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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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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灵拍卖行。
昨晚拍卖行最能赚钱的拍卖师在自己二十七岁生日宴上昏迷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鸣甜前脚刚踏进来,几道八卦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只是碍于她生人勿近的气场,没敢当着面交头接耳,也没人敢上前来询问,眼睁睁看着她径直走进Bruce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鸣甜又风风火火地从Bruce办公室出来,目不斜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她这个人归属感极强,只有被她认可的地方,她才会往里面添置小物品。笔记本电脑,水杯,一张她亲手画的合照,一盆绿植,几个文件袋,就是她在这家公司的所有财产。
鸣甜将电脑里的私人信息删除,该保留的文件保留,该带走的也毫不客气。然后将水杯和绿植扔到垃圾桶里,打开玻璃相框的暗扣,将那张她和方莱的合照撕成碎屑,也一并扔了进去。
白珠珠正巧推门进来,看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呼吸都不敢大声,等她弄得差不多了才敢问:“你真得了癌症?”
“嗯。”鸣甜回答得很干脆。
“可别骗我。”白珠珠不信。
“千真万确。”
“是不是因为你男朋友要……”
“不是。”鸣甜提着手提包,起身离开,心情平和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么突然?”
“还好吧,不算突然。”
“他昨天不还给你举办生日宴吗?你们……就这么分手了?”白珠珠追上来,看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递给她一片面包,关切道:“没吃早餐?”
鸣甜接了过来,摸摸脸,没当回事,看着白珠珠说:“以后就辛苦你了,遇到有趣的品可以发我看看,我会留着你的微信,祝你工作顺利。”
两人说着,走到公司门口。
“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白珠珠问。
鸣甜说:“没有了。”
离开的决心已经到了箭在弦上的地步,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这支箭的射出。她没再说什么,往车库的方向走去,听到白珠珠在后面大声喊:“鸣甜,保重啊!”
白珠珠的声音有些罕见的哭腔。
钢筋水泥筑就的大城市很难得听到这样嘶哑的祝福,也不知有几分真心,但姑且是真的吧,鸣甜顿了顿身子,想说你也保重啊,但还是说不出口,她没有回头,直到身后那股灼人的视线彻底消失,才捂着胸口,找个地方坐下来。
歇了好一会儿,胸口还是痛得厉害,鸣甜只好放弃自己开车回去的想法,转身拦了辆车去医院。
上了车,她就憋不住想抽烟。
“哎呀!靓女,车上不让抽烟的嘛,你没看到我贴了提示牌吗?”司机不满道。
鸣甜恍惚地看着窗外,没说话。
喋喋不休的司机只好透过后视镜看她,本来还有些生气,见她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表情又凝重起来,自诩幽默地问:“哎哟,靓女,是被甩了,还是被老板骂了?”
鸣甜抬眼和他对视上,把烟掐了,笑道:“都不是,只是我得了癌症,没几天好日子了。”
“怎么可能!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不可能得癌症嘛。”司机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鸣甜闭了闭眼,有点想骂人。
她这糟糕的一天从两眼一睁到现在,说的哪句话不是真话?
这周遭竟没一个人愿意相信她。
夏日热风吹过来,又闷又沉,鸣甜脑子也热了起来,想着还有一个人会相信她,便说:“我不去医院了,前面那家美术馆停一下。”
“好的。”司机说。
车还没到地方,鸣甜老远就看见烈日暴晒下,美术馆的大门紧紧闭着,她擦了擦额际的汗,想到挂在阳台上的衣物和柜子里的高跟鞋,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算了,送我去医院吧。”
司机有些不高兴,“你到底要去哪儿?”
鸣甜小脾气顿时上来了,提着包就下了车,没素质地将装着衬衫的袋子直接扔在美术馆门口,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位摄影师没有立即回复。
她烦躁地往石阶上踢了几脚,回头看着灼日炎炎下三三两两的人群,一根烟快抽完的时候,决定将她的房子卖出去。
虽然,现在卖房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但成年人的自由怎么可能没有代价,遑论还是一个身患癌症的成年人。
日头太毒了,鸣甜被晒得满脸通红,重新拦了一辆车,一边等司机掉头过来,一边站到檐下躲太阳。左胸上的痛随着呼吸牵扯到全身的神经,她无力地出了一口气,抬眸望向屋檐下两个蓝色灯笼,望了一会儿,忽然冲灯笼旁边那个黑漆漆的摄像头重重地竖了个中指。
车终于开过来,鸣甜踩着高跟鞋坐到车里,车门关闭的瞬间,她脸上的淡漠再也无法拼凑,冷汗涔涔地靠着椅背,齿关发抖,呼吸急促。
“你还好吗?”前排的司机问。
“不太好。”鸣甜攥紧拳头,极力压制快要脱口而出的痛呼,请求道:“去医院,快一点。”
司机紧张地问:“咋了?这是咋了?”
“如果我死在你车上,我会赔钱的。”
鸣甜仰着头,每个字在唇间模糊地过了一遍,恍惚意识到自己在语无伦次地喊妈妈,可是她的妈妈啊,巴不得她死在外头吧。
“坚持住!”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见她脸色惨白,闭着眼流泪,心里一急,一脚油门踩到底,连闯两个红灯,“美女,记得给个好评。”
“……”还怪幽默的。
鸣甜哭着笑了。
“死不了,我载着你和死神赛跑呢。”司机一路压线,根本不管什么红灯黄灯和导航系统焦急喊出的所有安全提示,一路狂飙,飞到医院,将她搀扶着送下车,又体贴地送到门诊大厅。
鸣甜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眼角泪痕还在,虚弱地冲他点赞,“如果后面需要我提供什么材料,只管联系我。”
“好,别跟哥客气。”司机豪迈一笑,笑完又卑微地看她:“记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
“一定。”她说。
会诊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鸣甜提着一袋子药从医院走出来,迎面看到自己的车停到路边,她已经过了痛得不行的劲,慢慢撑开遮阳伞,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代驾看到她,马上把外放视频的手机关了,有些拘谨地问:“现在就回去?”
“对。”鸣甜打开后座的车门。
她将袋子放在一旁,点了一根烟,心不在焉地望着还没有落下山头的红日,烟还剩半截时,脑子里又生出了个念头——得将这张车卖了。
胸口的痛没有规律可循,她要是出了车祸,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害死别人可就造了大孽了。
那么,就卖掉这些俗世的枷锁吧。
鸣甜在心里想,她的黄昏已经到了眼前,余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要去追寻人生最后的自由,只有一次,也唯有一次。
这位代驾开车又快又稳,很快将她送到楼下,恭敬地将车钥匙还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美女,记得给我个好评。”
“一定。”鸣甜笑着说。
她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塑料袋子,走在车库出去的路上,外面光线很亮,没走几步,突然看到电梯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的背影很眼熟。
似乎,是方莱。
鸣甜停了步子,回过头,视线在车库里扫了一圈,果然在一排排黑白两色的轿车里看到一辆骚紫色的玛莎拉蒂。
她今天早上才和他彻底决裂,现在压根不想见到他,于是掉头就往回走,路过自己的车时,脚步停了停,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见不到她,又联系不上她,势必要喊一堆狐朋狗友在楼下堵她,肯定连她的车也不会放过,估摸着还会去骚扰她在拍卖行唯一算得上朋友的白珠珠。
这家伙一根筋起来,也是烦人得很。
鸣甜思来想去,干脆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打算住到方莱放弃为止。
……
这天夜晚,万里繁星闪烁。
鸣甜站在玻璃窗前,将药片放在手心,含一口温水,想象自己的嘴巴是一根没有味觉的铁管,然后将那十几片药一股脑放进嘴里,趁它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拼命往下咽。
如此重复三回,终于吃完这一顿的药量。
她苦得直吐舌头,捧着玻璃杯,大口往下灌水,一杯喝完又接第二杯,直到肚子一晃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才停下来。
“老天,真要命。”鸣甜缓过劲来,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满哥直播。
“满哥”是一个专业评车的汽车博主,眼光极其毒辣。网友只需花费两百元,就可以获得和一次他连线的机会,在他的评估下,大概就能知道自己的车可以值多少价,幸运的话,还会在他的直播间遇到买家。
鸣甜那辆奔驰去年十月才落地,到现在不过大半年时间,自从决定卖车后,她便问了几个还有联系的同事和客户,但得到的报价都不太让她满意。
她这个人先天的就容易把人想得恶毒,得到报价的第一时间,就怀疑是熟人压价,东查西问,也没个准确说法,最后一想,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不如网上卖车好了。
直播间里。
满哥还在询问第一个嘉宾的车况。
鸣甜记下他会问的问题,提前想好答案,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发起了连线申请。
房间里灯光昏暗,指尖一点猩红映在落地窗户的玻璃上,她出神地盯着那点猩红,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来一看,是物业的电话。
鸣甜按下接听,电话那头静悄悄的,她喊了几声也没人说话,正准备挂断却忽地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是我。”
男人的每一个字都辨不出多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