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暗夜女巫

16、16

　　“告诉我，我这样对你到底好不好？”城市边上的一家幽静的竹楼里，赵文卓紧紧握着眉眉的手，低声自语：“这样对你到底好不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眉眉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轻轻拍着他的手——那是一双有些瘦的，微显苍老的手，或许是因为多年粉笔灰侵蚀的原故——好像是在安慰一个无助的孩子般。
　　初冬的空气有些冷，阳光却很明亮，像一只柔软的手抚摸在脸上。她和赵文卓习惯在这里见面。有时候他们会去走走，沿着河滩，一步一步，小心且认真的。有时候会聊一些话题，比如哪个MTV 里有一对相爱的人，在落花如雨的树林里奔跑。有时候就只是静静地坐着，彼此注视。他们一周会出来一次。没有太多的起伏，没有激荡的举措。时间像是一条缓缓的河流，在他们身旁悄悄流过，将他们海水一样的沉默包容。

　　“明天，和我到教堂，好吗？”眉眉侧着脸说。她不会轻易要求赵文卓什么。
　　“嗯——有什么事吗——明天我可能要陪秋秋去医院做检查。”秋秋是赵文卓的妻子，眉眉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而且每个月要定期做一次检查。
　　眉眉心里一抽，每次听到赵文卓叫出他妻子的名字时，她的心都会莫明地收缩。不知道是不是疼痛。她在心里长长地叹气，他毕竟不是完全属于她的。
　　赵文卓仿佛看出了她的失望，于是问：“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很重要？我下午或许会有空。”
　　“算了，不用了。”眉眉淡淡地摇头，一口喝掉杯子里的液体。她总是只要透明的白开水。她渴望他温暖的拥抱和抚摸来抵挡寒冷，可是她只能是活在阴影里的。像黑暗中的小花，散发出渐渐生疏的清香。

　　赵文卓不知道，她在疼痛中安静地微笑。他不知道，她花朵一样柔软的身体，在黑暗中渐渐干涸。他忘了他们这份爱也需要阳光的灌溉。是的，他不知道，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要知道。眉眉只有寂寞地看着他。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无路可走。

　　今天是她的生日。赵文卓不知道。当然他也不知道，她仅仅是想要他在她生日的时候陪她到教堂做一次祈祷。
　　自从莎莎离开之后，她变得越来越孤独。一种负罪感常常压迫的她呼吸困难。夜里，眉眉会从梦里惊醒，莎莎指着她的鼻尖说：“我不会原谅你。”她仍然记得泽告诉她那个消息时伤心欲绝的眼神和心痛后悔的话语。是的，莎莎选择了泽，可泽到现在喜欢的仍旧是她。那她呢？她又能好到哪里去？爱上了一个不会为她离开他的妻子的人。为什么人生充满了阴差阳错？
　　眉眉边走边叹息。她深深地呼吸，用来制止将要流下的眼泪。这个夜晚非常寒冷。她独自走到教堂。大街上的霓虹倒映在江水里，像漂流的油画颜料。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她默默地坐到一个位置上，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神啊，能给我指引吗？我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你能原谅我所犯下的过错吗？你能给我想要的未来吗？

　　为什么她不能接受他？仅仅是因为她爱着那个女子吗？凌紧紧盯着安安和蒂娜的背影，她们手牵着手。她依然是一张妩媚的脸，风衣遮不住她柔美的曲线。他无法摆脱对她的记忆。她的花瓣一样的嘴唇。那是他在她不经意的转身时俘获的。可惜仅仅一秒钟时间，她就躲开了，并且很郑重地说，请不要这样。

　　他忘了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她不再和他约会。有一次，她在Email里说，旁观者，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生活，有了一个爱我的人，我也爱她。你呢？还是在观局吗？等待着幕起幕落？
　　还有一次，她说，我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个男子，他忧郁而孤寂的感觉很像你。有时候我和他交谈的时候，会突然想到你。我有些不安。可是我知道，他只是存在于我的生活中，而不是我的生命里。
　　最近的一次，她说，我不再和他来往。我不想让一个人心存幻想，而误了来日。你没有告
　　诉我你的爱情有没有结果，让我祝福你，也祝福自己。
　　她只言片语，而且很久才寄一封。凌反复读着，想象着她歪着脑袋敲击键盘的样子。他还记得楼梯间里她对他轻轻说hi，声音甜美。他还记得她洁白的手指抚过杯子。
　　他知道她爱的人是蒂娜。他知道她们住在一起。他知道她们偶尔也会发生争吵，但很快就会比以往更好。他知道……可是他还是无法放弃。他反复告诉自己，挺住挺住，虽然付出的代价比想象中的更多，虽然一再地感觉无路可走，可是还是要一再地前行。

　　他的眼光突然疼痛。他无法忍受他爱的人和别人亲昵。他不再是那个表情麻木的目无一切的喜欢走在没有阳光直射的路上的人。他的目光早已因为安安而变得锐利，轻而易举就可以俘获她的行踪。他只是想要她。想好好地爱她。
　　那个女人，她没有权利毁了安安的一生。凌看着蒂娜的眼睛里有把冰冷的匕首。他曾经找过她，可她说，她只尊重安安的选择。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留着安安身边，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