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观澜》曹贵人

39、空城一场

　　这个女人不对劲。

　　杏林谷的医仙多半精于炼药、弱于练功。这个女子发起轻功来体态轻盈，步子稳实，没有个五年七年的苦练绝对达不到。

　　杨无失有意放慢脚步，那女子听到身后步子越来越远，回头问他，“杨少侠，你怎么了？”

　　杨无失捂着胸口，额头冒出层层冷汗，“旧伤发作了。”

　　那女子远远看了一眼华山论剑台，自觉还不够远，“杨少侠，你莫急，随我上华山客居给你吃两副药就好了。”

　　杨无失将银蛇剑的剑尖在袖口里悄悄倒转，在自己胸口上刮出一道血痕，血透过他白色的衣襟印了出来。

　　那女子看到她胸前的血印，肩膀不自然的耸动了一下。杨无失推测那人的右手按压了什么东西，或是匕首、或是暗器。她已经起了杀心，只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杨无失一把扣住觉远的朱砂手串，佛印莲花底座下射出一枚银刺，噗的一声插入女子的肩胛骨。

　　针尖淬了毒，女子一时腿软，整条身子扑在了地上，除了呼吸外身体上无一处能受自己控制。

　　寻常人被偷袭，表情怎么也不可能如此镇定。杨无失顺着女子的下巴摸了一圈，果然摸出来一个奇怪的纹路。他一把扯下人皮面具，看着面具下的面容，脸色阴暗下来，“辛夷。”

　　辛夷耷拉下眼皮，一副任凭杨无失宰割的气性。

　　“陈器是不是在我哥手里？”

　　辛夷的眼色十分坦然，意思是：是又怎么样。

　　杨无失看了一眼山尖的距离，现在发送信号弹只会打草惊蛇，波采恩看见信号弹后就会知道辛夷已经暴露。

　　杨无失虽不知魔教究竟来了多少人，但笃定不会太多，毕竟如果魔教可以硬上的话，他们也不会叫辛夷潜伏在杏林医仙里头冒险。

　　如此一来只好先拖住时间。杨无失当着辛夷面把那到血痕用灰土掩盖住，一把提起辛夷的后领朝华山客居走去。走了还没有一半，便见祁小南着急忙慌的从山门跑出来，“小杨师兄，不好了！爹爹和陈师兄他们被魔教缠上了！”

　　“你说仔细些。”

　　祁小南上气不接下气，擦着汗道，“陈师兄把我爹医好之后，杏林谷的几个姐姐根据丹味当即开出一张药方来。她们说怕是峨眉山、嵩山、衡山、华山受害颇深，发起病来时间不定，要赶忙给大家送药方去，山里就剩下了我们几个人。”

　　“她们走了有些会儿，突然从床底和房后又飞出来一堆人来。陈师兄和我爹竭力砍杀了一阵，叫我赶紧去报信。我刚一把信号弹拿出手就被人一剑挑了去，现在情况危急，杨师兄，我们怎么办？”

　　“他们越摸有多少人？”

　　祁小南道，“除却受了重伤的，还有二十人左右。”

　　杨无失将信号弹交给祁小南，双手捂住辛夷的耳朵，“你拿着这烟雾弹在这树林里奔跑，烟雾越浓越好，懂吗？”

　　祁小南虽然不解，但仍照做了。

　　眼见烟雾弥散开来，杨无失沉着气大声喊道：“魔教众人听着，你们太阴教辛夷已被我擒获，不想她死的话，就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过了片刻，便见山腰间有一男子提着一个人从山口出来，阳光打在那人脸上，照清了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魔教向来薄情寡义，你杀她与不杀都与我们无干，倒是这人嘛……”
　　波采恩用剑尖挑起他手里提的那人的脸，杨无失看清那人的面容，登时手脚冰凉。

　　陈器。

　　怎么会的？陈器怎么就会被捉住的？不对，如果陈器被捉住，那么祁大北又在哪里？

　　杨无失瞥了一眼周围，确认烟雾已经弥散上来，以波彩恩的角度来看，决计无法看清山下的人影。

　　杨无失问，“还有一人呢？”

　　波采恩探了探头，发觉山脚已经飘起团团白烟，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山脚下能听见有人步子纷乱，可其步伐混乱无主，他现下只听见了杨无失一人的声音，只可断定杨无失确实不是一人前来，无法保证对方是真围杀还是他在玩空城计。

　　“那疯老头毒蛊发作，浑身溃烂死了。”

　　杨无失听到此言，松了一口气。毒蛊发作不可能如此之快，方才祁小南还说他爹在死斗，若是他爹中了毒，祁小南决计要和自己讲个清楚。十有八九波采恩没捉到祁大北，以死来吓唬自己，却不想他反而借着这个条件理清楚了一些线索。

　　杨无失咽了口唾沫，“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波采恩，你随便拿了一个人糊弄我，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笑话，我捉了人不给他点穴，难道还等人给你报我们的情报？还有，你这山底到处都是雾，我怎么知道你捉得人是辛夷？”

　　杨无失解开辛夷的言穴，辛夷只说了一个“少主”，便被杨无失又点了穴，“该你了。”

　　波采恩的脸色变得铁青，提剑朝陈器的肩胛刺去。陈器低低呛了一声，竟然把那声呼痛憋在了嗓子里。

　　杨无失把牙咬的咯咯响，抬眼看了一眼天，烟雾弹逐渐漫到了山腰处，估摸还有一刻钟左右就能有人前来支援了。
　　只需再坚持一刻钟。

　　杨无失道，“哥哥。”

　　波采恩饶有兴致的朝山脚看了一眼，“怎么？”

　　“今日乃武林正派华山论剑的日子，若是大开杀戒，未免惹得一股血腥气。我们不如就一人对一人来打，你与我堂堂正正比一场，若是你赢了，我们便放走你们的一半人。若是我赢了，你就要放下人质、交出解药再走。”

　　波采恩道，“狗屁，若是我赢了就直接杀了你。”

　　杨无失沉声道，“今日武林高手齐聚于此，却不知你杀我快一点，还是前辈们杀你快一点。”

　　波采恩沉默了片刻，将陈器向身后一甩。几名魔教弟子连忙接过陈器，将其手脚绑缚，安置在室内。

　　“好了，你上来打。”

　　杨无失卸了辛夷的两条胳膊，将辛夷交给祁小南，“你看好她，一会若是局势改变，你就杀了她再走。若是陷入窘况，还当是自保为主。”

　　祁小南听到杨无失说杀人一词，一时间腿也软了，颤颤巍巍接过辛夷道，“那我爹……”

　　“你爹没有死。”

　　祁小南忍着眼泪，应了声是。手抖的窸窸窣窣响，摸出来一只贴身携带的匕首。

　　杨无失握了握她的手，“并非一定要杀她，只是若是时候一到，你狠不下心，到了阴曹地府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祁小南粗喘了几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我懂了。”

　　辛夷终于正眼看了一道杨无失，见他身影渐远，复又阖上了眼。

　　真是一个恐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