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仃谣》苏洛邪

12、12

　　一顿饭，千雪吃的津津有味，茜娘吃的若有所思，清幽吃的味同嚼蜡。
　　带着买给阿七她们的鸳鸯雪花卷，三个人上了马车回了闲潭阁。
　　“茜姑娘，清幽身感不适，先回去休息了。”刚下车，清幽便朝茜娘屈了屈膝，说道。
　　“莫急。”茜娘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点头应允，而是伸手拉住了清幽的手腕，“你跟我回应苔楼，我替你好好把把脉。”说完，让千雪自行去了，便带着清幽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推开门，一阵柔和的风吹拂而来，扬起了茜娘的发丝和裙摆，“进来吧。”她对清幽说。后者偷偷打量了下她的神色，却还是捉摸不清她的所思所想，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子，随即便听得一声关门声。
　　“坐。”茜娘指了指桌前，亲自倒了水放到了清幽手边，“现在可以说了。”
　　清幽一怔，抬起头看着她，下一刻又避开了她的视线，“清幽不知姑娘要我说些什么。”
　　“说说孙培的事情。”茜娘开门见山，很是干净利落，“这些日子我一直觉得你有心事，但是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今日在太白居见了孙培，我倒是发现了些事情。”
　　“姑娘说笑了，我与孙大人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呢。”清幽勉强笑了笑，手却在桌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
　　“既如此……那需要我替你说么？”茜娘挑了挑眉。
　　清幽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茜娘，一时间仿佛被那笃定的神色勾去了心神，竟是忘了开口。
　　“当日孙培第一次来闲潭阁，唯有你一人未去见客。后来你一直说自己身体不适，我瞧着却是吃了那药的缘故。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再去碰那药？今日见了孙培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清幽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你们是旧相识。”茜娘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清幽，仿若要将她望穿一般，后者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我们不认识。”清幽摇头说，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茜娘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子。
　　“这是……？”清幽不解地抬起头看着茜娘，后者微微一笑，把木匣子放到了清幽的手边，“清心丸。”她说，“把那乐遥散的方子扔了吧。”
　　“茜姑娘……”清幽一时间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好，唯有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木匣子上，带着不确定的神色，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恐惧。
　　茜娘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既然你说不识得孙培，那就真的不识得，我只要自己相信这一句话，便可以了。只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折腾自己。”
　　“我……”清幽眉眼里露出感激，但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阻止了。
　　“好了，你也累了，去歇息吧，我也要准备晚上的事情了。”茜娘说完，留给了清幽一个背影。后者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道了声别便站起身拿着木匣子离开了。

　　“茜姑娘。”临近黄昏的时候，千雪带着一名少年敲响了应苔楼的门，“西风馆的小年来了。”
　　“进来吧。”茜娘放下了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打开了门，“去泡壶桃花茶来，我们今儿个买的点心也拿几个来。”
　　“嘻嘻，我就说，来找茜姑娘是件美差。”名叫小年的少年笑嘻嘻的，有些大喇喇地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再这样下去，小心和你们的老板一个德行。”茜娘笑了，带着长辈一般疼爱的目光落在小年身上，然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来找我，是为何事？”
　　小年闻言，坐正了身体，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很是认真地交给了茜娘，“老板说，这是那绿檀木簪子的另一半报酬。”
　　“呵，你们老板这回倒是厚道了不少。”茜娘接过了信，放到一边。
　　“老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让我转告你，这笔生意还是他赚了。这不过是小小的回馈而已。”小年笃定地说。茜娘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千雪端着点心和桃花茶走了进来，一样样放到了小年的面前。
　　“谢谢千雪姐。”小年笑容明媚，看着千雪，后者被望得心软了，只觉得自己端来的点心似乎还是有点少，恨不能把整个厨房都摆到他面前才好。
　　茜娘坐在一旁，伸手就敲了敲他的脑袋，“收起你那一套，西风馆还没到接客时间呢。”
　　小年可怜兮兮地嘟起了嘴，揉揉头，“老板说的没错，茜姑娘有时候真的是心冷得很。”
　　“呵，快吃吧，这鸳鸯雪花卷是从太白居刚买回来的，不够厨房还有。桃花茶也是极好的。”千雪笑了，站在一旁柔声说。
　　“嗯。”小年笑得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对弯弯的月牙，“千雪姐真好。”
　　茜娘看着这两个人，摇摇头没有再说话，拿着信走进了里面的房间，随即拆开了信封拿出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红色的灯笼，上头写着娟秀的“闲潭阁”三字，被明亮的烛光烘托出几分暖洋洋来。
　　“今日怎得不见你们老板？”一名中年男子喝了一杯酒，对坐在身边的若溪说道。
　　后者微微一笑，重新将杯盏倒满，“我们老板自然有事要忙。不过若溪竟是不知，章公子来原来并不是为了若溪，而是为了我们老板。”
　　“没有的事。”章公子忙摇头，小心翼翼地从若溪手里接过了酒，一口饮尽了，这才讨好地笑了，“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呵，章公子莫要惊慌，若溪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若溪说完，站起了身走到旁边的琴桌前，“昨日若溪在园中散步，望见初春景色，一时间来了兴致，便作了这一曲，请章公子品评，还望不要笑话我们这种小家子的小调。”
　　“不敢不敢。”章公子松了一口气，神色间又多了几分殷勤。若溪看在眼里，表面上依旧是平静的模样。纤细的手指抚上了琴弦，悠扬婉转的曲子洋洋洒洒从指端滑落，落在了地上，爬上了桌角，从窗口钻出了屋子，一路朝着外头清冷的夜空而去。

　　正坐在窗下记账的女子听见了琴声，手中的笔顿了一顿，旋即又写了起来。
　　没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神。即便是那些噩梦，哪怕是黄昏时候收到的那一封信……都不过是一片云烟。
　　“我有叶青玄的消息了。”茜娘仿佛能从那字里行间听出阿笙特有的那种语调，带着些轻蔑，又分外笃定，“有人见他在明州出没过。也许，他会来临安也不一定。”
　　茜娘用另一只手拨了拨手边的算盘，然后继续书写起来。自从她认识阿笙之后，她从未听他说过不确定地消息。但是这封信里，却有了个“也许”。叶青玄大抵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捉摸不透的人了。当然，对她而言，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在年少的时候对他萌生出那么浓烈的感情吧。
　　“另外。”阿笙在信的末尾说，“那个出现在你身边的唐清，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关于这一点，茜娘也猜测到了一些。哪怕她如今早已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唐清那一天对待那个拦路莽夫的招式她还是能看清楚的。如若说一个寻常的药商能有这样的身手，那这个江湖只怕早就不太平了。更何况——茜娘搁下了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当年她在空空山上钻研医术，对各色药材最是熟悉不过。唐清身上的那股淡淡药香，绝对不是普通的药材。那些药都是极刁钻的，往往被用于伤人性命。若是普通药商，需要和这些药材朝夕相伴以至于身上带着这股根深蒂固的味道么？
　　大抵，又是一个冲着所谓的武林秘籍而来的人。

　　“茜姑娘，孙培大人来了。现在正在大厅雅间。”正在茜娘准备喝口茶，随后出去看看的时候，千雪敲响了门。
　　“知道了，我就来。”茜娘说完，转身去卧室换了身衣裳后推开门，随着千雪一路走了出去。
　　远远瞧见孙培独自坐在那雅间里，没有点菜，只是喝着酒，神色间有一股哀愁。茜娘和千雪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孙大人，真是捧场。”茜娘微笑着说。
　　“茜老板，”孙培拱拱手，人并未站起来，“中午见面时便说过，我定会来谢谢茜老板的。”
　　“孙大人客气了。”茜娘依旧是那副表情，带着客气的疏远，“不知孙大人今日可要姑娘作陪？”
　　“自然。”孙培点点头，“不知清幽姑娘可有空？”
　　“既然孙大人点名了，自然是有的。”茜娘应道，旋即用眼神示意千雪去将清幽唤来，转过头又对孙培说道，“我们清幽姑娘似乎对习武之人更有好感一些，但兴许她同孙大人你也有一段缘分。”
　　孙培闻言，倒酒的动作顿了一顿，转而放下了酒壶抬起头望着茜娘，“孙某这般听着，倒是有些不明白茜老板的意思了。”
　　“哦？”茜娘挑眉，“难道我说错话了么？”
　　“茜老板这话说得，好像我和清幽姑娘之前便是相识的一般。”孙培一派坦然地迎向茜娘的目光，后者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可不是么。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孙大人和清幽姑娘是旧相识。”说到这里，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了片刻，瞧见了孙培神色僵硬了一下后才仿佛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继续道，“但是在我看来，倒觉得是孙大人和清幽之间有缘分，这也许是清幽姑娘的福气也不一定。”
　　“呵呵，茜老板太抬举我了。”孙培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拱了拱手，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