红色丝绒地毯，灯光很暗，缓慢地流淌像某种质地粘稠的液体，让人不敢下脚。

　　穿行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宴会厅的大门口，又有两位安保再次查验了邀请函。

　　其中一位保安的目光落在姜颐身上，虽然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怪异的神色，但视线的短暂停留足够使姜颐捕捉到耐人寻味的审视和窥探意味——即使是前台迎宾和安保人员，也是身着正装、高大挺拔的alpha，而姜颐没来得及换衣服，一件素净到有点寒酸的白衬衫，一条和睡裤很像的浅灰色长裤，潦草得像是去超市购物顺便遛弯的。

　　圆拱形的鎏金大门被推开，不同于走廊上黯淡的灯光，挑高的宴会厅中央，流光溢彩的巨型水晶灯犹如悬垂倒挂的花束，绚烂得有些刺目。

　　“又傻站着干什么？”
　　没有等姜颐再多想，闻洵之的声音冷冷打断他。

　　姜颐回过神，一位端着托盘的侍者已经迎上来，弯腰站在两人身边，托盘里是两杯浅金色的香槟酒。

　　闻洵之端了一杯，没有喝，手指握着酒杯细长的柄，晃了几圈。郁金香型的酒杯在他的手中平稳摇荡，淡金色的液体晃到杯口打了个转，又妥帖地回落，动作流畅又漂亮。

　　“在想什么？”闻洵之取了另一杯酒，递给他，“拿手里。不用喝。”
　　“哦，谢谢你，”姜颐别开视线，“没什么。”

　　姜颐环顾四周，宴会厅的正中央是几座累得半人高的香槟塔，灯光照耀下犹如流动的黄金，目之所及都是身穿晚礼服的漂亮女士和拖着燕尾的男士。

　　他低下头，再次看见自己潦草得一言难尽的装束，小声地说：“我是不是应该换身衣服的。”
　　闻洵之扫他一眼，没说话，偏过脸看向不远处的地方，姜颐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那边三三两两地围了一圈人，正中央是站着的是一位omega，一袭粉色拖地长裙，皮肤白得有些晃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妆容的原因，眼尾和嘴唇却是一种晶莹的淡红色。

　　姜颐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朝这里瞥了一眼。原本是无意的对视，在看到闻洵之的瞬间，乏味的眼神立刻鲜活起来。

　　周围站着的几个alpha仍然在谈笑风生，omega却表现得兴致缺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很快从围着的人群中脱离出来，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地朝闻洵之和姜颐的方向走过来。

　　“......挺好看的。”闻洵之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啊，”姜颐迷惑地问，“她吗？确实。”
　　omega的裙子有点长，遮住脚踝，走路的时候裙摆摇曳犹如盛放的百合，细长的高跟鞋深深刺入厚重的地毯中，似乎走得不太稳。

　　姜颐隐秘地向后挪了一点，余光看见闻洵之仍然端着酒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迎上前去的意思。

　　毫无绅士风度的做派，和时政专栏上如出一辙的冷肃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如果他是这位omega的话，大概会转个圈回去，假装无事发生。姜颐默然地低下头，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往旁边退了两步。

　　“你跑什么？”

　　“啊？”姜颐抬头，和闻洵之对视，确认了两遍才肯定闻洵之是在和他说话没错。

　　一袭长裙的omega已经走到面前，大概以为闻洵之和姜颐正在对话，她没有出声，低下头替了提裙摆，嘴角两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没有。”姜颐说着话，在闻洵之眨眼的间隙，又很小心地往旁边错了错身，好给那位omega空出位置来。

　　“......洵之，好久不见。”omega扑哧一笑，又朝姜颐看过来，“你是姜颐吧？”

　　“.......是的，”记忆中没有搜寻到眼前这位omega漂亮的脸，姜颐有些尴尬地打招呼：“你好，你是——”
　　“没见过我吗？”omega粲然一笑，别开脸，对闻洵之露出揶揄嗔怪的神情，“闻洵之，姜颐都不认识我，看来我以前的戏都白演了，你还不赶快给我投资两部新戏？”
　　“......”姜颐想解释一下是因为他很少关注电视节目、娱乐新闻之类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眼前的omega显然没有要跟他搭话的意思，满眼都只有闻洵之。

　　“可以，”闻洵之点头应了。

　　“这么爽快？”omega有些诧异，随即甜甜一笑，眨眨眼：“怎么？有事求我？”
　　闻洵之说：“嗯，有事。”
　　“难得，”omega了然点头，“难得你能有事找我，怎么不避嫌了？”

　　没有回答。闻洵之终于注意到在两人对话的间隙不动声色往旁边使劲儿挪动的姜颐，脸黑下来：“做贼么？”
　　“......没有，”姜颐底气不足地小声回答。他只是怕打扰闻洵之和omega调情而已。

　　闻洵之没再看他，转而继续和omega说话：“姜颐，你认识的。”
　　“嗯哼，认识的，不过真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之后有个综艺要上，碰上的话，帮忙照顾一下。”
　　omega再次诧异道：“综艺？他么？他不是——”
　　“其他的，没什么事了。”闻洵之冷淡地打断她。

　　Omega转动了一圈手里的酒杯，她本来是一双偏圆的眼型，泛红的眼角微微下垂，露出小鹿一样清纯的气质，现在似乎陷入了思考，眼睛眯起来，不经意地流露出在娱乐圈混迹多时的世故。

　　“行，”停顿几秒，omega重新露出甜美的笑容，颇为郑重地朝姜颐伸出手，“姜颐，我叫秦茉。”
　　姜颐微微弯腰和她握手。

　　话题到此结束，秦茉朝闻洵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俏皮一笑，晃动着百合花一样的裙摆，重新走进人群中心。

　　接下来的时间里，闻洵之又先后带着姜颐见了几个制片人和导演，姜颐也在满场形形色色的人脸中，依稀辨认出几张时常在各个社交平台和娱乐新闻上刷屏的漂亮脸蛋。

　　“......谢谢你，”休息的间隙，姜颐真诚地跟闻洵之道谢。

　　闻洵之瞥他一眼，毫无寒暄客套：“嗯。”
　　姜颐找不到话讲了，只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这里好多人。”

　　“......”没有回答。之前看过一些闻洵之的采访，姜颐对闻洵之冷淡得像说一句话扣费一百万的行事作风很有了解，所以并没有很受伤，继续干巴巴地自言自语：“好漂亮。”
　　“谁？”闻洵之吐出一个金贵的字。

　　“啊？”没想到闻洵之会搭茬，姜颐从远处围坐在一起分吃蛋糕的omega身上收回视线，笼统到有些敷衍地答：“都很漂亮。”

　　大概是对姜颐的回答不怎么满意，闻洵之单方面结束对话，脸偏向另一侧，停止交谈的姿态。

　　姜颐很有眼力见地闭上嘴，低头抿了一口香槟，很淡的果香气漫溢出来。

　　“洵之？”

　　低头的短暂时间里，有人过来搭话。姜颐抬头看，是一位穿着西装的alpha，身量修长，一张很出色的脸，即使放在在场众多明星中也毫不逊色，比起闻洵之，五官走向更温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Alpha微微弯下腰，和闻洵之碰杯。

　　闻洵之仍然是冷淡的表情，但和alpha碰杯的动作看上去很熟稔，抿了口酒，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

　　Alpha对于闻洵之的行事风格似乎颇为习惯，毫不介怀，在闻洵之对面的沙发坐下，含笑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闻洵之：“看到邮箱里的邀请函了。”
　　“群发的，”对面的alpha耸耸肩。

　　“这样，”闻洵之说，“是不欢迎我的意思？”
　　“......对的，”alpha含笑点头，露出揶揄的神情，“之前喊你来不来，然后又偷偷跑过来，怎么，这样比较有意思？”

　　“临时起意。”闻洵之简短地说。

　　“这样，”alpha了然地点头，环顾全场，目光停留在远处的Omega身上，说：“是为茉茉来的，怎么，想通了？”
　　“不是。”

　　“那——”alpha顿了顿，含笑看向姜颐：“看上哪一个了？”
　　语气听上去轻快熟稔，仿佛在谈论一件商品，脸上的笑容仍然是温和妥帖的，看向姜颐的目光带着无恶意的调侃意味。

　　“自己留着吧，”闻洵之没什么情绪，瞥了眼静默地坐在身边的姜颐，对alpha道：“你见过的，姜颐。”
　　“和照片上不太像了，”听到闻洵之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alpha也收起揶揄的神情，抿了口酒说，“看上去瘦了很多。”

　　闻洵之又对姜颐道：“沈明珩。”
　　简短的有些过分的介绍。姜颐硬着头皮和面前的alpha打招呼：“你好，沈先生。”
　　“你好，”alpha温和道，“叫我明珩吧，我是闻洵之的朋友。”
　　alpha没有和姜颐交谈的意思，简单地打个招呼，继续对闻洵之说：“到底跑过来干什么了？你这样支支吾吾的会让我觉得你想把手伸进我的钱包里偷钱。”
　　“......”好生动形象的比喻。

　　闻洵之抬了抬眼，面不改色地答：“来给你送钱的。”
　　“什么意思？”alpha挑眉。

　　“他签在你的公司，”闻洵之连半句客套也没有，言简意赅道：“合同今晚之前能拟好么？”
　　“......”

　　Alpha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但很快消失。他放下手里的高脚杯，再次将目光放在姜颐身上。仍然是温和的，这一次却带有打量和审视意味，顺着姜颐的脸，向下摩画出全身各处的轮廓，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可以，”alpha说，“合同晚点发到你邮箱。按关系户拟合同对吧？”

　　闻洵之瞥他一眼，神态自若地点头：“当然。”
　　“我——”始终保持沉默的姜颐终于出声。

　　Alpha和闻洵之同时抬眼看他。

　　“如果为难的话，我做幕后也可以的，助理之类的都没问题，”姜颐说。
　　看上去这位alpha和闻洵之不是普通交情的朋友，签下姜颐完全是出于情面。但姜颐在此之前毫无演艺圈经验，事实上想进组也只是为了调查姐姐生前的人际关系，并不一定要真的要拍戏，所以干什么活儿其实都可以。

　　“幕后？”听到姜颐的话，alpha笑出声，漂亮的眼尾挑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摇晃着空酒杯，姿态悠然地开口道：“让你顶着这张脸做幕后，那我也不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