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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爱恨交织 ...
蕤娘疑惑地摇了摇头:“这虚弱脉象……分明是操劳过度,还有这衣裳、这雪水,大清早的你在搞什么?”
“她昨晚在西市熬了一夜,回来就……”
蕤娘脸色骤变:“殿下这毒,最忌熬夜和劳心。”
顿了顿,她解释道:“人之寿数如灯油,每劳神一次、灯油就耗几分,夜间安歇犹如吹灭焰苗、休养生息。千梦醉的毒理便是令人不得安歇,灯油不断燃耗,若再多思多虑,则如同在油灯上多加几根灯草,加倍消耗……大部分中毒者,都是生生累死的。”
萧鄞如遭雷击:“你没说过。”
蕤娘懊恼强调:“她是长公主,一国之君最盛宠的胞妹,生来琼枝玉叶、锦衣玉食,谁成想……”
谁成想拥有这样优渥条件的她,却朝乾夕惕、日夜忧虑、不曾放松片刻。
萧鄞惨笑着退了几步,失神喃喃:“偏她放不过自己、牵肠挂肚太多,为不同人殚精竭虑,转陀螺似的操心,每晚还夜读到两更方歇。”
“那就很糟了,照此发展,只怕……只怕等不及师父回信”,蕤娘又看了眼床帏后惨白的脸,从腕脉上收回手指,“千梦醉,又不得安养,内里早被蚀空,油尽灯枯就近在咫尺。白芍,去外头取针包来,我先试着替她护住心脉。”
先前蕤娘将至时,萧鄞早已清空暖阁内所有侍女,白芍一走,屋里醒着的便只剩这对母子。
萧鄞面如死灰,头发被雪水打湿、一绺绺沾在额头,却没心思擦干,肩头也濡着雪化后的水渍。
他只巴巴盯着床上昏睡的女子,站在那动也不动、像一尊冻僵的雕塑:“若早些送信解毒,哪会有今日之忧,终究是我害了她,一步错、步步错。”
蕤娘定定望着他,许久,重重叹了口气:“狸奴,你啊你……这二十多年算什么、算什么阴差阳错?”
五岁之后再未从生母口中听到这称呼,萧鄞红了大半宿的眼眶,再次盈满泪水,滚热的、用力抑住不让其落下,仰头恻然笑了笑。
“算我的命,生来六亲缘浅,好不容易侥幸获得些情感,都不过大梦几场,迟早叫老天收回去。”
“算我的一报还一报,放不下往事、撂不开旧怨、辨不清爱恨,也听不进什么温厚劝慰,偏激狠辣、一意孤行不留余地,才得今时之报应。”
蕤娘眼眸轻垂、有不忍有悲悯:“季师父之前有句话说得好,在这世上,行善永不回头、作恶永不思过,都能活得心安理得,最痛的莫过于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心狠手辣,犹如擅泳者站在水中央,眼睁睁看自己溺毙而无能为力。”
萧鄞从熏笼拿起烘干的热巾,颤巍巍转身走向床沿,想擦拭孟书瑶额头冷汗。
“嗖——”
离床沿还有三尺时,一痕霜寒锋芒迎面射来,萧鄞眼角余光一扫,没躲,抬步继续往前走。
电光火石间,短刀即将擦过他喉咙,突兀打了个旋儿,被连着刀柄的链子扯回,握在粗粝掌心。
蕤娘失声惊呼:“狸奴!”
初一站在萧鄞与床之间,横臂往前一送、刀锋已贴紧他喉颈肌肤,冷声道:“今日之事,还请驸马给个合理解释。”
“解释?好,解释”,萧鄞垂目扫视一眼短刀,淡笑着低声说,“你们拼命要守护的主上,早就是个身中慢性剧毒、半死之人……也不一定会死,可她原有的一线生机,已被我生生……”
“狸奴——”蕤娘惨声打断,眼眶通红。
萧鄞转头,看到生母脸上的紧张、忧惧,欣慰地笑了,眼里却泛出奇异光彩、似大仇得报的快意,言语也流利起来:“公主中的是异域秘毒,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娘亲本欲修书师长求药,信笺为我所获……”
他闭了闭眼睛,重重吐出两个字:“焚毁!”
初一手腕微微用力,他脖子上顷刻多了条血线。
蕤娘想阻止他继续说,才发现,人在极度紧张害怕时,喉咙和舌头都不听使唤、半个字也挤不出。
门突然被推开,白芍两脚打颤、双手捧着针包,哆哆嗦嗦走进来。
霜降紧贴她后背跟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萧鄞,声音已哽咽:“为什么,公主待你那样好,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
萧鄞笑容更盛:“没有,她唯一的错,是看上我这不识好歹的蠢货。”
霜降用宣国土语低骂了声,旋身从腰带抽出一柄软剑冲过去。
“重写!”初一忽然开口,左手凭空一挥,猛地推开霜降,每个字掷地有声,“还请夫人重写一封信,交由……”
“没用,晚了”,萧鄞平静中带着破罐破摔的干脆,“我拖的那几个月,拖过了寻找药引的最后时机。”
初一冷笑一声,右手背因用力绽出条条青筋。
蕤娘被恐惧攫住的喉舌终于释放,软倒在地泪水涟涟、慌不择言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不该对狸奴说什么‘公主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离开灵昌’这种话,这孩子打小没被亲娘正眼看过,长大后还为我这不称职的娘亲、水里来火里去。他只想拖住我,怕我离开灵昌、离开虞国,去到他看不见寻不到的地方……”
霜降暴怒打断蕤娘:“为这点事,就能拿人命儿戏么?”
“人命?你们出去问问,在这灵昌、这虞国,最低贱的不就是人命?”萧鄞冷笑,眼里却漫着淡淡死气,坦荡地说,“她金枝玉叶,所以她的命比别人更贵?当初曲意奉迎、请旨赐婚,难不成是喜欢她骄纵跋扈?不过是为借王族权势……”
“都给我闭嘴!”门口传来厉喝,将萧鄞的话头、初一的刀刃、霜降的剑锋齐齐逼停。
天光一晃,薜荔疾步进来,眼风扫过蕤娘和白芍,微微一福:“两位可还能针灸?”
然后,打量着身边那两人:“霜降,还有你、我不管你打哪儿冒出来,想让公主活命,就都把刀放下。两头蠢出生天的倔驴,看不出驸马一心求死,故意编排那些话激你们?”
初一和霜降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将信将疑、手中利器慢慢移开半寸。
薜荔冷声继续道:“你们这阵仗,倒像是驸马给公主下的毒,有本事刀尖对着那下毒的祸首,哪有你们这样,主子还躺那儿没救醒,自己人先闹成一团、把救命的大夫剁了……都给我滚开!”
蕤娘忙抢过白芍手里针包就往床边挪,眼睛望着薜荔等人:“公主只是一时气血供不上,厥过去了,由我们施针护住心脉,这关就算闯过去了。”
初一收起短刀、旋身轻飘飘升上房梁,霜降忙也将软剑缠回腰带内、弓背缩肩恢复侍女姿态,唯独萧鄞仍目不转睛注视着被衾,一对眼珠子似乎嵌了进去、剜都剜不下来。
蕤娘两腿一软跌到地上、泪水涔涔滚落。
“先救人,劳烦夫人手稳着些”,薜荔声气柔和下来,又瞟了眼失魂落魄的萧鄞,“还请驸马暂退更衣,您这一身又冷又湿,只怕过了病气给公主。月见,去拿伤药到流月殿伺候。”
薜荔凑近几步沉声道:“公主眼下景况,府里除了您、谁还有身份和能耐做这主心骨?千难万难,请驸马务必撑住。”
话音刚落,江离急匆匆跑进来:“东北角门通报,西洲小哥求见驸马。”
“西洲”两字挑破萧鄞的浑浑噩噩,他打了个激灵,眼神陡然清明、似燃起两团火,恋恋不舍再看了眼孟书瑶,倒退数步、一直退到暖阁门外,对着主持局面的薜荔、拼死护主的霜降、专心施针的蕤娘师徒深长一揖。
然后,顶着呼啸北风、转身走进洋洋洒洒飞雪之下。
.
“薜荔姐姐,照你的吩咐,昭纯殿盥、沐、膳、药供应如旧,我已告知卫长史,公主寒疾加重、闭门谢客”,石兰小心翼翼凑到暖阁门口,“按章程咱们该上报宗正寺延医,鉴于公主身份、还该禀告中宫,真要就此瞒……”
“瞒住,谁想透一丝风出去,就地格杀”,初一从房梁飘下来,面色带着顿悟的了然,拔出短刀、肃然扫视过屋内外所有女官仆婢,“想让公主薨得快些,尽管上报。”
薜荔低头想了片刻,摇摇头:“瞒不了几天,快请驸马想办法、带上公主尽快去珪山。”
霜降一跺脚,气得快哭出来:“凭什么非得找他?”
初一甩过一记眼刀,沉声道:“就凭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公主亲自挑选的盟友。”
.
萧鄞坐在书房、注视书案展开的巨幅舆图,渝安街巷详图,有鼠须蘸朱笔、在不同建筑的方位标记,或圆圈或叉。
西洲衣裳都没来得及换、风尘仆仆冲进来:“公子,珪山黑市那事已按你吩咐准备停当,时机就快到了。”
他眼里燃着兴奋的火苗:“公子,复仇指日可待。”
没有预想中的热烈回应,萧鄞脸色是沉静的湖水,从西洲手里接过一卷素帛,展开看了许久,将每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名字再逐字读过。
“漏了个人,盐枭文钦。”
西洲挠了挠头:“您一开始不是说,这人在朝野和江湖都人脉极广、背景也深厚,虽身在虞国渝安、却流着翊国羽民九姓的血,贸然动他容易招惹麻烦……”
“来不及了”,萧鄞转头看了眼昭纯殿方向,目光温柔地闪了闪,“我没时间去从长计议了,你只管把文钦加到名单上,后头的所有事情都撒手、我亲自去。”
西洲迷茫地仰头望着他:“公子,你以前从不这般……鲁莽,怎么回一趟灵昌跟换了个人似的,发生了什么事?”
萧鄞扯动嘴角,露出个极温柔的笑:“有没有想过,复仇之后去哪里,怎么生活?”
西洲一时怔忪,认真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想跟着公子。”
萧鄞忽然抬手,摸了摸西洲的头发,温声道:“我自己都过得一团糟,跟着我做什么?”
他又抬抬下颌,指向一只红漆扁木盒:“里面的地契,我备了几年、地段都不错,本打算等阿满去宜邑安家的时候给,他用不上了、你拿着吧,开酒楼、置屋宅、娶妻生子……他没过上的好日子,你替他过。”
西洲听出不祥,忧心忡忡:“那您呢?就这样喜欢虞国,下半辈子陷在这儿?”
萧鄞垂下眼睫,良久,恍惚笑了笑,柔声细语道:“这世间能支撑人好好活着的,从来不是恨……可惜我明白得太晚,时至今日、才清楚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你还来得及。”
西洲思索了会儿,正要说话,“咯吱咯吱”踏碎积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月见跑得飞快:“驸马,不好了,公主……公主她……”
古早式医闹[狗头]
ps:小作者三次元有点忙,更新会慢点,不会坑的,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了攒着看[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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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爱恨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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