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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苦船 ...


  •   童瑶站在余子归身后,众人看着张德旺选马,她却听到余子归压低的怒意。

      “这还只是百户营,放在战场上,你就是那种别人只需放个饵,就能上杆子往陷阱里跳的傻子。”

      童瑶低头不语,沉思半晌后,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是妾身错了,我只是好奇那些都是什么人。”

      “怎地?你还有什么流离失所的家人?”

      童瑶摇头,余子归气笑了,“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身后一阵沉默,余子归一脸讥讽,“他说的南郡残党,定是在来时就杀光了,这些女子,是他早就审过的普通人罢了。”

      军纪深严,哪怕百户间再不对付,也不会留把柄或者活口给人当枪使,更何况对方还能提出当彩头,那肯定是身份无疑的常人。

      童瑶回过神来,想通这些后也是暗恨自己的冲动,一听到南郡残党,她就关心则乱了,若是露出什么马脚……

      不敢往下细想,还好他为她解了围,但凡他为了撇清嫌疑将她推出去,那她面临的,无非也是上辈子的下场。

      童瑶定了定神色,“妾身知道了,再不会了。”

      余子归没再看她,张德旺已经选好了马匹回来。

      “头儿,按您教过的选的,怎么样?”

      余子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对着高荣说道:“休憩之余有高兄作伴,相谈甚欢,那我等就继续行军了。”

      “……”

      狗日的相谈甚欢,他对余家最不满的就是余子归这张嘴,什么好都让他捞完了,偏偏他最会瞎扯,定是他幼时做牙纪学徒时学的,奸商。

      里子已经丢了,面子必须得撑住,高荣扬着笑,“好说好说,今日收获颇丰,我等稍作休憩也要启程前往驻地,余老弟,再会。”

      余子归点点头,转身上马,童瑶也要上马,余子归看了她一眼,笑得痞气十足。

      “童姑娘骑那新马吧,莫辜负了高兄的心意。”

      “……”

      童瑶竟有些理解对面了,余百户这人就是那绣花针,指不定从哪就要扎你一下!

      ·

      一路归程没再遇上其他营兵。

      越往东,地势愈发平坦,丘陵层出不穷,空气也变得有些干燥,童瑶见到了她不曾见过的山川景色,南郡可没有这样高的山峰,仰头仿若能望着云层覆顶。

      三日后。

      一路交叉官道旁,他们见到了满地尸首,天气炎热,尸首气味难闻,已有鹫鸟蚕食,那画面实在有些令人作呕。

      余子归下令众人跑步前进,快速通过。

      童瑶却紧盯着那些尸首,没有挥鞭御马,握缰的手捏得有些泛白,帏帽下也面无血色,她不知这些人是谁,但他们身上有宗室服印,定是从其他郡地逃难出来的陶氏旁支,却始终没能幸免于难。

      或许是兵变突发,逃亡仓促,他们竟连换衣的时间都没有。

      心中酸涩苦楚,却无何奈何。

      余子归御马上前,见她未动,他的声音与催促士兵前进时那般无二。

      “快些走,天气炎热,别染上了疫病。”

      说罢他无意地看了眼尸首,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啧,高百户近些年办事越来越不妥,怎地还有落网之鱼?”边说边扬手挥鞭,策马奔驰起来。

      童瑶眼神一动,看向旁边的血迹脚印,敛下心绪,挥鞭追上余子归,二人并驾齐驱,跟上前行的队伍。

      又东行了五日,五十五营到了东夷都邑外围的鲁江,鲁江一望无际,江水汹涌,只能渡船。

      马上归所了,营中士兵各个精神抖擞,他们争相将物料都搬运登船,张德旺牵着马匹前去码头报备。

      童瑶站在江边的小土坡上,江水滔滔,扑面而来的的水气,清冽又陌生,她面色愈发沉淀,东夷,就要到了。

      “你可别被江水卷跑了,虽说我水性还行,但鲁江水高汹涌,可不一定能救得回你。”

      童瑶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爷就不能好好说话?”

      余子归笑了笑,没接这茬,而是另起话头问道:“船行一日便能到东夷都邑,你站在此地,想什么呢?”

      童瑶低下头,缓缓走下土坡,“爷想听妾身说什么?”

      余子归伸手接了她一把,“说你心中所想。”

      童瑶仰起头,江风吹开她的帽帘,露出那娇俏的小脸,她轻轻抱着他腰,十分依赖的模样。

      “妾身在想,都跟着爷到这了,爷都没和我提及家人,莫不是家中还有姬妾稚子,怕我伤心?”

      余子归静静看着眼前娇儿,与十日前相比,她好似已经褪去了些许惊慌和稚嫩,他们日日同行,他却说不清她是何时变成这般的,莹白如玉的小脸依旧,对着他时,笑容却愈发多了。

      好像他是她所有的依靠一般。

      可余子归并未开怀,他想起为救他而亡的大哥,在那之前,他也曾是不谙世事的顽劣孩童。

      静静看了她半晌,直到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爷真的已有姬妾了?”

      余子归扬眉一笑,顺着她环他腰的手,向上一提,远看她彷佛要亲上他似的,童瑶刚要松手后退,就听见他说。

      “无妻妾无幼子,家中有母,上头有三个兄长,年下还有幼妹。”

      童瑶点点头,刚要往后退,他又勒紧了她的腰,沉沉出声发问。

      “说来,你多大了?”

      童瑶敛下神色,“妾身再过两月余,便到十七了。”

      “何月何日?”

      她咬着唇,“……六月二十八。”

      “嗯,嫁过人吗?”

      童瑶眼神一恍,“不,不曾,那日作妇人打扮,也是为了逃生。”

      余子归痞笑一声,“我猜也是,每次亲你,都生涩得很。”

      童瑶立刻飞了他一眼刀,刚要生气,他的声音又传来,这次没有打趣。

      “不过今后你可不是这个生辰了,你叫童瑶,七月八日生,南郡蔺乡人,家中父母双亡,幼年就被舅母卖到南郡小邑的勾栏,自小学舞,十三岁起卖艺为生,四月十五日,你被一蛮不讲理的恶霸下了迷药,欲行不轨,被我买下后便一直跟随我到东夷,记住了?”

      童瑶的心跳得飞快,她咽了口气,“童瑶,真的是七月八日生辰?”

      余子归笑了,“当然,是那老鸨说的,她有何理由欺骗一个军爷?”

      童瑶低下头,这生辰,竟和她真实的生辰一模一样!

      “妾身记住了。”

      余子归看向码头,张德旺已经往这头跑来,他笑得匪气极了,低下头追着她双眼,“还有一事,你要记牢了。”

      童瑶仰起头看他,神情疑惑。

      “四月十五日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童瑶眨眨眼,想起他当时做的那些动静,恨不得让人人都知道他将她掳回了客栈,虽不是她,但现在就是她,一时间有些羞赧,她的脸瞬间涨红。

      “记……记住了。”

      张德旺气喘吁吁跑来,距离他们五步远时止住了步,有些踌躇,此时童瑶好像才意识到什么,终于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张德旺挠挠头,“头儿,登船报过了,副千户说营中的具体情况,等您回户所后再去向千户报备!”

      “知道了。”余子归点点头,准备登船。

      张德旺笑嘻嘻让童姑娘先走,眼下童姑娘和头儿是越来越腻歪了,他远远瞧着,两人好似难分难舍那般,可他们已经日日形影不离了,以后若再出发驻地,童姑娘不得想死头儿?

      童瑶不知他所想,只觉得这总旗笑得瘆人,飞快看了他一眼,他面上的胡须越来越多,她都快忘了他之前长什么样了,收了眼匆匆跟上余子归。

      只留下张德旺在原地吃吃地笑。

      ·

      军船从渡口出发。

      江水在岸边看着汹涌,上了船却觉得江面无波,空气中的水腥气愈发浓烈,士兵们用力拉起船帆,江风吹得帆布呼呼作响,船的两侧有士兵执桨控位,累了自会有下一排的士兵顶替而上,伴随着张德旺一声声指挥喝斥,士兵们划桨动作一致,船动了。

      余子归按惯例,开始巡视船舱和各个厢房。

      童瑶一登船便回了自己的舱厢,本想好好休憩一番,不想这船开始动了以后,她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随着时间过去,她既心悸又恶心,感觉视线都在旋转,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让她心慌不已。

      她扶着舱壁,踉踉跄跄走到舱门口,正撞上巡视回来的余子归,这次她根本不用演,就慌张的抱住了他。

      “我……我好难受,喘不上气了。”

      余子归将站都站不稳的人搂进怀里,好在主舱附近无人,否则这帏帽都落了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惊。

      见她症状应是苦船了,余子归蹙眉,这船还要行一日,怀中的她已经浑身无力,他直接拦腰将人抱起,侧身拐进了自己的主舱内。

      将她放在榻上后,便将能看到江面的舷窗都关上,他倒了杯茶水,回到榻边,“苦船了,先喝点茶水?”

      童瑶抓紧他要喂水的手,“不想喝,我……想吐。”胸口感觉翻江倒海的,实在是恶心得很。

      余子归抓起一旁的渣斗,“想吐就吐,没事,吐出来还好些。”

      童瑶顺着他手中的渣斗干呕了几下,她朝食吃得不多,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接过茶杯漱了漱口。

      将东西都放在案桌上后,余子归转身将人扶着躺下,“躺一会缓缓,我守着你,嗯?”

      童瑶一直抓着他的手,看着坐在床边的他,忽想起认识他的第一夜,他也站在木榻旁,那时他觉得他高大得像一堵墙似的,让人心慌,如今他又堵在这,她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反而稍感心安。

      躺下后心悸稍缓,那股恶心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童瑶闭上了眼,慢慢吞吐气息。

      余子归见她小脸苍白,他低头沉思着什么。

      闭上眼也睡不着,睁开眼又晃得慌,童瑶抿嘴,“船……舱顶在动。”

      她的声音不大,躺在他的榻上抓着他的袖口,好似撒娇般。

      余子归伸出手遮住她的眼,“别看舱顶,瑶瑶。”

      他的声音轻柔,轻羽般的睫毛在他手心扫过,痒意入心,思虑几舜,余子归就松手起身,他开始卸身上的甲胄和皮甲,将人揽起又以身做垫,让她俯身躺在自己身上。

      “安心睡吧,等你醒了就到户所了。”

      没看到船舱的晃动,确实好受了许多,童瑶趴在他的身上,听着他刚劲有力的心跳,忽地念起六岁那年与母后同睡,母后说起中原皇位之争的动荡,那时她还为新帝追杀的邕亲王一家担忧,母后抱着哄她的话也是。

      “夭夭,安心睡吧,等你醒了,他们就安全了。”

      童瑶贴着他的胸口,缓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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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周没榜捏,更2~3章吼!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