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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她是绝对不会告知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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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正常情况下,鲜少有能够叫太宰治大惊失色的事儿发生。若是有,必是大事。
譬如,亲身体验了一把名副其实的打不死的小强的威力。
他们所在居民区的昆虫,只只膘肥体壮。足有成年男人大拇指那般的长、宽、胖——这也就罢了。数量还异常密集,成群结队,呼朋唤友,好不快活。
它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张开翅膀就能飞,下水骑鱼任水行。卵鞘细如老鼠屎,爬出九十只小曱甴。
拿个拖鞋拍吧,白浆、黄浆流一地,晃个神的功夫,就能拖着余留的残躯,逃得连影子都抓不着。身残志坚,都不足以形容蟑螂的生命力。
强悍二字,仿佛刻印在蟑螂的基因里。要自诩生命力顽强的人类自叹弗如。
世初淳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感慨,要是蟑螂有智慧,地球上还有人类什么事。
家里清扫得再干净,洒多少驱虫剂都无济于事。它们会以领居家为据点,走街串巷,渐渐地蚕食过来,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当十几来只大蟑螂张开翅膀,做大扑蛾子状,齐齐欢迎家庭的新住户。且兴高采烈地当着男孩的面排卵,假以时日,就能孵出一个统治平民区的族群。
由于失血过多小脸煞白的太宰治,这会儿脸更白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那叫一个花容失色。
人可以死,但不能死得没有尊严。
表情本就阴郁的太宰治,这会儿阴郁得要乌云转雨。他整体形态未崩,人快裂开了,凉丝丝的目光横过来,就差写着“还不快救驾”几个字。
世初淳不由得幻视了一下古代剧里被吓得红衰翠减的小娘子。默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家人——
欸,她又不是出家人。女孩赶忙把自己从想象力里抽出来。
虽然世初淳自认够不着英雄的门槛,但是太宰治够着美人梯队是绰绰有余的。她拿电蚊拍排除掉与太宰治近在咫尺,围着他像围着香饽饽的蟑螂群。
几分钟后,留下满地看一眼都会损伤视力的残渣浆液,以及要激得人密集恐惧症发作的蟑螂卵。
太宰治面色乍青又白,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都空了。
世初淳瞥着,心中有愧。她自觉招待不周,让客人的视力与心灵惨遭玷污,好在最后关头勉强保住了他身躯的贞洁性,免遭昆虫的毒手。
她沿袭父亲的说话技巧,拍拍男孩的肩膀以示安慰。“习惯就好了。”
会不会说话?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的男孩咬着牙,“这种事是能习惯吗?”
就……慢慢习惯嘛。
家里只有一张床,织田作之助睡中间。受伤的患者睡里面,世初淳睡外边。
新来的太宰治睡在靠墙的一侧,原因是他是一名伤患,磕着、碰着,会有极大几率加重伤势。
况且,他似乎无时无刻、想方设法地伤害自己。或者说,伤害自己并非他的本意,疼痛与伤害并非他所取,他本身也在尽力地规避。
只是,吞没着人心的煎熬如此肥大而累赘,沉甸甸地拉着人往下坠。
他是一只被抛在古罗马角斗场的困兽,只能借由不断地中伤自己,攻击旁物,来证明活着的本意。
这间接导致太宰治的伤越养越糟糕。一个没留意,就又多了几笔创伤。
而世初淳只会在万念俱灰,心存死志时才会杀死自己。两相比较,优先级是先照看本就带伤的那位。
让孩子睡在床边,织田作之助于心不忍。
他本要让女儿睡在他和太宰治中间,写作一个川字形。
那画面太美,是那种不知死活的,将来太宰治一登位就会命令下属“突突突”了她的美。光是想象,就让世初淳直摇头。
她脑袋晃成了拨浪鼓,谢绝父亲的好意。
“你就这么讨厌和我一起睡?”男孩讥讽地撇起嘴。
“没有,没有。”女孩连连摇头否认,都要把脑袋晃出个脑震荡。
放过她吧。她可不想体验一遍冰火两重天。
由于调整了睡觉的位置,织田作之助发觉女儿睡床外边时,会习惯性地贴着床的边缘睡觉。
为人父母,定当要排除掉孩子潜在的隐患。他试着纠正了几回,没能掰过来。
这倒是有原因的,是源于世初淳记事起睡着的鸭子铺造就。
鸭子铺是上下两张床连在一起,下铺偏大些,上铺靠内些的床铺。
有的下铺偏矮,睡在下铺的人每日晨起,坐起身,就会撞到头顶的床板。
要想不撞到,就得往外边靠。那里没有平铺的板子,不会一起身就撞头。
睡眠姿势日久天长,完成了自我的驯化,潜移默化地保留下来。实现贴着床边睡,起床不会撞到头,靠边在摔倒前惊醒的平衡。
隐藏的代价同样显著,她再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是时刻在走钢丝的舞者,随时处于要摔倒的忐忑之中,并对此习以为常。
世初淳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摔,织田作之助怎么听,怎么不放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拉扯着两个孩子的红发青年,年纪轻轻,体悟到了带两个娃的艰辛。
他一边看顾着吊着条命,时不时给自己找罪受的男孩,一边每天晚上搂着疑似有自虐倾向的女儿入寝,世初淳好言相劝都没有用,只得由着他去。
在太宰治的强烈抗议之下,织田作之助举家搬迁,隔绝了蚊蝇的骚扰。
女孩手里划着两个人的名字。织田作之助、太宰治……
不管身在其间的人愿不愿意,必将登场的角色人物,会轮番登场。紧接着,捎来与他们相对应的事件,她所担忧的未来会一个不落地出现。
在一触即溃的和平表相下,浮动着裂则摧毁安宁的浮冰。
它悄无声息地冻结了仅剩的生机,只余下凝聚着寒霜的现实,等着人面对与参与。
是前进还是后退,世初淳在犹疑。
可,她所处的境况,似乎从来没有给她说不的权利。
监护人出门上班的时辰,女孩就会打扫家里。
做完家务的她,会出外找找零工,包括但不限于端盘子、洗碗、搬运、打下手等活计。
现在多了一个任务,照顾瘫在家里的伤患太宰治。
逢年过节,她会采办少许杂货,编织点小玩意销售。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相同,技多不压身是一种谋出路的有效途径。
偶尔,她会扯点布料剪裁缝合,拢成大束的花捧,站在观光景点售卖。
世初淳手头没什么钱,原材料价格低廉。
寻常的布绒花卉没有香味,她就放一大盆水,切块肥皂,浸泡在内。让布料浸染了香气再晒干,卷成花蕊的形状。通常小块儿肥皂能够顶上半个月的晕染。
她每天会摆摊到月明星稀再收摊回家,偶遇马路对面几个小娃娃由爷爷奶奶领着,咬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瞅着她手里剩下的花。
同大量都市里打拼的男男女女一样,横滨的夫妻、恋人结合后诞下了的新生儿,会由于父母忙于劳作,为生存奔波的缘故,托付给自家的长辈。
长辈们原本上有父母,下有子嗣。
送走了父母,带大了子女,好不易熬到中老年,还得带孙子、孙女,总也没个休息的间隙。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解决传承的问题,刻不待时地面临着传统的养育。
似有绳索套在脖颈,分分秒秒加速勒紧。
清点完当日收入的世初淳,加快了速度。她收拾好行囊装备,走过天桥,行走到马路对面。
跟着爷爷奶奶出来经营流动摊位的小娃娃们,六双大眼睛水汪汪的,一错不错地盯着卖花女。
他们的身量矮小,像是泥坑里硬拔出来的一颗颗小萝卜。全身脏兮兮的,刻写着营养不良的字眼。穿着的衣物全部破破烂烂,是从废弃的旧衣服回收箱子里扒回来,穿到破,用到旧的废品。
剩余的人造花束藏在身后,女孩在小萝卜头们面前停步。
她弯下腰,柔和的眉眼弯弯,“姐姐给你们变个魔术好不好?”
三个孩子里,性格较为腼腆的,躲在爷爷奶奶身后。
一个抓着奶奶的衣角,好奇地张望着她。剩下一个大胆的,有恃无恐地点头,企盼好看的卖花女能为他们带来别样的惊喜。
“你们看,现在是不是什么的没有?然后——”
女孩的手法拙劣,未曾训练而显得生疏。
即便如此,仍然竭尽全力,为会转头忘却的孩子们奉献一出表演。她挥下大捧的花束,营造出一副花捧从天而降的景象,“花仙子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啦!”
“见者有份的哦。”
富贵的人家占据着繁盛的花苑,贫苦的民众自有不谢的蔷薇。
永不凋零的花卉握在手中,由世初淳分发到每个小孩手上,连两个老人也没遗漏,注重到一人一捧。
两位老人家颤巍巍地抓着花束,连声道谢。小娃娃们把脸埋进红扑扑的绒布植株里,嗅着人工制造出的香气。
喜悦会遗忘,万物会消减。没有什么能称得上真正的永恒。
哪怕只是倾时的情绪,世初淳也希望它们能够在孩子们的心头留存少许。
就像再浓郁的香味也有淡去的一天,只盼此时的欣悦能在他们的印象里存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若哪日回想起来能化成熠熠生辉的流星,燃烧自我,为他们奉献出一时的欢愉,那是再好不过了。
世初淳回到家,收工下班的织田作之助比她先一步抵达。
他躺在沙发上假寐,面部轮廓比两人初遇之时长开了不少,刻印上了成熟的气息。
女孩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举着最后一束孤零零的白玉堂,隔着空气,描绘着红发青年安适的睡颜。
花枝从他左边的眉毛,划到右边眼眶底部。从右眼眶下面,划到了眉毛上边。再划到左边眼眶底部,重新回到原点,构成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饱满的花蕊低下头颅,代替女孩在青年下巴烙下一个亲吻。
织田作之助知不知道呢?她是绝对不会告知他的。
赛尔提交给她的本子上,每页记的都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