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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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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周至野在拍戏的时候,唐预带着收音设备在远一点的地方采集海浪声,傍晚前他先回了房间,编辑这阵子采样的素材。等他再看时间,距离周至野下戏没多会了,便提前跑到周边等他。
两人约好在曳海站公交点碰头,周至野果然没让他等几分钟,就背着一个包出现了。唐预问:“这么晚了还要背包吗,带着什么东西呀?”
“好玩的东西。”周至野还不告诉他,跟唐预解锁了两个路边的共享单车,两人踩着脚踏车去跨海高中。
他俩骑到校门口,正好碰着一波下晚自习的学生,先候在角落里。过了将近十分钟后,才从校门口溜进。
唐预说:“好奇怪,感觉像干坏事一样。”
周至野心里乐,带着他往空无一人的球场上走,唐预一下子就懂了,指着周至野的背包,“你藏了球啊!”
包链拉开,谜底揭晓,周至野拿出球,在手里转圈,“来玩吧。”
唐预都多阵子没打球了,一和周至野玩还是喜欢跟他抢篮板,每次都抢不过也乐此不疲。以前唐预曾不耻下问,问周至野到底怎么样才比较容易抢到。
周至野说,等你比我高的时候。
“三分!”唐预兴奋地跳起来,“刚刚那个三分球诶我投得多漂亮!”
“确实还行。”周至野从篮下收回球,运在自己身前,“来比三分球吧,轮流投,谁先投进五个,回去的时候就负责骑车载人。”
唐预哭笑不得,“这算惩罚还是奖励啊。”
“开始咯。”周至野率先站在线外腾空轻轻一跳,第一发就命中了。
但唐预不甘落后,会投三分是他摆不上台面的篮球技术里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技能点,命中率通常都还不错,果然立马就跟进了一球。
两人不相上下,最后唐预惊险地先满五球,战胜周至野的四球。
唐预真就有那么开心,抱着球哼着灌篮高手主题曲的旋律。
篮球场旁几十米是大操场,唐预好笑地围着沙坑转了两圈,惊奇道:“我感觉连沙子都没换过一样。”
实际上怎么可能,周至野抱着胳膊打量他,“亚军来跳一个试试。”
唐预说跳就跳,开玩笑地跑到很远的地方要做超长助跑,被周至野挥着手招了回来,腾空的姿势很好,摔在沙坑里的样子很滑稽。
唐预坐在沙堆里沾了一屁股的沙,望着周至野傻乐,嘴角一边的梨涡清晰地浮现出来,用来盛飞舞起来的细细沙砾三两粒正好。
周至野憋住笑下了沙坑伸手去拉他,唐预毫不拖沓地起来了,拍拍自己的屁股。
“你怎么这次不使炸了。”
“使什么炸?”
“你不是每次都想摔我吗?”
“你居然知道?”唐预惊讶道,“怪不得每次我都失败,你才炸,球不还你了。”说罢揣着球径直往操场上跑,把周至野甩在身后。
周至野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跟着,操场四周每二十米有一个小照灯,明度很不足,唐预离得远了,周至野只能通过光与暗之间形成的剪影辨别出唐预的姿态和位置,在他的瞳孔里映照着肆意与自由。
总能化为他最心动的样子。
唐预玩累了,慢慢停下来,耳朵好像没有听到周至野的动静,正想回头看他在哪。
忽然之间双手被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背被蹭抚了不一致的体温,被盖在唐预手心里的篮球失了抓握力,滚落在干净空旷的跑道上,发出零落的声响。
周至野抓住他了,从身后趁唐预毫无防备的时候拥住他,把他的手臂也牢牢地裹在怀里,用双手紧紧捏着按着唐预骨节分明的那对手。
可惜现在不是夏季,不然至少会有蝉鸣帮他们各自的慌乱与悸动稍加掩饰。
唐预屏住呼吸,刺猬遇见天敌会一瞬间竖起浑身的刺,但他遇见周至野的亲昵就像纸页浸蕰了雨水,变得湿软无力。
唐预开不了口,他只能等周至野开口。所以他听见那个人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地说:“哪怕你说我们永远不可能,我也停止不了。”
停止不了的是什么,谁都不用袒露谁都不用戳破,那样的情意就自然而然地滩开在这里,像高中时雨后操场上积蓄的一弯清水,如昨日山林深处苔藓上的一抹湿凉。
周至野隐忍的呼吸打在唐预的耳旁,烫得他手心里都浸出了汗,他们都再一次站在了悬崖边上,好像无论做何决定,都注定双双纵身一跃的结局。
“喂!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
一束刺眼的光猛地扎在两人身上,周至野挡了一下唐预的眼睛,保安的手电筒正往上移动,迅速牵起唐预的手往操场门口跑,完全不顾后面保安的大声质问和追赶。
上一秒的兵荒马乱无缝衔接下一秒的兵荒马乱,唐预所有的想法都被抛空,只想着千万不能让周至野被发现,拼了命地和他紧紧抓着手跑到安全的地方,跑到学校外去。
周至野踩上刚才他们来时骑的脚踏车,让唐预赶紧跨到后座,唐预扒拉着周至野的衣服,车迅速驶出。
唐预气喘吁吁地,额头抵在周至野的后背上,忽然止不住地笑,笑得脑袋都在微微颤抖。
周至野在前边奋力骑车,被唐预抖得难耐又无奈,“还笑。”
“我白赢了,”唐预在想他们三分球打赌的事,自己现在从原本要出力的骑手变成乘客,“周至野你落荒而逃的样子太好笑了。”
“说得好像你没逃一样。”周至野笑他被发现的时候就像只兔子耳朵都吓得竖起来。
学校距离他们住处本就不远,骑了两公里多就到。而当“插曲”播放完毕,未出抉择的主题曲依然会照常响起。
唐预率先下车,发现周至野腰间的衣服都被他抓出了明显的褶皱。但不管怎样,他明天也要先走了。
“我们还会再见的,你答应我。”周至野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他说,“唐预,我会等你。”
唐预在周至野正在拍摄时独自拎着行李走的。
周至野因此不高兴,但他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唐预发来的一支音频文件,长达两个多小时,留言是“好好睡觉”。
周至野刚洗完澡,倒在床上用音乐播放器打开,一阵熟悉的海浪声扑面而来。这海浪声他听了多少次,不说以前,就是最近和唐预也刚走过同一片海边。
伴随着浪潮的卷花,淅淅沥沥的雨声由浅入沉变成磅礴之势,不再压抑的暴雨自有开阔之感,效果绝佳的立体声让双耳都充盈着雨水饱满弹跳落地的动态感,在动态中持续着平衡,融入了丝丝缕缕的琴音让人心安。
周至野可以想象唐预是如何在山林间捕捉到树梢上的一只正在“叽喳”的麻雀,又轻轻踩过铺满泥土地的枝叶发出了“吱呀”。他一定坐在伴随过月亮的沙滩,一手拿着贝壳一手拿着收音麦克,心无旁骛地面朝大海;又或者是默默围观过架着篝火的年轻人被映着火光“呲呲”地错位燃烧。
他把灯全部关上,充实地陷入黑暗里,耳边是唐预为他安眠的疗愈术,闭上眼是唐预为他花费的时间具象,把他憋了今日大半天的不高兴耐耐心心地揉化了。
他给唐预回了一个“晚安”,然后在“大自然”中慢慢睡着。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周至野几乎都没有怎么再“打扰”过唐预。他说的等,就是安静地全部交付于唐预自己的心意与考量。时间让他经受蹉跎漫长,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的毛病显形,任他在看不见唐预的日子里,随孟阔一样虚无。
而唐预呢,独自缓步登上他与周至野之间的“秘密阁楼”,驻足在最后一级台阶处踟蹰不前,在爱与祸患的记忆拉扯中复现有关他前半生的所有美好与痛苦。
在他高三联考完回来后的寒假前,有次他路过办公室想看一眼周至野是否在里面,结果无意间听到班主任在跟周至野谈论出国的事,问他准备得如何,是否还需要什么帮助。周至野语若平常道:“一切正常,暂时没有什么困难。”
那时唐预才第一次明白,原来存在在自己幻想中的他和周至野的未来,并不一定能够如自己所愿安安稳稳地把握在手里。他想他一点也不怕异地异国对于自己情感上的动摇,但他怕好久好久都见不到周至野一面的煎熬。
三年来几乎朝夕相对的人,怎么能承受相距万里的思念。
周至野从办公室回来后,发现唐预午休完醒了觉,习惯性地空出一只手帮他捏捏脖子后边缓解他的酸疼不适,唐预状似发懒地让他捏,心里像浸了水的海绵滴滴答答。
他那会心里藏不住一点事,晚自习后和周至野走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就全说了。
“周至野,你出国的话我们不用分手吧?”唐预的食指挂在周至野的衣服口袋外沿勾着走,他自己不知道这已经是他很不安的表现。“虽然我觉得不会但还是想问你一下。”
周至野顿住脚步,转过头认真看着他。
唐预的手指慢慢放下,又绞在自己另一只手里,语气也不是很自信,“你一年回来两次的话,我也想办法一年来看你两次,这样也很公平。但是如果你实在是忙到没办法,我们就多打点视频电话好了。”
“你哪里听来的我要出国?”周至野从唐预手里救出他那只虎口被掐出痕迹的手,稳稳地握在自己手里搓了搓,觉得有点凉意。
“我中午去办公室找你,听到班主任和你说的话了。”唐预老实交代,“但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虽然我有点气,你如果早告诉我就好了。”
周至野问道:“早告诉你你会更开心一点吗?”
唐预被他问住了,摇摇头道:“好像也不是。”
周至野笑了,“唐预,我不出国。”
啊?唐预眨眨眼,“怎么又不出国了?”
“本来就没打算出国。”周至野毫无负担地说道,“我爸之前这么安排的,跟学校也这么说,我跟他说过了不愿意,他不听那我也就不想说了,反正高考完之后我会直接报国内大学的志愿,和你一起在同一个城市读书。”
唐预闹不明白了,“可是你和班主任……”
“顺着回两句罢了,如果班主任知道肯定会跟我家里讲,不想节外生枝,到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他们反对也没用。”周至野淡淡解释道。
“那你爸到时候肯定会很生气的。”唐预的担心已迅速转向,“他们暂时没有怀疑你吗?”
“我妈很放心我,我自己的事一直都是交给我自己去弄,至于我爸,他只要一个结果,不会在过程中花费时间了解的。”周至野说到他爸时,总显得有些漠然,但他不愿让唐预多想,“如果下次有类似的情况,你也像今天这样直接来问我吧,我喜欢你就这样当面跟我说。”
“哦……”唐预自己闹了个乌龙,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地羞,假意着急去赶公交,却被周至野握着手不放。
“牵太久了,被人看到会觉得很奇怪。”唐预悄声道。
周至野不顾,和他的手一起交叠着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和他身影相并地走,觉得此刻很满足。
唐预不知道后来周至野怎么处理的这件事,但是等到高考完两人都拿到了理想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后,唐预暑假再去周至野家玩,他妈妈和他外婆都开开心心的,完全不像因为这事生过气发过火的样子,还跟唐预说,以后和周至野在一个城市上学互相照顾着。
周至野暗地跟唐预说,其实除了他爸,他不出国的决定其他人都接受良好,尤其是他外婆本来就舍不得他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害得唐预提心吊胆许久。
周至野没有任何意外地被国内排名第一的综合性大学录取,跟唐预就读的音乐学院相距五公里左右,骑车大概二十分钟路程。
2011年9月,两人一起出发来到城市予重,周至野比唐预早报到两天,开学那天唐预跟着周至野帮他一起拎东西搬东西,看看这瞧瞧那,宿舍的垃圾桶都是唐预去楼下超市买的。
他们学校特别大,开学日的盛况让唐预记了好多年,花样百出的社团学部招新挤满了操场和通往教学楼群的一条坡道。每一个组织和周至野搭话时递来的招新介绍传单,都被唐预一张不落地收下了,他想着回去后万一周至野对哪个感兴趣,还能再联系问问。
周至野对哪个都不感兴趣,尤其是趁着自己去买了两瓶冰矿泉水的功夫,唐预就被人群围着观看他用尤克里里弹奏的时候。
尤克里里社团负责人刚迎上来,周至野就拉着唐预走了。
后来成为唐预好朋友的叶萧岚撞见过无数次周至野来找人,开玩笑说:“比女朋友还缠。”
或许就是因为不能像高中一样时刻呆在自己身边,周至野几乎每天都会骑车过来见唐预,刚开始唐预不愿意每次都耽误周至野的时间,但每次想过去的时候周至野都已先一步赶到。下午第一节没课的时候,就过来和唐预吃完午饭再回去。晚上没有选修课就吃晚饭前赶到。周至野的学校周三下午一般是不安排课程的,也算是固定的小半天假了,周至野选课时特意避开周三上午,这样可以早早地就到唐预宿舍楼下等他,一起去听唐预的公共课。
恋爱时的人们敏感与钝感并存,唐预没感觉周至野比高中时看得更紧的事实,只会因为其他女生对周至野的议论心烦意乱。当不止一个人过来跟你打听你朋友有没有对象,唐预直接跟周至野说不要和自己一起上课了。
“为什么?”周至野反问。
“老师都认出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
周至野“哦”了一声,“因为我从第一节课就跟他说了,我是旬大过来的,对这门课很感兴趣,所以想蹭朋友的课一起听。”
“这都行?”唐预刚出牌就被压了。
“教授很乐意。”周至野道。
“那你也别了。”唐预嘟囔着,周至野都听不清他要说什么,把他的脸颊揪住。
“好好说话唐预。”
唐预拒绝。此事不了了之。
大二国庆前一周,唐预学校每年一度的嘉年华音乐会如期举办,唐预这次没弹钢琴,担任大提琴手的位置,穿着白衬衫在礼堂里表演,有着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沉静优雅,让周至野在暗处的观众席上又喜欢又难忍,他闪闪发亮地,被太多人看见。
这件白衬衫的下场一塌糊涂,唐预也被周至野弄得一塌糊涂。
当时唐预已经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接一些专业音乐工作室外包的散活,周末经常要去兼职的工作室干活,他趁录音室空闲的时候,偷偷给周至野录音唱唐预自己写的歌,前前后后录了得有五十来首,分手了之后也没有删掉,躺在自己的硬盘里只是难再见天日。
“我不打扰你,你不用管我。”有时候周至野陪他在工作室加班,犯困了就窝在角落里补觉,他们专业老师带着他做有偿的校外创新实验项目,时不时忙到大夜。
两个人这么努力才终于在大二上半学期完事后,成功搬到了一起租下的小公寓里,住处就在两所学校的中间地段。
唐预躺在周至野的胳膊上畅想,说以后赚更多钱了,就买一间有工作室录音间的房子,两层楼还带小花园的那种,落地窗前放置一架三角钢琴,冰箱里常年都备着冰淇淋和果汁。
后来他自己没有这么做,而这间理想的房子却成为了周至野成名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