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你少管我!”女生狠狠拍了拍桌子,疼得呲牙咧嘴,叉着腰说:“我家的钱多得下辈子也花不完,我买房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要是不想卖给我,你走啊!坐在这儿和我磨磨唧唧,费什么劲!”
声音很大,中介被吓了一跳,鸣甜搅咖啡的动作也顿了顿,抬头望向那个怒发冲冠的女生,竟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有些熟悉,但她始终想不起来她们在哪里见过。
“你到底卖不卖!”女生又拍桌子,一根手指气冲冲地指着她,“不卖就给我走!”
“……”动作太大了,鸣甜侧身躲开她飞溅过来的唾沫星子,平静地点头,“卖。”
她现在就想离开广州,这边所有的一切,都恨不得立刻兑换成真金白银的钞票,不管是谁想买她的房子,这个价格,她总归是没吃亏的。
“走,办过户手续。”鸣甜起身买单。
“这么快?你相信我了?”女生讶异道:“你不接着盘问了?要不……你再问问?”
这什么臭毛病,贱嗖嗖的。
鸣甜斜她一眼,“难道不是你在催我?”
“……”女生没话可说了。
鸣甜和中介打过招呼就示意她离开咖啡店,边走边问:“交了多少定金,我转给你。”
“不用。”女生略别扭地摇头。
“行,知道你家大业大,不差这点金币。”鸣甜从包里取出一把遮阳伞,举到两人头顶,意味深长地问:“你的司机呢。”
“他忙去了。”女生摸摸鼻子。
“这样啊。”鸣甜示意她站过来点,红唇微张,缓缓道:“那你把他叫过来吧。”
“不太行。”
“为什么不太行。”鸣甜追问。
女生又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他不在这附近,我打电话给他,他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我们还是打车去房产交易中心吧。
鸣甜口头上同意了,心里却无比确信这位不在附近的司机一定就在附近。
她撑着伞望了望四周,没看到方莱那辆骚气的玛莎拉蒂,猜测他应该是换了别的车,目光扫了一圈,还是没能看到他。
老实说,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相当不愉快,甚至到了双方都有些膈应的程度,可她怎么也没能料到,方莱会这么执着,竟然用这种法子来买她的房子和车子。
他一反常态地这般迂回,可能是怕直接给钱会伤了她的自尊心,可他不知道,那天那句“鸣甜,我可怜你”已经彻底撕碎了她的尊严。
为了这声“可怜”,接受这点钱该是划算的。
两人抵达房产交易中心时,正是上班时间,双方资料准备齐全,过户手续很快就办好了,鸣甜也顺理成章地知道了女生的名字。
方棋。
方莱和方棋。
这如出一辙的名字。
还需要再怀疑什么吗?
这或许是方莱留给她的体面吧,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换一笔钱算是值当了吧,双方辜负了的青春应该也可以画上句号了。
“那个……”方棋看着沉默不语的鸣甜,眼珠子一转,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我们加个微信吧。”
“不了。”鸣甜一口回绝。
“别误会,我不是想骚扰你。”方棋急道:“到时还需要什么材料,我得联系你啊!你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给我,我去哪里找你?”
这个理由不算充分,但好过方莱用一堆陌生号码轰炸她,鸣甜思忖片刻,勉强同意了。
方棋于是高兴地将帆布包塞到她怀里,嚷道:“帮我看下包,我去洗手间。”
落日余晖下,帆布包的印刷图案被照得反光,鸣甜低头扫一眼,抬眸望向洗手间的门,又缓缓看向房产交易中心对面的银行,提着包走了出去。
她还是不想欠方莱的人情。
几分钟后。
鸣甜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原地坐下。
“我回来了!”方棋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亲切地喊她:“甜甜姐,我们走吧。”
被这声甜甜姐雷得外焦里嫩,鸣甜恶寒地揉了揉耳朵,推开玻璃门,边走边交代:“我在阳台上养了些花,有喜欢的你可以留着,不喜欢的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方棋乖巧跟上,“好。”
“屋子里还有许多画。”鸣甜难掩怅然道:“它们不是你喜欢的风格,如果你觉得害怕……”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秒。
虽然那些画不值钱,虽然没人读得懂它们,但那毕竟是她发泄情绪的唯一出口,她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处理了它们,可若是不扔掉,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能把它们放托付给谁呢。
鸣甜首先否决了把它们继续留在那套房子里的想法,如果一旦那么做了,她和方莱就不得不保持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这个人断就断得干净,绝不会藕断丝连。
“这样,你先帮我保管一下那些画,最多三天时间,我会为它们找到一个去处。”鸣甜打开手机,准备给它们租一间房。
方棋瞥她一眼,小声试探道:“你不会要把它们扔了吧?画得那么辛苦,怎么能扔呢,不如——放到美术馆去吧?”
美术馆。
鸣甜愣了一下,这其实是个很好的办法。
可是,合适吗?
她抬起眼眸,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看到街道那头出现了一个背影,他穿着黑色宽松的衬衫和西装裤,发丝被晚风吹了起来,艳丽的晚霞落在他身上,绚丽夺目,宛如天神。
他在落日里转身,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鸣甜也盯着他,思绪渐渐放空,片刻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嘈杂的街上响起,“那麻烦你帮我把那些画送到奇妙之地吧。”
“嗯嗯嗯。”方棋点头。
“所有费用我来出。”鸣甜很快回过神来,将美术馆的地址发给她,迟疑道:“如果那家美术馆的主人不愿意收下,你就告诉他……”不知道用什么狠毒一点的说辞才能威胁到那位摄影师,她想半天,挤出一句,“你跟他说,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方棋好奇地问:“钱啊?”
“不是。”
“那是什么?”
“他睡了我。”鸣甜面不改色地走下台阶,略嫌弃地说:“安全套的钱还是我出的。”
方棋顿时羞得小脸通红,磕巴道:“甜甜姐,你确定,他听到这句话后,真的会收下吗?
“我确定。”鸣甜望着落日,心想他会收下的,一定会收下那些画。
两人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方棋在旁边嘀咕这附近没有上档次的餐厅,又在自言自语好久没吃黑椒牛柳了。
鸣甜听着,没作声,走了一段路,才伸手拦下一辆车,说:“我应该请你吃晚饭的,但我等下还有点急事,只能先送你回去了。”
“没关系,下次再吃。”方棋气馁。
等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了,鸣甜才将手里的帆布包递给她,“我刚刚给你的包里放了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你哥知道的,回去后,将银行卡交给你哥,替我转告他,谢谢他为我做的一切,我和他是各取所需,让他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安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必怀念我。”
“不行。”方棋去翻包,急道:“我哥说了,你卖房的钱只能多不能少,你现在要是把钱给我了,我回去,他会揍死我的……”
鸣甜抬手示意司机开车,幸灾乐祸道:“那就让他揍死你,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哪家妹妹是被哥哥打死的。”
方棋气得在车里冲她挥舞拳头。
那辆车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
鸣甜的笑容慢慢凝固,捂着胸口在路边的花坛上蹲下,失去力量支撑一般,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左胸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几乎快要晕厥,能忍到现在已是奇迹。更不要说,那尖锐的痛里还伴随着一种液体流出的不适感。
鸣甜隐约猜到那是什么。
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哆嗦着,将挎包提到胸前挡着,伸手揉了揉那个位置,指尖上立刻传来湿黏的触感。
她惨淡着脸地低下头,清晰地看到淡紫色上衣的胸口处有一片深色印迹。
鸣甜的眼眶霎时红了。
确诊乳腺癌后,这是她第二次流泪。
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这么快。
天际的最后一丝余晖燃尽,街上暗了下来。痛得快死了,又好像还活着,鸣甜没有一点力气,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靠着花坛。
她虚弱地半睁着眼,看到一个个路人从旁边走过,短暂地看她一眼,然后又漠不关心地离开。
我不会讹你们的,过来拉下我吧,鸣甜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所以他们才不敢靠近,也不敢伸手拉一拉她。
天色渐晚。
不知过了多久,花坛对面有位遛狗的阿姨发现了她,惊恐地大叫起来,跑过来想拉她一把,又被狗吠声劝住了,惴惴不安地跟她说:“姑娘,你好像流血了,是被人……”
鸣甜吐出一口气,唇上的口红已经被咬没了,泛着白,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只是乳腺癌,您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