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谣》苏洛邪

27、27

　　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有点疼。
　　茜娘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翻了个身，手顺势就搭在了一旁的胸膛上。
　　啊！
　　她先是睡眼惺忪地怔了一怔，旋即吃惊地坐起身来，回过头一看，只见唐清正睡在自己的身边。
　　“呀！”茜娘忙不迭跳下了床，一个不小心，还扭到了脚，疼得龇牙咧嘴。她又愤慨又不解地伸手指着因为自己闹出的动静而醒转的唐清，脸色不禁有些绯红，“你……你怎么在这里？”
　　“唔……？”唐清揉了揉眼睛，然后撑起了身体，似笑非笑，望着茜娘，“不是茜老板说要分我半张床铺和一床被子的嘛？”
　　“那不是外间的贵妃榻留给你了么？”茜娘敛了敛稍有些凌乱的衣领——幸好昨夜是和衣而睡——瞪大着眼睛说。
　　“可没有被子呀。”唐清答得理所当然。
　　茜娘竟是语塞，愤愤之下道，“已然要到五月，你乃练功之人，难道还怕冷不成？”
　　“怕。”唐清笑得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怕又怎会来同茜姑娘你用一条被子？”
　　被这般的话语提醒，茜娘的脸不禁愈发的红了。
　　虽然开的是青楼，虽然也有不少姑娘留客夜宿，但是这都是她们的事情。男女之间，她虽知晓，但并无经验，面对唐清这般堂而皇之地捉弄，竟是不知道该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才好。

　　“姑娘。”正在二人对峙的时候，阿七敲响了房门，“可是醒了？”
　　“是……唔唔……”唐清的一个“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茜娘伸手捂住了嘴巴，“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命令道。这全然是脑海里最下意识地反应，而此刻的情形，亦没有什么机会允许她再思量一番。
　　唐清闻言，很是顺从地耸了耸肩，随即放下了床的纱幔，钻进了被子里。
　　茜娘看到他安静地隐藏起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便上前打开了房门。
　　“怎的今早是你来？”茜娘让阿七进来，不禁问。
　　“哦，昨夜千雪姐喝醉了，现下估摸还睡着呢。我想姑娘差不多是时候要起了，便擅自端了水过来伺候姑娘洗漱。”
　　“难为你有心了。”茜娘闻言含笑点点头，刚要走到水盆前洗脸，却见阿七要走到床边整理床铺，忙阻止道，“不用了。”
　　“姑娘？”阿七有些不解。
　　“你昨日也辛苦了，这里不用你来伺候，回去休息吧。”
　　“好。”阿七笑着点头，“我等姑娘洗好脸吧，顺便可以将水端出去。”
　　“也好。”茜娘应允了，随即快速地洗漱之后，坐到了铜镜前，拿起羊角梳作势要梳头，目光却时不时飘向身后的床。
　　阿七端着水盆，从茜娘身后走过。这本是一段寻常的路，几步便能走完，但在今日却似乎格外的漫长。茜娘的每一次呼吸都吊了一半在空中，捏着羊角梳的手微微有些汗湿。
　　一步，一步，又一步。
　　茜娘的心也随之跳着，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等到阿七走到了房门口，迈过了门槛朝外走去，茜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关上了房门，旋即走到床前，一把撩开了纱幔。
　　“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茜娘板起面孔，说。
　　“是。”唐清笑嘻嘻地，好像是得了什么好处一般，只见他快速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衫，正是要走，却怎料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姑……娘。”
　　若溪一面说着，一面推开了房门，抬眼便瞧见茜娘和唐清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副刚起床的模样，而一旁的被褥也未曾折叠。不禁受了惊吓一般地站在了原地。

　　“姑娘我什么都未曾瞧见，我也未曾来过这里，姑娘和唐公子请便。”若溪反应过来后，忙低着头福了一福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茜娘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拉住了若溪——这会儿要是不解释清楚，一个时辰后只怕闲潭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知道了这件莫须有的事情了，毕竟，若溪对于这类消息的传播有着惊人的力量。
　　“姑娘……你还不信我嘛？”若溪拉着茜娘走到一边，先看了唐清一眼，然后凑在茜娘耳边，小声地说，“姑娘，这唐公子看着也是不错的。我之前还说呢，姑娘你一直这么独自过日子，多寂寞呀，还想给你牵个线搭个桥，你倒好，先自己找了一个，偷偷不让我们知道。要不是今儿个让我瞧见了，指不定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茜娘一时间竟是百口莫辩，唯一想的就是挥起刀砍死身后的唐清。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茜娘解释。
　　“那是哪样？”若溪笑，反问道。其实闲潭阁里头，若溪的性子最是辣，没有什么是她说不出的，也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一切只是看她有没有这个兴致。因而，闲潭阁里她最受那些客人们的欢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昨日我们喝了点酒，就这么睡了，并无其他。”茜娘至今还没有弄明白唐清缘何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故此，只是笼统地解释道。
　　“哎，姑娘，我也只是以为这样啊，不然，还有什么呢？”若溪鬼精灵地笑了。茜娘顿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但又有些窘迫。
　　“若溪姑娘，如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们姑娘还有些话要说。”唐清在这时走上前来，对若溪道。
　　后者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了些赞赏。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她朝茜娘欠了欠身，“姑娘，若溪先退下了。”

　　屋子里，又剩下了他们二人。
　　门外也归于了安静。
　　茜娘有些羞涩，又有些愤怒地抬起头望向唐清——昨日还将他当做是可以诉说的对象，但是今日却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若溪显然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而唐清之后的开口又往这一团糟上再次摸了一层黑。只怕等到自己出了应苔楼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昨夜唐清留宿在了这里，并且今日还迟迟不走。
　　“你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纵然我武功全无，也必定让你走不出这里。”茜娘阴沉着脸，对唐清道。
　　后者只是耸耸肩，一派满不在乎的模样，“方才在下不是解释过了么？茜老板你说过会给我床被子，但是却没有，更深露重，夜晚风凉，我自然是被冻醒了，随后摸到一张床就睡上去了。”
　　“你……”茜娘语塞。
　　唐清得寸进尺般地笑了，“况且，昨夜茜姑娘你不是睡得也很好么？”
　　茜娘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笑容颇有意味，又不想要解答的样子，不禁回忆起昨夜自己的情境来。
　　她自从武功被废后，手脚常年冰冷，夜夜都是要用汤婆子暖了床才能睡着。昨夜因着喝了酒，潦草入睡，因而并没有用汤婆子。可是出了上半夜时候的凉意之外，竟是一夜暖意安眠到天亮。
　　她只隐约记得，睡到一半时候感觉到来自外界的热源，便凑了上去，随后，就不冷了……
　　想到这里，茜娘不由得绯红了面颊。难以置信地望着唐清——他所指的，莫非就是这件事情？
　　“茜姑娘不必多谢我，这也只是举手之劳。”唐清从茜娘的表情里已然明白她的心思。不慌不忙地作揖道。这话使得茜娘又羞又恼。他瞧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头更是添了些欢喜。
　　一直以来，这个女人出现的时候都是镇定自若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引起她情绪的波澜。更枉论说见到她今日这般的神色了。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但从昨晚到此刻，他见足了她本该有的所有表情。更甚的是，他相信，这些年来，只有他一人才见到过这样的茜娘。或者，这个世间有如此际遇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那一个占据了她几乎有所生活和心思的叶青玄了。
　　想到这里，唐清的心又沉了一分。为了那个人的不可磨灭，为了眼前人的自暴自弃。

　　“你意欲何为？”茜娘缓和了片刻，便也冷静下来，沉下脸望着唐清，整个人重又套上了层层的戒备。
　　唐清有些无奈地笑了，“无他，只是想靠近你而已。”
　　茜娘亦笑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要相信他到哪一种程度。若说他是为了叶青玄而来，她有些不信，毕竟自己已经将一切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他还不知退却，倒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像是小小年纪便掌控唐门的那个人了。但是，若说他真的只如自己所言那般……那么，这人的又未免太简单。
　　“所以呢？”茜娘索性不对他的话作答，反问道。
　　“所以……我一直在创造机会靠近你。”唐清说着，往前迈了一步。茜娘有些意料之外，但还是站在了原地，依旧抬起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唐清，笑，微微侧头，“于是？”
　　“于是……如果你不介意，从今日起，闲潭阁的老板，我包了。”唐清笑意盈盈，眼神却认真地很。
　　茜娘望着他，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