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不要我》半岛极光

4、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不一会面前就出现一个白瓷碗，碗的边缘还裂了一道蜿蜒的细缝。

　　碗里是拨好的一整碗红石榴籽，碗边还靠着一个小勺子。

　　苏莉莉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为了讨好他，一颗颗为他剥石榴吗？

　　李青山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塞进嘴里，好甜。

　　满嘴的石榴汁一齐碰触他的舌头，刺激味蕾，最后流淌进心里。

　　微微侧首就能看到李云起的指甲盖上，残留石榴皮的青涩味道，碗里的每一颗石榴籽都从李云起的手掌，指腹间剥出来。

　　想到这，他再也吃不下一口。

　　李云起不仅数学好，回到亲爸那里美术上展现惊人的天赋。他的那双手该用来绘画，临摹，而不是在一栋老居民楼里钩杨槐花，剥石榴。

　　周芸把冰箱塞的满满当当，不厌其烦的叮嘱他按时吃饭。

　　中午简单吃完饭，李爱民就把收拾好的行李往楼下搬。他们先做一个小时的公交才能到车站，好在公交站离得家很近。

　　李青山看着公交车开过来，周芸冲他挥手的时一刻，还是体会到了生活的心酸。

　　周芸身上有旧伤，四十几岁了还要去工地上做小工。

　　他回头看到李云起怔怔的站在公交牌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回到家，拥挤的两居室变的空荡荡，空掉的心彻底被击个粉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青山，我是你苏阿姨。我在你家楼下的便利店，我们能单独见一面吗？”

　　李青山按捺住把手机摔到地板上的冲动，看了眼在隔壁房间铺床的李云起。

　　敲了下门，告诉他自己下楼买瓶饮料。

　　苏莉莉一身名牌，戴了副墨镜在脸上，坐在简陋的桌椅上。

　　他对这个女人没好感，甚至恨她，恨她的精于算计利用李爱民的善良，恨她十几年不去看一眼亲生儿子，恨她搅乱了属于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

　　当年的事他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但也猜到苏莉莉出了一笔钱。

　　“青山，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苏莉莉脸上不似有钱人的倨傲，带着焦急。

　　“小起他……患了很严重的焦虑症。”

　　话刚说出口，苏莉莉就拿掉了墨镜，用双手捂住整张脸。

　　苏莉莉保养的像三十岁出头的贵妇，身上的一件衣服都能抵周芸两个月工资。

　　作为人生赢家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焦虑症？

　　　李青山默不作声，李云起小时候有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喜欢交流，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大多数时间李云起的世界只有他，李云起是一个高敏感高需求的小孩。

　　细腻，敏感，内向。

　　后面随着年龄的长大，李云起虽然性格冷淡，但也和正常人一样。

　　“这两个月你能不能陪陪小起？我会按市场价付你费用。”

　　苏莉莉极力把话说的好听，李青山听闻还是决定转身走掉。

　　这算怎么回事？回厂返修？

　　去你大爷的吧，李爱民好说话那是他的事，我可咽不这口气。

　　“李青山，只要你能让小起好起来，一切条件任你提。”

　　苏莉莉在身后拽着他的衣服，示意好好坐下谈谈。

　　“我拿你的病例找了专家，你的情况换了骨髓能彻底好起来。”

　　李青山重新坐下，思考苏莉莉话里的真实性。

　　“我只是一条臭水沟里的烂虾，你儿子的病你要去找医生。”

　　苏莉莉听到这句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

　　三年前，周芸曾找过李云起一次，带了当地的特产过去的。他也想见一面李云起就偷偷跟着周芸一起去了。

　　坐了一夜火车，转了两辆公交车，终于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别墅前。

　　苏莉莉正巧从车上下来，看到周芸脸色很不高兴，她以为周芸是来要钱的。

　　手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到周芸面前，周芸放下带过来的特产就匆匆走了。

　　他听的清清楚楚，苏莉莉说他们是臭水沟里的烂虾，一辈子也爬不出怀县。

　　“对不起，我以前年轻气盛。”

　　苏莉莉擦干了眼里的泪，为了自己的儿子拿出最诚恳的态度。

　　“国内外的医生都看过了，一点效果也没有。小起的病已经严重到不能正常生活，心理医生说他很可能会出现极端的情况。”

　　李青山回想见到李云起的画面，很难相信苏莉莉的话。

　　“我没空，我的病我会自己想办法。”

　　李青山拒绝了和这个女人的谈话，若是以前他还会看在李爱民的面子，看在李云起叫他哥的面子上关心李云起。

　　命运早在他们之间画上了一条不可逾越的横线，苏莉莉想来证明什么，证明自己多有钱吗？

　　“既然你今天来了，就把你儿子一起带走吧。”

　　李青山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站在便利店门口的李云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李云起眼里看到一抹阴鸷。

　　苏莉莉没想到李云起会看到这一幕，慌乱的拉开便利店的玻璃门，和李云起解释着。

　　李云起冷漠到近乎没有人性，眼里都是凉薄。

　　苏莉莉庄严高贵的品牌衣物，在李云起面前生出一股可怜的姿态。

　　李青山意识到观看别人的私事不道德，便走到最里面的货架，买点零食。

　　等他再出来时李云起倚在一颗树下等他，远远看过去李云起像变了一个人。

　　见过苏莉莉以后，身上的阴暗，狠厉，厌恶便再也藏不住。

　　好家伙！

　　李云起指尖夹着半截烟，眼尾通红，烟雾从嘴里喷薄而出的时候多了一份清冷和魅惑。

　　他第一次觉着，原来他养的不是一株水仙花，更可能是一株带粘液的食人花。

　　危险，暗黑，固执。

　　李青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袋青瓜味的薯片，李云起察觉到他的视线。

　　对上他的目光时，踩灭了手里的烟头，冲着他跑过来。

　　“哥，我们回家。”

　　李云起甜甜一笑，像一朵棉花糖。

　　“爸妈去打工了，我也找了兼职。你这两天就回去吧，怀县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李青山把薯片捏的很紧，看着李云起的脸和天边的云一起散落。

　　“哥，能不能别赶我走。”

　　“关键你在这也没有意义。”

　　李云起猛的抬头，他被吓了一跳。

　　“听她说你病了，看医生了吗？”

　　装作不轻易间，李青山还是不放心问了两句。

　　“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李云起摇摇头，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把手里的薯片塞到李云起怀里，接着听到一句近乎绝望的话。

　　“除了你，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他的脑袋跟着“轰隆”一声，炸开了。

　　当然了，当然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

　　怎么能让你多吃饭，怎么哄你少吃一颗糖，怎么能让你不害怕，怎么把蔬菜煮的有味道，怎么把窗帘拉到露出一条缝，怎么堆出一个你一看到就会笑的雪人。

　　除了他，没有人懂他的一切小心思。

　　天才是他一天天守护长大的，也是他捧在手心里怕摔着碰着的宝贝。

　　可是，李云起，你不是我弟弟了啊。

　　我还有什么身份守护你的一切呢？

　　“哥，求你。”

　　李云起像一片破碎的羽毛，原来他养的水仙花也懂得利用自身的美貌，让他不得不一线沉沦。

　　李云起的眼底氲出一层水雾，眼尾处勾着一抹摄人的清艳，犹如清晨间沾上雨露的水仙，美的不可方物。

　　“我不打扰你，住几天我就走。”

　　李云起往后撤退了一小步，仍可怜的抓着他的衣袖。

　　李青山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了。

　　再回到家时，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想来是苏莉莉送过来的。

　　李青山做足了心理建设，继续温习初中的重点知识。

　　直到饭香传来，李青山被勾的馋虫都出来了。

　　李云起戴着红格纹围裙，哪怕带字系到最里面，李云起腰间也是空荡荡的。

　　他太瘦了，怎么都不长肉。

　　小时候就是那样，饭量像猫咪似的，几口就饱了。

　　桌子上是一份热气腾腾的土豆牛腩，青菜豆腐，番茄蛋汤，还有两碗香喷喷的米饭。

　　李青山不好意思起来，他备课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点忙也没帮。

　　李青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几道菜心里五味杂陈。

　　土豆牛腩炖的很烂，豆腐多青菜少不放油，番茄蛋汤里只用蛋清，淅淅沥沥的鼓声击打着他的心脏。

　　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己爱吃的菜同一天聚在一起，还是按照他的口味。

　　小时候周芸做饭的时候，只会在周日才会多烧几个菜,土豆牛腩更是觉着炖的时间长嫌麻烦。

　　豆腐青菜已经素到没边还要用水煮，周芸从不依着他，更别说只用蛋清的番茄蛋汤了。

　　掌心传来湿意，低头发现李云起正用一块湿毛巾为他擦手。

　　他擦的很认真，清凉的毛巾擦拭指缝的每一处地方，还有手心手背，擦完左手换右手。

　　小时候李云起如果坐上了餐桌，而又忘记洗手的话。

　　他就会把毛巾浸湿为他把手擦干净，这样就可以直接进入吃饭这个环节了。

　　他今年二十一岁，还被人当幼稚园小孩子一样照顾，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