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自有妙计》揍企鹅

24、第 24 章

　　赵盘音本来是不应该认识一个村妇的。修仙世家大族中长大的天之骄子岂会识得一个海岛上的凡人。

　　可是偏偏，记忆中翻滚出了一张青春娇艳的脸庞，与现在疲惫老态的女人面容渐渐融合。

　　赵盘音忽然就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可她仍旧回忆不起来女人的名字。

　　只记得十几年前，她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下山出走。走了很久的路，换了很多个不同的地方，阿娘没有派人来找她，她就自己流落到结瑚岛上来了。

　　然后就遇到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应当是有一个孩子的。

　　是男孩还是女孩？

　　记不清了，不重要。

　　李三娘望着赵盘音，她看到赵盘音冷傲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只有眼神稍稍流露出怔愣之意。

　　果然，她不记得的。

　　怎么可能会记得呢？

　　李三娘低下头，消瘦的面容被笼在树影中：“家中贫苦，恐是没有干净的鞋袜供仙子合用。”

　　赵盘音扫了李三娘一眼，没有提到当年的事情：“村中卖鞋袜的地方在哪里？”

　　李三娘指了个方向。

　　赵盘音瞥了她一眼，但最终没有多说话，抬手召来苍鹰又飞向了远方。

　　李三娘缓缓站了起来，思绪无法控制，飘回了从前。

　　是十一年前。

　　李三娘时年十八，嫁给丈夫葛士舫两年，已经生下了葛苗青。虽然说葛士舫就是村中再普通不过的打鱼的，但他人憨厚老实，长相算得上俊俏。平日里他见李三娘不像别人那样凑上来撩拨几句，反而红着脸躲起来，这就被李三娘看上了。

　　葛士舫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死在出海打鱼归家的路上。无子的叔嫂养大了他，患了一场病全死了，又只剩他。李三娘父母也早两年相继走了，没人给她打算。

　　两个都是没了家被说命硬的人。

　　李三娘一合计，没几天就嫁过来了。

　　岛上的人都说他们克亲克友，她就偏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放狗屁。

　　穷，两人都穷。不过日子过得是真恩爱，葛士舫出海打了大鱼，最贵最大的一尾不卖，留着回家给媳妇吃。李三娘之前从父亲那里学了点皮毛医术，给岛上人看诊收些微薄的诊金。她还会针线手艺，缝些衣帽鞋袜、手绢锦囊，也能贴补些家用。

　　两人的日子渐有起色。

　　李三娘攒着，缝好了十张帕子，正放在篮子中要交给村口收帕子的人时，远远瞧见一个清冷的少女背着个木匣子走进了村子。

　　少女看起来是从大户人家来的，皮肤虽然算不上雪白，可是很细嫩，双颊丰满，透着健康的红晕。那身浅紫色的衣裙是用锦缎裁的，能泛出漂亮的光，上面的花纹精细，栩栩如生。这一整身若是要快活赶出来，估计是要绣娘绣瞎眼睛的。

　　那时候的赵盘音年轻气盛，比现在更加傲气。她的眼睛看着很冷，可却很漂亮，像泉水边上长出来的，翅膀泛着刀光一般的蝴蝶。

　　李三娘从未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赵盘音走过都快一里地了，李三娘还痴痴地盯着瞧。

　　又过几日，李三娘去村口买菜，正碰上妇人们聊着这位姑娘。她们说，这个姑娘是个仙家弟子，不是一般人。昨日一个流氓要往姑娘身上摸，当下直接被拧断了脑袋。人们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吓得只敢低下头恭恭敬敬喊她“仙子”。

　　赵盘音没有金银，但因着这一件事结瑚岛上无人敢惹。当时的富户怕“仙子”不满意毁了生计，还腾一处青砖房给赵盘音居住，又要重金雇了不怕死的厨子和奴婢各一，用来伺候赵盘音的起居。

　　葛苗青很小，但身体不是很好，夫妇俩几次担忧葛苗青养不好。葛士舫为了那笔厚厚的银钱，硬着头皮做了赵盘音的伙夫。

　　赵盘音对吃喝不甚上心，对厨子和奴婢就像没看见似的，倒也说不上是刁难。

　　李三娘听到丈夫这么说，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一日，李三娘见葛士舫兴冲冲地回到家来，面上透着激动的红，鼻孔都撑大了。

　　他说，仙子无聊，想要打发时光，似乎想教丫鬟仙法。丫鬟不敢，他壮着胆子就上前问，那他能不能学？

　　“仙子点头了！”葛士舫意气风发，激动道，“我或许能有用一回，不让你们娘俩吃苦了！”

　　年轻的李三娘不仅不惶恐，还很骄傲，她跳起来抱葛士舫。

　　夫妻俩傻兮兮地对着笑了一夜。

　　他们没有妄想什么远大前程，只是幻想着能靠仙子教的法术做活挣钱，冬日多买点炭火，来年或许还能多盖一间瓦房呢。

　　接下来的日子，基本上就是赵盘音随意指点几句，葛士舫在家苦练到半夜。

　　虽然没有一点起色，但仙法又哪里是这么好学的呢。有这个机会就行。夫妻两还是觉得日子有盼头。

　　时间久了，赵盘音有些不耐烦。她碰上李三娘来给葛士舫送衣裳，就让李三娘进来一块看着。

　　李三娘人很灵活，嘴又甜，赵盘音不喜欢说话，但李三娘讲话她也不拦着。

　　天南海北的故事，李三娘从父母口中听来一些，当她将给赵盘音时，赵盘音会不屑地轻笑。

　　实际上李三娘并不觉得赵盘音讨厌自己。要是真的讨厌，就不会日日叫她前来了。就连赵盘音那个半人高的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李三娘都知道。只有李三娘、葛士舫这两个外人知道，另一个负责洒洗衣的姑娘干完活就会被遣回家。

　　那是一条人手臂那么粗的蛇！鳞片和金子似的，眼睛是鸽血红。

　　赵盘音叫它赵无双。

　　赵盘音坐在院子里和李三娘看葛士舫练功时，赵无双就盘在赵盘音的脖子肩膀上，嘶嘶地吐着信子，在阳光下是致命的漂亮。

　　有时候，李三娘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因为她总觉得这条蛇会说话。

　　虽然李三娘也是出于惧怕和富户多给的钱来的，但她也很骄傲能陪在赵盘音的身边，葛苗青有时候也会被带来，但更多时候还是被富户雇的人照顾。

　　相处久了，仿佛赵盘音真是天上的仙子，而她随她升天的鸡犬。

　　终于有一天，葛士舫告诉李三娘，他觉得他似乎能飞起来了。

　　接着，他真的脚离地了两寸高！

　　李三娘捧着肚子高兴地吱哇乱叫，赵盘音嫌弃地捂住了耳朵，目光戏谑地打量着葛士舫和李三娘。

　　这样的好日子约莫有四个月，又有一拨人来到了结瑚岛上，直冲着赵盘音住的院子去。

　　那拨人个个都带着凶禽猛兽，村里人不敢靠近，葛士舫和李三娘也都待在家里不敢出去。

　　过了两日那拨人才走。

　　李三娘安顿完葛苗青才和葛士舫匆匆奔向赵盘音所在的院落。

　　院落的四处都是血，赵盘音坐在她每天都会靠着的躺椅上，在院中看着天空静静地发呆。

　　木匣子就在她的脚边，但是没有像往常一般打开放出赵无双。

　　“我要走了。”赵盘音终于收回目光，对着李三娘说。

　　李三娘有些不舍：“您还会回来吗？”

　　赵盘音冷笑了一声，没给出什么回答。

　　葛士舫早就习惯了，唯有李三娘尴尬地低下了头。

　　当天下午，一行来接赵盘音的人驶着大船来了。

　　葛士舫和李三娘都觉得要感恩赵盘音，拿出为数不多的钱买了些肉，蒸了一笼又白又胖的包子来。

　　也不知道赵盘音回家要多久，小夫妻担心她路上饿。

　　葛苗青哭闹了一会儿，李三娘哄不住，又怕赵盘音走了，连忙先叫葛士舫去送包子，她很快就来。

　　葛士舫去了，赵盘音他们已经出海。他连忙划了船追上去，终于追上。

　　只不过赵盘音并没有出来。

　　葛士舫的小渔船低矮，努力地仰头才能看到赵家船上的仙人们。

　　甲板上的人说他们不配见赵盘音。

　　葛士舫不强求，只求他们带走包子。

　　上面的人嗤笑着：“你倒是送上来啊，还想我们跳下去捡你那破包子啊。”

　　李三娘抱着葛苗青匆匆跑来，看到的就是丈夫被羞辱的一幕。

　　葛士舫在阴冷的天空下灿烂地笑着，他仿佛看到了远处妻子女儿的身影，还朝她们摇了摇头。

　　“好，这就给你们送上来。”

　　葛士舫拎着包子，右手做起手势，可是青筋都憋出来了，愣是在原地没动。

　　船上的仙人们开始哄笑：“不是要报恩吗？怎么不送上来？”

　　“什么玩意，也想敢痴心妄想搭上小长老。”

　　“你来啊，是不是就嘴上说说？实则想昧下包子自己回去吃吧哈哈！狗屁来感恩送行！”

　　葛士舫再一次抬手伸脚，做起赵盘音教他的那套动作。

　　他大喝一声，竟然真的腾空而起！

　　葛士舫自己都没想到他能成功，面露大喜，他第一反应不是向船上的仙人们证明自己，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遥遥一眼，李三娘都激动得发颤。

　　这时候，谁都没注意到天越来越阴沉，海浪越来越大。葛士舫的那艘小渔船，已经被浪拍离了原本的位置。

　　葛士舫伸出手把包子递到船上。

　　仙人皱眉拂开他的手，一整袋的包子就这样落入了海水中。

　　“你、你！”葛士舫喘气，他的手脚开始有些发软了。

　　“让赵家人吃你的下贱吃食，你做什么梦呢。”

　　葛士舫开始浑身抽搐。

　　忽然，他直直地砸了下来！

　　李三娘尖叫着看他砸入了黑沉沉的海面！

　　原本积善水性的葛士舫似乎在水中没有任何动静，李三娘甚至没有看到他的手伸出来。

　　她崩溃地呐喊着，抱着女儿朝船的方向磕头：“求求各位仙人，救我夫君！”

　　“求仙人救我夫君！”

　　“救救他！救救他！”

　　她还想呼喊她陪伴了许久的仙子出来，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竟连仙子的姓名都不知。

　　然而船上的人嫌风浪要变大，居然对葛士舫视若无睹，立刻启程。

　　甚至有人含着笑意朝李三娘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他没有灵根又强行施法，耗的是命，捞起来也无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