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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纵然是再好的牢房,终究是有一股说不清的阴风游走在其中。茜娘半夜迷迷蒙蒙间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瞧见从铁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清冷而遥远。她苦笑着揉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她习惯了高床软枕的生活,猛然间换了地方,竟是这样的睡不惯。
      她尽量避开谁在一旁的若溪和阿七,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却突然感觉到一旁那一道目光。
      “……清幽?”茜娘有些不确定地问。
      “姑娘。”清幽的声音里有淡淡地鼻音。茜娘借着月光走到两间牢房共用的木栅栏边,坐了下来,目光温暖地望着她,“可是吵醒你了?”
      “未曾。”清幽摇了摇头,“我只是睡不着。”
      “怎么?换了个地方不习惯么?”茜娘问。
      “姑娘……”清幽抬眼看着茜娘,双眸间隐约含着水汽。茜娘心里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就想起了孙培的脸。
      “姑娘,是清幽连累了你们。”
      “此话怎讲?”茜娘挑了挑眉,循循善诱地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便隐瞒……其实……如茜姑娘所言,我同那孙培,是旧相识。”清幽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起了那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过往。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明明以为已然忘怀,可一旦提起,却如潮水一般奔腾而来,恨不能将自己尽数湮灭了才好。不过是一个负心书生为了前途而投靠官家小姐的老套故事,有时候清幽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而俗气。但她永远忘不了看到孙培跟在那官家小姐身后的模样,卑微的神色、微微躬起的背,像是一条狗。
      ——或许,这才是她离开他真正的理由。因为那一刻,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跟在他身后的自己的模样。纵然相许的未来再美好,也难逃现实的冰冷寒意。
      “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呵,换了个身份,连人都好像换了一副皮囊。节度使的外甥……”清幽无奈摇了摇头,“他不过是一个临安城里卖馄饨的老寡妇的儿子……”
      “我想,他大抵是害怕我会揭穿他的身份吧。”清幽说,“璎珞成亲的那一日,我望见了在太白居饮宴的他,本以为已经躲藏得够好,加上不过是惊鸿一瞥,但谁知……竟是这样的躲不过。今日他来,是想要将我娶进门,说得好听,是为从前的种种赎罪,说的实在点,其实也只是将我留在身边好控制而已。”
      “你拒绝了他,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闲潭阁整个的牵涉进来?”茜娘听完,说出了清幽未说的话。后者闻言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其实他大可不必,我早就已经当做不认识这个人了……”
      茜娘浅浅一笑,将头靠在了木栅栏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切都说得过去,听起来也颇有一番前因后果。但是……实情想必没那么简单。以孙培如今在朝堂上后起之秀的地位,加上和节度使有亲戚关系的身份,谁能轻易动得了他?即便有人看不惯他的青云平步,但碍于他身后复杂的关系网,总归是会小心几分,怎可能因着一个青楼女子的一面之词而有所改变?
      但,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因由?
      茜娘不解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她就觉得,一切的疑点都在那个阿全身上。
      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茜娘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阴冷的风吹着,穿过长长的时光,半梦半醒间的茜娘仿佛听到了十四岁时候的自己的声音。
      “哇,有老鼠!”一个大惊小怪的声音传来。
      “嗯。”茜娘听到自己说。
      “你不害怕么?”那个人问。
      “怕了它就会不存在么?”茜娘反问道。
      “……好,这次算你赢。”那人撇撇嘴,蜷缩在干草垛上,抬头望着天窗外的天空,“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不知道。”茜娘摇头。
      “你说咱们会被拉着去见府尹么?”
      “不知道。”
      “你怎么总是不知道?”那个人有些生气了,清脆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格外活跃的生气。
      “难道你知道?”茜娘挑眉。
      “我……”那人语塞,扁扁嘴巴,“我叫沈梦言,你呢?”
      “苏茜。”茜娘微微一笑。
      “你功夫不错,我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吧?”沈梦言笑了,十几岁的女孩巧笑倩兮,外头灿烂的阳光从铁窗外洒进来,使得阴冷的牢房都有些暖洋洋的。苏茜闻言也勾了勾嘴角,“你确定不是我单方面的打,你全力以赴地躲么?”
      “哎,你……”沈梦言鼓起了腮帮子。
      “你可以叫我阿茜,很高兴能和你做朋友。”仿佛没有注意到沈梦言的表情,苏茜笑眯眯地侧了侧头,说。
      “嘻,我今年十五岁,你呢?”
      “十四。”
      “好极啦,以后我就是姐姐,我会照顾你的哦。”沈梦言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说。
      苏茜斜睨了她一眼,“你确定?方才在街上被追着打的人真的不是你?”
      “哎哟,我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拔错了刀,助错了人嘛。”提起刚才不久前在街上误把一名给妻子送钱的男人当做逃跑的扒手而闹出的事件,沈梦言只是吐吐舌头就试图遮掩过去。
      “呵。”苏茜闻言笑了。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了脚步声传来。回过头,只见一名少年丰神俊朗,身着浅蓝衣衫,快步而来。
      “梦言。”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些担忧。
      “湛哥哥。”沈梦言欣喜地跳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门前,旋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你来接我啦?”
      “嗯,”这少年便是宋湛,他看着狱卒打开了牢门,道了声谢,伸手迎出了沈梦言。苏茜依旧站在牢房里,看着这一幕,神情娇羞的少女,和面目俊朗的少年。她曾经以为自己能看到身着新郎服的他执起凤冠霞帔下的她的手,从开始,到最后。可谁知有些事情总是喜欢戛然而止。
      “这是我的朋友,阿茜。”沈梦言还不忘拉起苏茜的手,“她也没事了吧?”
      “能有什么事儿,惹事的还不是你?”宋湛笑着刮了下沈梦言的鼻子,然后对站在她身后的苏茜点头微笑,“你好,我是宋湛。”
      “苏茜。”苏茜淡淡点头,随即跟着两个人一路出了衙门。
      听着沈梦言绘声绘色地说着她怎么误会了那个送钱的男人,又怎么差点被他打,而苏茜恰好出手相助,两个人又双双以闹事的罪名被押进了大牢。走在阳光里的苏茜只是望着越来越宽阔的路,心里头莫名打起了鼓——已经溜出来了大半天,叶青玄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消失?还是说,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噗通,噗通,噗通……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茜娘只觉得呼吸愈发的急促,更是有了一些堵。她挣扎地皱起了眉头,随即,一切又回复到了黑暗。

      她还是在这牢房里。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
      曾经携手走在自己几步前的人,已经换了昔日的模样。而她心心念念着的人,硬是离开了自己,那原本被他填满的心,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洞,每每都有寒冷的风吹过,传来空洞的声响。

      “阿茜。”晃神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茜娘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只见宋湛站在牢房外,四年后的少年早已长成了阳刚的男人,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武。
      茜娘虽然有些失落,但下意识庆幸,还有一个人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早上了么?”茜娘抬起头看了看铁窗外的天,有明媚的天光刺痛着眼睛。
      “嗯。”宋湛点点头,“半个时辰后大人会升堂审讯闲潭阁的案子,你……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茜娘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阿茜。”宋湛皱着眉头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茜娘收起了笑意,摆摆手,“行了,我晓得了。”说完,她安慰一般地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还是知道的。况且,就算你现在拿一把刀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见得挥得起来。”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宋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大牢。

      “茜姑娘。”等到宋湛的身影消失不见,清幽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一双眼睛如同受惊了的小鹿,瑟瑟缩缩,又仿佛在寻求庇护。
      “放心吧,没事的。”一改方才的故意作对,茜娘露出安慰的笑容,目光逐一扫过因着方才的交谈而被吵醒了的姑娘们,“我会让你们平安无事地离开这里。”
      说完,她走到角落坐了下来。避开温暖的阳光,将自己安置在阴暗的角落。这样才足够安全,才能隐藏起她的不确定——闲潭阁开了三年,结识的达官贵人不少,但谁能在这样的时候挺身而出?茜娘并不知晓。况且,即便有人有这样的心思,又是否真有这样的能力?

      半个时辰后,钱平带着两名捕快将茜娘一人带了出去。
      而几乎是同样的时间,有一辆古朴典雅的马车停在了歇业的闲潭阁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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