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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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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吕慈紧紧盯着刘正的腰间,眼中迸出火光。只是这火光带着阴森,还有惧怕。一时间,吕慈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上人间索命的怨鬼。可当她恍惚一瞬,抬头看向刘正的脸,那瞬间释放出的阴暗的恨意就全然湮灭了。
刘红缨一言不发,扭头看向刘正。
“宁王,魏云志呢?”趁着说话的功夫,刘红缨瞟了一眼刘正的腰带和玉佩。玄色腰带,绣着暗红色的蟒纹,挂着的玉佩温润而泽,样式普通,圆玉上浮雕着葫芦藤和蝙蝠。若不仔细看,平日不大会注意到。可这下定睛详察,真令她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刘正察觉到刘红缨的目光,手不自然地摆了摆。
“啊,仔细一看,这条腰带锦绣在内,正衬宁王和光同尘的品性。本宫之前从未注意。”
刘正羞赧一笑,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魏寺卿还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附近走访,皇妹若有事,本王可替你转达。”
“如此,麻烦宁王了。”刘红缨颔首,领着黄梅大步流星走出县廨,孔令勤也紧跟着走了。
刘红缨甫一离开,宁王的脸色阴沉下来,晦暗地盯着自己的腰带和玉佩。
“宁王殿下?”县丞笑容可掬,眼神中透着一股刻意的讨好。
宁王转过身,一瞬间,一向春风拂面的皇子呈出山雨欲来的森然。县丞一个激灵,不自主地移开眼,等他再次看向宁王时,宁王又回到了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那阴冷的气息只是幻觉。
县丞心中发冷,脑门上洇出薄汗。
宁王看向吕慈,刚想上前说些什么,便被县丞抢先一步打断了。
“你这小女,也不怕污了宁王殿下的眼!赶紧滚开!”县丞说完,指派了两个衙役,连拖带拽地将吕慈拉走了。
刘正抿唇一笑:“清秀佳人,怎会污了本王的眼?县丞何必如临大敌。”
县丞打着哈哈陪笑,心中不自觉地冷意蔓延。
……
回了公主府,刘红缨换上一条更加精致正式的裙装,又从府库里拿了许多件宝贝,叫人敛在红木八宝匣子里。
准备好了,二人便启程前去孙府。
孙家家主孙文、孙夫人霍氏都是好相与的,对待刘红缨亲近,自然刘红缨对待他们也真诚尊敬。
一场家宴其乐融融,只不过在二人要返回时,霍夫人塞给孙听竹的一封书信令刘红缨没那么高兴了。
霍夫人嘱咐孙听竹回复再看,只是孙听竹拗不过刘红缨,在马车上便拆开来看了。
信上写,跟孙文交好的同乡莫家老爷前阵子去世,只留了位孤女在世,希望孙文看在两家情分,收留这位名叫莫斯君的孤女。
言外之意,就是让孙听竹娶了莫斯君。
“什么时候的信?”
“两个月前。”
“现在才送到?”刘红缨翻来覆去检查,论纸迹和墨迹的确像是近几个月的。
孙听竹皱着眉,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想?”刘红缨看着孙听竹沉闷的脸,端起杯子,表情自如地问道。
孙听竹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收为孙家义女就好了。”
刘红缨沉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白玉杯子,末了,端起手轻轻抿了一口。
“那你为何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孙听竹收起信函,仅仅嗫嚅一瞬,就让刘红缨察觉出端倪。
“你在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莫家女儿是冲着你来的,而非我。”孙听竹睫毛轻轻扇了扇,低头向微微笑着,眼神温柔,充满安定的力量。
刘红缨不置可否。
虽说这信来的时间确实蹊跷,不过妄加揣测一位孤女也太过狭隘。刘红缨不愿这么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马车前,孔令勤步伐迅猛地埋头向前,也是在军营里呆久了,并不觉得太快。坐在马车里的人只感受到,似乎用了平常一半时间就到了公主府,下马车一看,孔令勤正咧着嘴巴眯缝着眼睛“嘿嘿”地喘着粗气。
汗珠从他黝黑的脸上划落,打在地上,似有啪嗒一声。
“孔典军,进了皇城就不用这么急忙了。”刘红缨语气懒散,又带着欣喜打趣着。
孔令勤挠挠头,憨笑道:“殿下,不怕您踏雪儿(看不起),我那婆娘么吃莽莽(吃饭),等我回切带粑粑嘞(饼)!”
“令正接进京了?”
孔令勤脖子一扬,下巴翘到天上去:“对头!”
刘红缨一听也喜不自胜,上下摸了摸,发现浑身也没个口袋,便从头上拔下一根金丝黄玉簪拍到孔令勤手中。
“今日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也就这簪子拿得出手,就当是给大嫂的见面礼。”
孔令勤眼睛瞪溜圆,举着簪子对着日头看。阳光下,这簪剔透玲珑,精致繁丽,不懂行的人来看也得称赞一句绝非凡品。
“哎呦,这么好的东西……”感叹一番,孔令勤才反应过来,应当拜谢才是。
刘红缨看出了这位大老粗的想法,照他肩膀狠拍了一下。孔令勤又“哎呦”一声,逗得刘红缨噗嗤一笑。
“哎!等等!”刘红缨突然想起些事来,神神秘秘地将孔令勤拉到身边,低声问道:“长京县廨所见的女孩你可还记得?”
孔令勤回想半晌,点了点头:“记得记得。”
“她叫吕慈,替本宫查出她的信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孔令勤重重地点头,大声道:“是!”
“行了,快回家吧。”刘红缨拍了拍孔令勤的肩,和孙听竹扭身进了公主府。
孙听竹回头,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关上,缝隙中可见门外耿直的汉子冲着匾额行了个军礼。
“他走了?”刘红缨问。
“走了。”
“……”刘红缨脸色黯淡下来,强撑着一抹笑意走进房中。
“怎么了?”
孙听竹抬手将刘红缨头上拔簪子而带出的发丝重新顺到发髻里。
“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一位能打胜仗的将领,一定是运筹帷幄的。可这份机深智远如今……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刘红缨苦笑一声,不欲再说。
刘红缨不说的,孙听竹不会去追问。他的本意是替刘红缨排忧解难,哪怕只是简单的倾听,也可以分担忧愁。可若她不想说,再问下去便是又增加一份压力了。孙听竹不愿。
好在,刘红缨没有消沉多久。近日的事情接踵而至,□□案、叶氏案、军费贪污案、王江案,通通只是起了个头,桩桩件件堆在她肩头,根本没时间留给她消沉。
如今□□案和军费贪污案已经合并探查,全权交给刘红缨和秋旷,看似有些进展,实则处处碰壁。
就说让长京官员全部接受审查就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大举动不仅对政府影响恶劣,还容易动摇民心,更会引起世家大族、王侯权贵的反对。
贪污肯定存在,也早已形成官官相护的圈子。拔出萝卜带出泥,若要将这颗巨大的毒瘤连根拔起,恐怕朝廷就无人可用了。水至清则无鱼,这桩案子,需要的不过是几个替罪羊。
刘红缨心知肚明。她抓不了所有人。
没关系。
能抓住大鱼的把柄,再尽可能捞几条小鱼,这就是她的胜利了。
可查来查去,经手军费的那几家的库房里都有几袋子□□,摇身一变竟都成了文家一样的受害者!这条线索是断了,刘红缨只得追查彭太后所说的十几年前的□□案。如此大量的陈旧的□□只能与从前的那桩案子对上。
秋旷提供了一个思路。如此大量的□□,要流入市场,最好的办法就是造大工程。排查了一圈,有名有姓的大工程都不符合条件。就在这时,刘红缨查出了叶歙私造的湖泊和造浪机器,本以为能在湖底发现什么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案件陷入瓶颈,刘红缨虽然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明知其中有问题,可就是没有证据!
思绪回笼,魏云志刚好结束了走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公主府。
刘红缨去偏厅会面,免去了俗礼开口问道:“查出什么了?”
魏云志失落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查出来。”
刘红缨掩下眼底的负面情绪,语气平稳道:“凶手谨慎,不会轻易留下线索。对了,今日县丞带人把大大小小的卷宗都翻了个遍,是你的意思?”
“嗯……除此之外,属下不知还能做什么。有的老卷宗都快被虫蛀烂了,严重的什么也看不清,而且这些老卷宗,满是灰尘,都没来得及擦一擦……”
刘红缨想起那一张张被呛得愁眉苦脸的面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突然,吕慈那张专注得过分的脸,和她紧紧盯着的那份卷宗在刘红缨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好像抓到什么了!
“你说,那些被虫蛀的老卷宗都占满了灰尘?”
“是啊!”
“……这么说来……”刘红缨福至心灵,嘴角勾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她懂得吕慈是什么意思了。虽然仍不明白她说的“牛”是怎么回事,不过她终于知道为何吕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本卷宗看了。
魏云志见刘红缨豁然开朗,仍然懵懵懂懂:“殿下?”
能不能别打哑谜啊!
“几十年前一王姓男子报案找他失踪的儿子的那个卷宗,近期有人动过。顺着这个卷宗查。对了,带上吕慈。”
“是!”
……
翌日,刘红缨未时准时到了瓶山湖泊旁,她本来蹑手蹑脚地不愿吵醒孙听竹,可孙听竹睡觉轻,还是醒了,说什么也要跟来。
他说,怕她有危险。
刘红缨笑了,弯弯的眸子带着笑意,让孙听竹脸颊霎时爆红。
若危险,还要刘红缨保护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