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约》高山五味子

4、第 4 章

　　霜降后日渐寒冷，屋内燃起了炭火。今日表姐蔓儿要出阁。特穿着新衣月白色小袄，翠竹织金马面裙，绿竹滚边水绿色披风。这次府里新做的几套成衣，十分合我的心意。绒绒的是浅黄色，就如同盛开的向日葵，灿烂热烈。
　　到时李府门口络绎不绝，无地下脚。舅舅当年晚父亲几年入场为官，发觉自己无法适应官场，致仕筹建书院苍石院，意为天下苍生，心如磐石，不为外物所移志。广招寒门学子十余年，终有所成，其中艰辛也足成一书。
　　此次同大表姐议亲的是王府的大公子□□，是山东王氏分支，一直在苍石院就读，同大哥一样在准备科举考试。王府同李府只相隔三条街，这也是舅舅舅母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
　　舅舅表哥在门前迎客，父亲在外帮忙。我和母亲坐轿进入二门就见外祖母和舅母正在招待女客。
　　请安过后，我随小表姐音儿来到蔓儿表姐的房间送压箱礼。表姐坐在梳妆台前，喜嬷嬷正在梳发。
　　大表姐是明亮的海棠，小表姐就是洁白的山茶花，一张瓜子小脸更是楚楚动人，表嫂是内敛的月季，花开却不争芳。
　　闲话过后我就拿着柿子去逗蕈哥儿，他正忙着在喜床上打滚，孩童天真有趣。笑呵呵的，不知离别的烦恼。
　　“表嫂，蕈哥儿闹腾否？你每日累否?”
　　“养儿一百，长优九十九。世间为人父母皆如此，喜爱居多。日后你便知了，其中百味，自有滋味。”在蕈哥儿的呵呵笑声中，表嫂耐心的解答。
　　不到半个时辰院外炮仗声持续不断，新郎来了，大哥和表哥拦在院外，令新郎得以新婚为由作诗十二首，不可照搬。新郎作出两首后无辙，只得请出援兵，许诺苍石院的师兄们，一首一顿酒食，惹得师兄们接连出招。一时间李府满是欢声笑语，里里外外的恭贺声溢出墙外，流淌到街上，连带路过的行人都有一丝笑意，抱拳恭喜，沾沾喜气。
　　酉时新娘上了花轿，队伍开始奏乐，长长的队伍带着家人的期盼，亲友的祝福，似一条火红的龙游向前方，生生不息。
　　母亲让我留下服侍外祖母尽尽孝心。根据路程我明年三月底就得动身前往荆州，避免耽误吉时。母亲告诫对长辈必须尽心侍奉，不留遗憾。在李府的日子很是轻松，每日负责早间给外祖母请安捶背，陪外祖母游园活动身体，抄写经文供奉菩萨。午间饭食过后小憩，下午随小表姐一道练习书画，女红，谈论诗词，首饰衣裳。
　　大表姐回门那日，送了我和小表姐一根珍珠发簪，光泽莹润，似粉似白。甚是喜爱。
　　又和小表姐一道随外祖母去兴安寺上香。兴安寺已有两百年的历史，朝政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兴安寺会开放庙门收留。不论是皇家还是百姓都到此供奉，求愿。
　　来到观音殿，向功德箱捐了十两银子作为香火钱，对着观音菩萨跪拜请愿：
　　一愿大姐平安无事
　　二愿大哥科举高中
　　三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
　　我所求甚多，想来菩萨会笑我太贪心。菩萨若是能应我其中一个，也知足了。
　　回到汪府后生活依旧平静如流水。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中绣婚服度过了新年，大姐不在，小把戏也无人分享，倒是拜年所得的金银比起往年多上不少，把玩着荷包里的金花生，金叶子，小金猪也是个小小的乐趣。
　　因着即将出嫁，母亲禁止我元宵出门看灯会，大抵是因为大姐不在家，一点也不觉遗憾。父亲说大姐在宫中甚好，荣升至才人，我心因此稍安。听到这个消息母亲没有作声，好似那日的悲伤不存在。
　　大哥进京赶考，我执意要同行。母亲先是不允，后松口答应。父亲朝我眨眨眼，我便明白都是爹爹的帮忙。
　　进京都是坐船走运河一路上京，大哥说天气好，无风无雨，快则二十日船即可到达，倘若遇上大风大浪，雷雨连绵，则是月余也无法下船。
　　这次进京大哥是同表姐夫和苍石院师兄们一起租了一艘商船，还有五名夫子陪同，人数三十左右，书童仆从若干。再无他人。
　　刚上船我和绒绒欣赏两岸风光，拿着堪舆图看船的方位。汪妈妈坐在一旁纳鞋底，原来是她怕水怕行船，看了头晕眼花，只得日日埋头做些活计。十来日后，我们也乏了，每日所食皆无新意，勉强裹腹，堪舆图也丢在一旁桌案上不再拾起。
　　此行天公作美，无事发生，平安进京。大哥日日神采奕奕，与师兄们谈论文章不知疲倦。
　　船行到码头，收拾行礼再坐马车进城。来到城门外排队，等待城门守兵检验身份方可进城。
　　“小姐，京城还是这么气派，热闹，一点没变。不知汪府街角那家点心铺子关门没有，那个板栗饼可好吃了，要是关门就可惜了。”绒绒一边倒茶一边絮叨。
　　“是啊！一晃我们离京也有八年了，京城这八年想来变化颇大。”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乍一看京城好似没有什么改变，两旁酒楼的肉香味，糖炒栗子的甜味，胭脂铺子的香味一股脑的钻进马车。糖葫芦的香气让我想起八岁那年父亲要外调上任，我们举家迁往郑州。离开的那天，我也是这样坐在马车里，挑开帘子看到街上车水马龙，两旁都是整整齐齐的店铺，伴着商贩的吆喝，香气一直跟着我，直到高大的城门在眼前消失，只剩灰尘。
　　绒绒拉着我的衣袖撒娇：“小姐，我肚子饿了，这香气太诱人了，船上天天就是那些饭菜，你看我脸都不圆润了。”汪妈妈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摸着绒绒的头让她再喝点茶水，离开太久，我已记不清方位了。
　　“苮儿，到了。”牵着大哥的手下来，看到老宅的牌匾和石狮子残旧不少，但也算干净，能看出是有人在细心打理的。父亲只安排了一个老管家和几个伙计看护这里，为的就是回京也有落脚之地。
　　“你先安顿好，晚间不用等我用膳，我去看师兄夫子”大哥送我到院子后转身离去，汪妈妈和绒绒进屋整理被褥，我站在院里，抬头看着那颗枣树，几年不见竟也长得高大粗壮，枝干已和屋顶平齐。
　　“苮儿，我已吩咐老管家去找牙人，京城复杂，找两个女护卫，你一个人呆家我放心不下。”不等我回应，大哥说完这句又急匆匆地走了。绒绒跑出来围着我做鬼脸打趣：“小姐你得安分点了，要是少爷愁坏了可怎么办喔！听说考试可磨人了，一般人都扛不住，还有人大病一场。”说完她的小脸已经皱成烧饼了，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同她解释：“朝廷特意设置的，为的是磨考生的心性，你想啊！倘若考生们连这等考验都无法撑过去，日后又如何应对其他磨练呢？朝廷又如何放心让他们为官上任治理百姓？所以这也是考试。大哥从小有武学师傅教导，丝毫不用担忧。”
　　站在枣树下，看着斑驳的光影撒在墙上，好似一副泼墨点金图，自然，随性，却充满生机。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绒绒都是为了宽我的心才会装作不懂唠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