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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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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梁叹了一口气:“行,那就说鞋子的事。”
葛苗青强硬道:“我过会儿会把李庆林换的那个篓子拿过来,你把李庆林的鞋子还给他!”
李梁语气很平缓,却寸步不让:“不行。换了就是换了,他的鞋子就值一个篓子。”
葛苗青强装的平静面容瞬间变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李梁叔竟然是这样的人:“那是布做的!鞋底纳了好几层针线!”
都够换八个篓子了!
李梁面不改色:“话可不是这样说的。那鞋是李庆林穿过的,他的脚少了个指头,别人都说有病。他穿过的鞋子,谁还想穿?”
“那你怎么让他把鞋当了!”葛苗青对着李梁怒骂,“我看你才有病!”
这一瞬间,全身紧绷的葛苗青似乎又变成了几日前那个满身尖刺的样子。
李梁无所谓,他看着葛苗青,觉得这孩子还是幼稚:“我不说,谁知道这是李庆林的鞋?”
葛苗青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敢卖我就敢嚷嚷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鞋!”
李梁看向缩在角落惊慌不安的李庆林,他循循善诱着:“你真的要这样说吗?你要让他看到所有人都嫌弃他的样子吗?”
“你!”葛苗青看着吃人。
“你死了心吧,”李梁打开了媳妇带来的饼,撕开了,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我不会把鞋子退回去的。”
葛苗青一把夺过他的饼,终于忍不住爆发:“别吃了!为什么!那只是一双鞋而已!把鞋还给我们!”
“对啊,只是一双鞋而已,”李梁无所谓地灌了一口茶汤,“你气什么?”
因为李庆林只有这一双鞋了!
葛苗青知道现在自己的神情面容一定很丑恶。
这是他们仅有的东西了,如果不硬着头皮咬着牙去争,如果不豁出脸皮,他们要怎么办?
他们实在……太穷了。
只有穷人会为了一点小事吵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
别人的眼神会是不齿的,鄙夷的,轻蔑的。葛苗青就是在这种眼神里长大的。
不是说饿死不吃嗟来之食就能得到他人的敬重。到那时候,就该有人来指着你说傻说活该了。
别人的看法都是虚的,只有吃饱穿暖了畜生才会变成人,才能品格高尚。
“你不是和李庆林一起长大的吗?为什么就不能……”葛苗青的语气依旧冷硬,但是眼睛却垂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久了,那颗该死的羞耻心依旧活着呢?忽然冒出的耻感还是能把她刺痛。
“不能,”李梁说,“你也对李庆林很好,孩子,那为什么你从来不会喊他一声舅舅呢?”
葛苗青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李梁,说不出话来。
“我记得,你和村子里的人都说李庆林不是你的舅舅。你还是怕的,怕别人把你们家和李庆林扯上关系,对不对。”
她想说不对、不对!如果怕扯上关系,那她为什么要一直帮助李庆林。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吼着反驳李梁。
可是巨大的愧疚和自卑把她压入了无法呼吸的深潭。她、她……
“你不要以为人全然都是好的,都该好的,”李梁从葛苗青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饼,“我这里是做买卖,难道我和全村人关系好,就都要把价压低。葛丫头,那样我就没法活。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不能拿来要求别人。”
心里最难堪的事被人血淋淋地撕开,与其说葛苗青恨李梁,不如说她憎恨自己。
“小青,回家,”李庆林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低头,碰了碰葛苗青,“我们回家。”
葛苗青不知为何,心中很惶恐,并不想和李庆林有肢体接触。
她心烦意乱地甩开了他的手,对着李梁道:“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话。回家就回家。”
“等等。”李梁打断了她。
葛苗青眼底晦暗地望着李梁:“你还想怎么样?”
李梁:“我这里卖东西,李庆林的鞋子也可以卖你。二十文,你拿走。或者用你背篓里的猪肉来换。”
葛苗青身量不高,李梁向下扫一眼就能看见她的背篓里有什么。
他还纳闷呢,葛苗青家哪有闲钱买猪肉。难道和她脸上的伤有关。
“这钱呢,也不急,如果你确定要,我就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攒到了,我什么时候给你。”
李梁说话的时候,葛苗青的眼神没有避让,就像她的头一样,在李梁那些本该令她无地自容的话中,仍旧抬着。
“好。”葛苗青什么都不想多说,喊了一声李庆林,就跨出了店门。
李梁看着李庆林仿佛犯了错一样惴惴不安的背影,他又叹了一口气。
他仿佛看到小时候李庆林大笑着,带着他跑向山顶的背影。
憨厚的,踏实的,可靠的。
可惜,李庆林这个他曾经的大哥,再也没能长大。
……
崔仪一直想找神机匠。
一是她觉得谢三不能总断着臂膀,应该让神机匠帮忙给他做条手。如果可以的话,机械手臂应当比人类的要耐用多了。到时候的谢三应当是她的得力助手。
二是,崔仪真的很想知道,神机匠制造灵通宝器的方法是否是她知道的那一种。
如若是,或许神机匠会知道一些关于剑灵的事情,也许能够解开她的疑惑。
不过很难说找到神机匠后,她身体里的那些剑会不会冲出来气愤地要把人给杀了。
那一日在海上,崔仪真的没有骗东海蛟,那些剑可是真不受她控制。
不过不急,葛苗青更了解这个村子。崔仪想着明日和葛苗青一起来找,这样会简单一些。
至于谢三的仇人会不会追到这个小岛上来嘛。
那天似乎还有力气追来的就是那个老头和少年。就算被拔除了仙界所赋予她的灵力,崔仪也不担心在这两人面前有危险,当然,别的修真者另说。
谁叫有人在荣枯界留下了压制她的阵法。
想到她那哥哥,崔仪笑得非常危险,时间长久,世间的爱可能随风消弭,恨不同,它越来越清晰。
“岛上来了个化身期的修士。”崔仪的雾剑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用剑尖捅了捅崔仪的脖子。
崔仪洁白的脖子上连一点红痕都没留下,唯一发出的,也只有铁器摩擦的声音。
“来了就来了呗,我又不认识。”躺在床上的崔仪用被子把头都蒙住。
而雾剑还在不断地敲击她的头,发出哐哐的声音。
崔仪面无表情地把被子拉下来,对雾剑几乎一字一句:“陆远曜,我难受,我、要、睡、觉。”
等一下还要去葛苗青家,睡觉的时间对于崔仪来说十分宝贵。
“你就不担心是冲着你杀的人来的?”身为一把剑的陆远曜发出了低沉的声音,“你别以为我没看到就是不知道。那家伙的灵气法宝可不一般,总是宗门内比较重要的弟子。你就随手杀了丢海里喂鱼,当真一点不怕人家师父找上门来?”
崔仪正义凛然:“他师父能有什么好说的?我可是个保守害羞的女人啊!那个姓乔的半夜擅闯我的闺阁,我属于正当防卫。这样的登徒子打死了,是在帮忙,省得他们还要亲自清理门户。”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深以为然,觉得做了善事。
陆远曜:“……你猜他们听不听。”
“反正要是真来了,我也死不了,”崔仪很无奈,“要真是来找我的,能不能请你和张暮合屈尊降贵,把谢三和葛苗青带走呢?”
陆远曜:“你最好不要说这样的话。”
这些剑都傲气,要不是自己诚服,绝不可能让他人踏在自己身上。
崔仪本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
“实在不行,我就把你们全都拉出来,吓唬吓唬对面的人。”崔仪拍了拍陆远曜的剑尖,拉开了被子的一角,“进来一起睡?”
“刚刚不是说你是保守害羞的女人吗?”陆远曜黑线。
崔仪理所当然:“当然是骗人的,蠢货。你忘了?我们连人都不是。”
陆远曜:“我说不过你。”
崔仪拍了拍陆远曜的剑身,安抚他:“睡吧,我知道你们都很累。我肯定会早日回到梁州,把大家都放出来。”
“但愿如此。”陆远曜说,他感知着崔仪体内力量的波动,也不再去打扰崔仪。
虽然她面上还是往日那副没个正形的样子,作为崔仪的一部分,不论是陆远曜还是其他剑都能感受到自从来到荣枯界,崔仪变得很脆弱,很痛苦。
他们和崔仪很亲近,但对于崔仪的过往,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既然崔仪没开口过,灵剑们也不会主动去问。这是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的默契。崔仪很尊重他们,他们也尊重爱护着崔仪。
……
“往哪飞?”苍鹰的每一个音节都拉得很长,声音低沉喑哑。
赵盘音:“若是看到有人家,将我放下便是了。随后你找个近一点的地,不然……”
不然喊你又是老半天才来。
她话音未落,苍鹰就已经松了爪子。
赵盘音骂了一声,随后极其快速地调整姿势,一翻跟斗,很轻巧地落在泥土上。
“我不是说看到人再给我放下吗。”赵盘音冷眼看着苍鹰。
怎么连翅膀都没挥动几下,就把她丢到山上了!
苍鹰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她上方回荡:“有人。”
赵盘音顺着苍鹰的话扭头,看到了一个坐在树边上的女人。
女人约莫三四十岁,穿着简陋,面容惨败。
赵盘音向她走过去:“我缺双鞋,你家有新的么?去村子里现买也行。”
女人颤抖着,眼中情绪复杂浓郁到赵盘音觉得古怪。
更古怪的是,赵盘音觉得女人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良久,李三娘才张开口,用有些干哑的声音问道:“你,不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