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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月夜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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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临渊不可能认不出扶渡的声音,那毕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竟叫他一时间分了神,险些被冷箭暗算。
好在来护驾的卫兵眼疾手快,将齐临渊扑倒在地,才免掉了这一场灾。
“皇上,您没事吧?”卫兵扶起齐临渊,心有余悸地问道。
可齐临渊如今那儿还顾得上去回应士兵的关心,可当他再凝起神来朝着刚才的方向望去时,那处空空,那儿还有扶渡的身影。
顾及龙体安慰,卫兵们连拖带拽地将已经失了神的齐临渊护着回到了营帐之中,小顺子急忙领了太医章寅来给齐临渊瞧伤势。
“小顺子?朕不是让你去淮州,去接扶渡去了吗?”齐临渊见着小顺子,就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也顾不上什么体统了,捏着小顺子的肩膀问他,“你既然来了这里,扶渡是不是也来了?朕刚刚听见的声音,就是扶渡,对不对?”
“皇上……”小顺子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吐出了齐临渊此刻最不想听见的答案,“奴才本是跟着扶渡一块儿来的,但是刚刚……”
“刚刚如何?”瞧着小顺子欲言又止的模样,齐临渊简直要被他急出病来。
“扶渡在来的路上告诉奴才,泗北迎战的女将军,实为是他失联多年的二姐扶涟。”小顺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不敢有隐瞒,将一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齐临渊,“方才的一切,扶渡都瞧见了。奴才没能拦住他,叫扶渡冲了出去,再去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都看见了?”齐临渊被这四个字砸弯了脊柱,众人还当他是方才摔下战马跌伤了筋骨才站不稳,忙将他扶到榻上去,让章寅替他瞧瞧。
可齐临渊此番像是被抽去了魂儿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听见小顺子说,自己亲手杀死的那个人,是扶渡失散多年苦苦寻找的亲姐姐。
天底下最叫人心疼的扶渡,齐临渊却叫他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于爱人的刀剑之下。
在这一刻,齐临渊并不后悔自己杀死对方赢得了战争胜利,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如此这般才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这是他必须背负起的责任;可齐临渊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罪该万死,因为自己曾承诺过再不会让扶渡受委屈,可如今他又一次负了扶渡。
不止如此,齐临渊的心中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扶渡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哪怕知道了扶渡还好好地活在人世,齐临渊却难开心起来,他为了扶渡坐上的皇位,却也将扶渡越推越远。
“哇——”一口黑血喷出,齐临渊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了。
“皇上!”小顺子急忙吼道,“快,快去将扶渡寻回来!”
小顺子作为齐临渊身边的贴身太监,他的话虽然不是圣旨,大家却都明白这大概率是圣意,于是倾巢而出寻人去了。
可问题是,现如今在场的知晓扶渡是谁的,除了齐临渊和小顺子,再难找出第三个人来,因此就算派出再多的人力,也是白费功夫。
寻不回人来,齐临渊又遭魇住迟迟不醒,什么时候班师回朝,没有人敢做主意。
“皇上还未醒吗?”董怀杰每天都得来问一遍,“京中来信,说泗北战败投降,使臣带着求和书已经快到京州了。”
“这么快?!”章寅皱眉,“微臣日日来施针,药也灌了好几种,但都不见效,皇上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这可如何是好。”
董怀杰叹了一口气:“而今最要命的是,战争已胜利多日,咱们这边仍未传出班师回朝的消息,朝中早已动荡不安,甚至有消息说……说圣上已经……”
小顺子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两位大人还请自重,休要胡说!”
“公公提醒的是。”董怀杰急忙认错,生怕等到齐临渊醒后,小顺子会告他一状。
小顺子没有计较,转而问章寅:“章太医,此处没有外人,两位大人都是陛下的近臣,还望莫要隐瞒。陛下他,究竟是何症状,为何多日昏迷不醒?”
“陛下这并非是肉骨之伤所致,而是心有郁结,是陛下自己不愿醒来啊。”章寅答道,“眼下唯一的法子,就只有找到皇上此症的根源所在,微臣才能想办法唤醒陛下。”
“是扶渡。”小顺子又怎么会猜不到让齐临渊患了心疾之人就是扶渡呢,可知道又能怎么样,扶渡找不到,齐临渊便难醒来。
于是小顺子日日守在营帐中,每日每夜地服侍在齐临渊的床边,就盼着齐临渊能早些醒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没能让齐临渊醒过来,但小顺子盼来了扶渡。
不过事情却并非小顺子想的那样。
“扶渡,你要干什么?!快将刀放下!”小顺子护着齐临渊的榻前,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黑暗中仍闪着寒光的刀刃。
“小顺子,你让开,我不想伤你。”扶渡一入帐就熄了烛火,便是怕被旁人瞧见他哭肿了的眼睛。
没有人能明白扶渡这几日的纠结,一方面他亲眼目睹了扶涟死在了齐临渊的手上,作为扶涟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扶渡理应为她复仇;可另一方面,齐临渊是救了扶渡不止一次的恩人,是扶渡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依靠,甚至是他黑暗之中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这叫扶渡如何忍心动手。
所以今日前来,扶渡是做好了跟齐临渊一起下地狱的准备。
“扶渡,皇上待你不薄,你可莫要做那负心人啊!”小顺子苦口婆心地劝道,他不想眼睁睁看着扶渡走上死路,杀了齐临渊,扶渡定也无法活着走出齐军营地。
无论是扶渡还是齐临渊,小顺子都希望他们能好好地活着。
祈元殿的那段时光似乎还仍在眼前,那时候身边还有元宝和阿福,他们四个小太监日日围在齐临渊的身边,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齐临渊身为皇子,到底是要比他们稳重些,只摇着纸扇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戏耍,却也不出声制止他们。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阿福、元宝,一个个离生人而去,只留下了这几个人,难道到头来也不得善终吗?
“是我辜负了他对我的好。”扶渡没有对此否认,只是他还有其他自己要坚持的事情,“可是姐姐的仇我不能不报,待我报了仇,自会以死谢罪,陪他走过黄泉路,祈求他的原谅。”
“扶渡,你放下刀,跟我们一起回京,咱们还像从前那样好吗?”这既是小顺子用来劝扶渡的肺腑之言,也是他自己的心中所念。
“这刀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咱们也回不去从前了。”扶渡吸了下鼻子,“小顺子,你让开。若是再拦我,当心我连你一起杀!”
小顺子面对扶渡的威胁,仍执意护在齐临渊的身前:“不可能!来人啊,护驾!”
“没用的,外头的人都被我支开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扶渡与凌天配合,为的就是今夜的行刺计划万无一失。由凌天将守在营地的齐军引开,剩下几个留守的小卒也已经被扶渡用沾了迷药的飞针弄晕,扶渡才敢在这儿跟小顺子周旋至此。
算着时间,就算凌天再怎么神通广大,就算这些天他们在四周的荒山上布了再多的机关,齐军也该发现端倪,往回赶了。
扶渡已经没有时间跟小顺子废话了:“既然你这般油盐不进,那便休要怪我不顾情义了。”
言毕,扶渡挥起手中的匕首,便朝着床榻的方向冲去。
小顺子重重地推到一边,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大口子,疼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没能第一时间爬起来。
没了阻拦,扶渡高举起匕首,刀尖朝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在犹豫。到头来,舍不得三个字还是没能避开。
小顺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腿软到站不起来,只好扑过来抓住扶渡的衣摆:“扶渡,不要!”
直到小顺子大叫一声,将扶渡喊回了神,于是心一横,抬手便要刺下。
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刀锋,齐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面色如纸,又被掌心滴落的血迹染红了面庞。
“扶渡,扶渡……”多日未进水,齐临渊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却固执地开口说话,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唤着扶渡的名字。他怕说得晚了,梦就醒了,他又见不到扶渡了。
就这么几声,就将扶渡击得溃不成声,连匕首都握不稳了,当啷一声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惊醒了梦中人。
掌心迟来地传来痛感,齐临渊这才满脸不可置信地强撑起身子来:“这不是梦!扶渡,你真的回来了。”
受了伤的手哪儿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支撑身体,齐临渊下一刻便胳膊一软,摔下床榻。
扶渡条件反射地要去扶齐临渊,齐临渊死死地抓住扶渡的手腕,好像生怕他会跑了似的。
在齐临渊带着血的手摸到自己的一瞬,扶渡像是才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用没有被齐临渊抓住的手捡起脚边的匕首,抵在了齐临渊的脖子上:“是,我回来了,我是来杀你的。”
咽喉处被刀锋割破了一个小口子,齐临渊能感觉到扶渡握刀的手的颤抖,便知扶渡心中的难言。
齐临渊不想让扶渡为难,缓缓地闭上眼睛:“动手吧,朕已经下旨要将皇位传给三哥,已经无身后事挂念了。能死在你的手上,朕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