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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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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山中雾气浓重,在洞中点火取暖,我和绒绒紧紧依偎,避免感染风寒。看着窗外一颗颗参天大树,我就像看到了那一只只摧毁汪家的手。
“绒绒,大哥是不是知道幕后主使才不逃,普天之下,莫非黄土,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汪家究竟有多少事是我不知的?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与瞎子有什么区别?”我自嘲道,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之人呢。
绒绒紧紧抱着我,怕我消失不见。一边摇摇头解释:“不是的,老爷夫人只是想让小姐平安快乐的长大,远离这些是非,在张府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过完这辈子。没想到皇上不肯放过汪家,竟在此时下手。”
“果然是皇上?汪府只是个平常官宦人家,父亲的官职只是从六品,他一向为朝廷忠心耿耿,父亲是犯了何错,竟让皇上下此狠手?”我哭着问,汪家忠心耿耿,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大哥在驿站被烧死,我被官兵追杀,不知大姐在宫中境况如何。“平安快乐?简直就是个笑话。如今的汪家到底还有什么?”
“当年老爷科举御试时,皇上就看中老爷朝中无人可靠,没有党羽之争。皇上挑中老爷为他办事,去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官员。老爷这些年一直听命暗中为皇上清理门户。八年前迁往郑州上任也是因皇上想扳倒丞相一派,让老爷暗地搜查贪污证据。”绒绒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少爷十二岁那年在老爷书房意外得知此事,大受打击,高烧发病三天三夜。少爷病好后白日书院读书,晚间在府里同老爷一起整理搜查的证据。大小姐也是在三年前得知真相,那时皇上有意让大小姐进宫,夫人为了让大小姐离开汪府去请求张府庇护,不想张府自身难保。最后只能以大小姐身体不好养病为由拖着,到了今年不能再违抗黄命,大小姐只能入宫。”
“只不过。。。上次在京城,大小姐有回信给少爷说宫中有人谣言汪府有二心,对皇上不忠。为免皇上猜疑,不宜碰面,尽早离开京城,早日归家与老爷商议对策。保住汪家保住小姐。少爷便在放榜后立刻动身带小姐你回郑州前往荆州去张府成亲。”绒绒讲的很急促,让我也能体会到当时大姐焦急的心情和汪家危险的境地。
“大姐明知自己此次进宫是皇上牵制汪家,依然进宫,就是为了我能平安。人心难测,我和大哥依然被害。那大姐在宫内想来也是凶多吉少。”想到大姐,我真真是心如刀绞,万剑穿心,栽倒在绒绒怀里。
“小姐,我可怜的少爷小姐。就差一步,距离荆州就只差一步了。为什么?为什么?”绒绒抱着我哭。
躺在绒绒的怀里,半天才稍稍回神。即使山洞里没有冷风,火堆烧的旺盛。我却依然觉得好冷,这种冷就好像整个人掉落在冰湖里,寒冷刺骨,没有知觉,寒气依旧逼人。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年纪小过我,这些事情涉及到汪府机密,父亲应当不会随意走漏风声的。”
“我们二十多个家生子从生下来就在府里,日日有人观察,五岁那年一起被挑中的有十个开始进入训练。一直有战场退下来的武学师傅训练我们,要求极其严格。每日训练六个时辰不止,一直到十岁那年我们被分配到少爷小姐身边,白日伺候,晚上继续训练学武,从不停歇。”绒绒看着火堆回忆,她的神情很安逸,好像那段日子并没有多么难熬,反而充满阳光。“老爷是在出发去荆州的前两晚告诉我的,为的是将来在张府发生什么事,小姐身边有个知情人。张府虽然可靠,但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汪妈妈知道你是。。。。汪府的。。。死士吗?”我的声音沙哑暗沉,喉咙好似塞满了刀片。一直以来我看到的绒绒都是个小女孩,像朵向日葵似的围着我打转,天真无邪。原来她才是那个最坚强的人。我想问绒绒是否后悔被挑中成为死士,是否后悔来到我身边,是否后悔今日被连累四处逃命。却不敢开口。
“我不后悔,小姐,我从来都没有后悔。反而很感激,在小姐身边我可以日日见到想念的人,我很满足。”绒绒说着更加用力的抱着我,告诉我。“以为我娘不知道,驿站那日她的神情很平淡,我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小姐,你说我娘是不是好厉害,她竟然做戏这么久,瞒过了我们所有人。”绒绒泪流不止,抱着我干嚎“小姐,我娘她知道,她知道的,我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呜呜。。呜呜。。。”听声音有异,抬头发现她咬着手背在哭,赶紧将她的手拿开抱进怀里。
“无事,无事”“莫怕,莫怕”绒绒的痛并不比我的轻,甚至更甚。
大喜大悲之下,人往往会很平静,原来是真的。我的心在听到哥哥歌声后,就已经死了。
抱着睡去的绒绒,我开始思索退路。万幸此次没有连累到张家,否则难以心安。查看包袱,里面有不少创伤膏和迷药,看来吴二娘子一早就打算好了。摸着迷药,五味杂陈,她定是皇上派来的棋子,监视汪府的动静,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母亲看到她一言不发,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狠,一直就没有打算放过汪家,想到此我闭上双眼。好在是她给了我和绒绒一线生机。
另一个包袱是一个水囊和几个干馒头几张大饼。我和绒绒两人最多只能撑上几日。
抱着绒绒我闭上眼小憩,积攒力气。
路上除了饮水进食停下歇息片刻,我们不停赶路躲避官兵暗杀。尽管路上没有碰到过官兵,我们依旧丝毫不敢松懈。越是靠近深山,越没有人烟,周围山脉起伏,无法辨认方向,靠着树枝,溪流和北斗七星指引方向。在不知翻过第几座山后,傍晚我们找到一个光滑的山洞,整理杂草石堆,停下歇息一晚。燃起火堆驱寒。四月的山里依然十分寒冷,越往西走,高山越多,清晨抬头还能看到有的山顶泛着洁白的金光,走到山腰才知是未融化的积雪。
“嘶。。嘶。。好疼”脱下鞋子,看到我和绒绒的双脚因日夜行走不忍直视。裤袜成了黑色,双脚遍布结痂。涂抹一点药膏止血,不敢用多,药膏须留着以备后患,不可大意。靠着山里的小动物和各种果子充饥,包袱里还剩下最后一个饼子,一人一半。看见绒绒的小动作我呵斥道“全部吃完。绒绒,我只有你了,不要节省那点饼子,山里总能找到东西吃的,只要你平安”她点头。依靠山林复杂的地形,今夜的我们总算能安心入睡,不用怕追兵赶杀。
“冷,好冷”我感到身体一直在打哆嗦。绒绒立刻惊醒,抱着我靠近火堆。“怎么这么烫?小姐,你醒醒,怎么了?”没有回应,绒绒开始检查我的身体,最后发现手臂有一条三寸长的伤痕,周围已经乌黑发紫,不似新伤。
每日山中行走时,绒绒都会在前用剑开道,我拿着树枝紧跟其后。但是由于春天来临,山林中植被发芽开花,草丛遍地,我们许多不认识,行走中被划伤在所难免。
我看着绒绒焦急的冲出洞外,将她认识的草药全部摘回来捣碎敷在伤口上,依然没有半点起色。涂抹创伤药也没有作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身体开始停止发热。绒绒惊喜若狂,以为是膏药起了作用。
慢慢地我的身体开始变凉,时间过去,身体越来越凉。绒绒也开始绝望。她脑海中想起大少爷那句“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她孤注一掷地将我抱到山洞外,放在杉树边上迎接月光。身边的溪流涓涓不息。她拿出手帕为我净脸,深夜的泉水冰凉刺骨,激醒我一丝神志。她掰开我的嘴,有温热的液体流入口中,即使神志微弱,我依旧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让我想到驿站逃跑那晚,溅到身上的血。想到一直在连累绒绒,我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到鬓角。
她越来越虚弱,差点抱不住我,我却没有任何起色。
她将我嘴边地血迹擦净。开始对着月光跪拜祈祷,请求神农大帝地庇护,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呼吸微弱无力,她失血过多,又不停的跪拜导致力气全无。跪完第一百个磕头时瘫倒在地,无力动弹。
“绒绒,绒绒”只有气音消失在嘴边,我将手一点一点挪向绒绒的手指,想牵紧。有她在身边,我一点也不害怕。
“少爷,对不起,我有负嘱托,没能将小姐保护好。”绒绒低头哀哀的说道,拿出怀里的贴身玉佩,细细描摹玉佩的纹路。她彷佛回到了汪府,见到身着青绿色襕衫的汪砚站在回廊中欣赏池中新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只伸懒腰的波斯猫,毛绒绒的发着金光,让人爱不释手想摸一把。当日的少女绒绒察觉到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后,慌忙地回房,关了自己三天禁闭。想到当日傻傻的自己和温柔的少爷,她笑得很温柔。
看着绒绒吃力地起身抱着我,通过树叶间隙看着月亮,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我看到她的手上依然在流血,慢慢的渗进了玉佩里,渗进了土地里。
身体太冷,让我晕厥了过去。只依稀听到有人说话。
《山鬼记》
突然间月亮慢慢往下落变成了银白色,光晕中有人问:你想求什么?
此时的绒绒没有了死士的敏捷,只有让小姐活下去的执念。“活着,让小姐活着”答完后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全白衣裳一尘不染的男子,一头浓黑色的头发更是让衣裳显得洁白无比,如同她们看到的山顶莹润的雪。
“神农大帝?”绒绒突然间充满了力气,跪倒在他面前。“大帝,我家小姐中毒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伤口好像有两三日了。我摘了草药,抹了创伤膏,小姐依旧没有起色,神情痛苦,求大帝救我们小姐一命。求求大帝。”絮絮叨叨说完后绒绒又开始磕头。
“我可以救她,但是你得为自己的错赎罪。”
“赎罪?只要能救小姐,在所不惜。”绒绒一口答应,毫不犹豫。月光突然间布满整个山林,绒绒只觉耀眼得眼睛无法直视。光晕散后,白衣男子和汪苮已不见踪影。
山林中只有白衣男子威严的声音:“今日你等凡人竟为一己私欲在山间放血祭祀求福,令鲜血玷污此地山林,此为不可饶恕之罪。罚你成为山鬼,守护此山一方天地三百年,时辰一到,即刻身死魂散,成为此树。”
绒绒跪着应答“是,我会日日在此赎罪”话音刚落,身上立即燃起红色火焰,烧的不是皮肤,而是灵魂。
“啊。。。。。”火焰烧了三天三夜,绒绒痛苦不堪,满地打滚缓解疼痛。待火焰熄灭后,她睁开眼抬起头,已是另一幅面貌。
而从始至终她手里的玉佩没有松开过。
白日她是少女,无人可见。
夜晚她是老妇,与人解忧。
此后,人世间再无绒绒,只有山鬼,名林。
《山鬼,守护山林一方安全。晚间为迷路的百姓药农指明道路,令其安全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