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暗夜女巫

10、10

　　凌觉得，工作一天过后偶尔跟着安安去压马路，是轻松的。轻松的东西如同森林里阳光普照的四季。而安安如同苔藓在低八度里大鸣大放。凌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天天沿着基本相同的路线边走边看，而且乐此不疲。她不会感到腻味吗？
　　人想不通的时候就会觉得好奇，就会觉得有趣。所以凌觉得安安越来越有趣了。虽然他仅仅是觉得有趣而已。

　　安安的生活似乎一下子错乱起来。一个人的悠闲日子，就被蒂娜和凌打乱了。往常一个人走的路，现在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过的周末，现在也成了两个人。不过安安觉得愉快。因为，她发现蒂娜的笑容越来越多。

　　夜。褪去了吵嚷，落下深深的帏幕。凌依旧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于他和那个名叫丝蓝的女子的对白。
　　『你喜欢小孩吗？』
　　凌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谈论到这个话题上。这个思维敏捷的女人每次都会用不同的问题来为难他。
　　『你不觉得小孩子很吵吗？』
　　『可是，她们也会很可爱啊。』
　　『一个女人生了孩子之后，身材可就不是那么可爱了。』
　　『你忘了，如果每个女人都为了爱惜自己而遗弃了本能的母性，那么，你也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
　　『我不知道是该赞美你的伟大，还是该怀疑你的天真。』
　　『那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从母亲的子宫里张开眼，跌入这个世界？』
　　『为什么？我怀疑，是不是为了记住你。』
　　『呵呵，记住我？』
　　『是啊。那个混沌的宇宙里辛苦的酝酿，空间膨胀，急剧萎缩，最后变成心跳声。而你，丝蓝，一个为了存在而存在的美璧，不就是我要寻找的对象吗？』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都是有定数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降临，但我能肯定自己为什么会诞生。』
　　『那是为什么？』
　　『为了爱。』
　　『爱？呵呵，你不是还曾经问过我什么是爱吗？』
　　『是的。在我还不确定的时候，我询问每个可以交谈的朋友，包括我自己。』
　　『你现在确定了？』
　　『确定了。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脚步。或许，我的稍微慢了一点点而已。』
　　『呵呵，美丽笨小孩？！』
　　『你的心情很好，最近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是吗？』依然是问号下肯定的语气。
　　凌无法回答。他知道，永远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隐瞒这个有超强第六感的女人。

　　『你对爱情抱有幻想吗？』凌开始反击。确切点说，他想知道，邪气慧黠的她是怎样的回答。
　　『其实，有些人天生对爱情就有无数的幻想，她们可爱地信了它，耳朵一动一动听了它，眼睛一扇一扇爱了它，嘴巴一张一张亲吻了它。带着最美好的虔诚的表情。』
　　『爱情的脸，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美好虚伪，我们无法完全捕捉，所以只有幻想。你是这个意思对吗？』
　　『呵呵，所有的前尘或往事，都因为爱而变得光怪陆离和百转千回。伤害也好，珍贵也好，没有人躲得过。』
　　『这跟幻想有关吗？』
　　『自然。有爱的时候忙于应对，无爱的时候就心存幻想。』
　　『你呢？』
　　『我好像一直在等待。』
　　『我无法等待。我害怕胸口冰冷的感觉。我需要有人来温暖。不关爱情。』
　　『那么，告诉我，你最初的伤痛。』
　　『太过于绝望的爱恋。我痛苦地受制，却永远无法预测我们的将来。我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因为恐惧。』
　　『有些事情在劫难逃。即使表情错愕，即使早有准备。见过凋零的牡丹吗？宛如哭泣的血泪。风是吹过了，再多温柔，再多希冀，再多追忆，都会被时间摄去，破碎的终究破碎，继续的仍要继续。』
　　『在劫难逃。那么遇到你也是在劫难逃的吗？』
　　『你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渴望温暖的拥抱。当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愿意爱我能爱上的人。当我憔悴和苍老的时候，还有人愿意来爱我。』
　　『那你会爱上我吗？』
　　『你会爱上一个网络中虚拟的空间里虚拟的人物吗？』
　　『我会。因为我爱上了你。』
　　『你为什么不会去爱身边的女子？自私的怕被伤害吗？还是没有勇气面对阳光吗？』

　　凌沉默。长久的沉默。他开始抽烟，一支接着一支。

　　『我小的时候是在北方。我还记得，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小小的脚印在上面，没有风。看不见除了白色以外的任何事物，灰暗的天空中唯有雪在下。温柔地、细致地飘落到身上。冰凉的触感，刹那化成水的落寞，既舒适又令人心痛。所以，我爱上了所有拥有冰蓝色瞳孔的人。那个时候，我常常会梦到一个眼睛幽蓝的女子，她孤独而悲凉的笑容，她手指皮肤上的清香。』

　　她好像知道凌不想说话，所以自己慢慢地敲出一行行的文字。
　　『那些彼时飞舞的冰雪，和如冰花般清冽的音符，我都一一记得。后来我随父母搬来这个城市，再也没有见到雪的美丽。城市间行走，阳光暴晒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我可以听见喀嚓喀嚓的声响。可我的梦里，仍然会出现那个眼睛幽蓝的女子。』

　　凌盯紧了屏幕。他不曾想过，伤口向两边分开，露出最初的鲜血时，居然是如此的让人诧异。夜太深，他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没错。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说的话。』她再次预料到他的表情。
　　『所以，去爱你身边可以爱的人吧。』
　　『可是，你已经把我困在了笼子里，逃不出去。所以，我追定你了！！』
　　『感叹号。那是什么？赤裸裸的决心，还是懒洋洋的怜悯？』
　　『都不是。宣言而已。』
　　『你认为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想，你不会。只有在我们小的时候，才会翘翘鼻子咧开嘴就哭得痛快淋漓。现在，如果还管不住眼泪，就会被说成是矫情的表现。』
　　『那你需要的是什么？浮浅的一夜情？还是跟你一样的表白以及爱恋？对不起，我可以给你的仅仅只限于交谈。可以透彻心扉，却绝不是——爱情。』
　　『其实，爱情不是交易。没有什么对等交换。我没有要求任何条件不是吗？一夜的恋情转瞬即逝，一夜的时间像水泡轻易就会破灭，那些，只能是在我胸口冰凉的时候寻找的安慰。而现在，我的胸口装满的是你的名字。丝蓝。』

　　凌艰难地打字。他不知道，这最后的疯狂的爱情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我可以请求得到一张你的照片吗？没有其它意思，只想停止喧嚷，静静观望。』

　　轮到对方长久的沉默。然后，突然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