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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清茗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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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一支穿云箭破风而来,射穿了扶渡的肩膀,匕首应声落地。
齐临渊仓皇去接倒下的扶渡,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最后跟扶渡一起滚到地上,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扶渡,生怕压到他的伤口。
营中副将提着弓箭进来,跪在地上请罪:“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齐临渊的反应却出乎意料:“谁让你们伤他的!”
副将不知该如何作答:“陛下……”
齐临渊没有心思听他废话,声嘶力竭地吼道“快,传太医!”
急火攻心,刚醒没多久的齐临渊又昏死了过去。
这下好了,小顺子从每日守着齐临渊一个人盼着他醒,变成了守着齐临渊和扶渡两个人,盼着他们俩能早点儿醒来。
“那可是刺杀皇上的刺客!公公怎么还将他跟皇上安排在一块儿呢!”董怀杰对此一万个不同意,“且不说这实在不合规矩,对皇上的安危也有威胁啊!”
“若是皇上醒来寻不到扶渡,那才是真的天子之威,到那时董大人难道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小顺子跟在齐临渊的身边久了,已经不是当初祈元殿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小太监了。他现如今管着大齐后宫的所有宫女太监,身上的威严足以震慑面前这个小官。
哪怕对方是看在齐临渊的面子上,至少现在这样出了事是小顺子的责任。如果真的同小顺子所说的那样,齐临渊醒了之后找不见扶渡,那就真的要董怀杰担责了。
较之扶渡伤得那样严重,齐临渊比他醒的早些,便带着扶渡班师回京。
扶渡醒时,人已经在大齐皇宫了。
数年未归,竟又住回祈年殿。
周遭的陈设一切未变,叫扶渡恍惚间还以为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是是非非皆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他还是那个伴在齐临渊身侧,日日只消与小顺子、阿福、元宝他们在嬉笑间完成并不算繁重的活计,虽是身份低贱的太监,回忆起来仍是幸福的。
“世子醒啦?”熟悉的声音响起,扶渡再次恍惚,他快要忆不起花根这号人物了。
太皇太后仙逝后,齐临渊不日继位,便将花根调离了身边,再次见到她,却恍如隔日:“花根姐姐?”
扶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虽然那时总是遭花根的欺负,对于那段日子,却还是怀念的。那时齐临渊刚救他脱离苦海,来到了祈年殿这个像家的地方,就像是获得了新生。
“贵人莫要折煞奴婢。”花根手里稳稳地端着药汤,跪在地上,面对扶渡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尊敬。
“什么贵人……回到这个地方,我就永远是个小太监……”扶渡喃喃道,“我本来已经做回了二姐的弟弟,是我太任性了,所以二姐不愿意要我了……”
花根原本只是被齐临渊指派了来照看扶渡,她对扶渡并不似祈年殿的其他老人一样有什么过多的感情,从前甚至产生过厌恶的情绪,以至于她在面对此情此景时,舌灿莲花的花根竟找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扶渡。
扶渡愣了好一会儿神,忽然从花根方才的言语里捕捉到了差点儿被自己忽略掉的信息:“你唤我什么?”
“世子殿下。”花根将上半身伏得更低了些,“陛下嘱咐了,清茗世子痛失双亲,深受打击,精神恍惚下有些忆不起从前的一些事情了,叫奴婢多提醒世子些。”
听闻这样的消息,扶渡的反应竟是直接笑出了声:“从前有人说我同世子相像,那人哄我说半点儿也不似。如今直接狸猫换太子,叫我一个宦官做了清茗世子。”
花根毕竟是齐临渊的人,听完扶渡满腹的牢骚之后,只道:“世子慎言。”
花根叫扶渡慎言,扶渡竟真的不再多说什么,不知是不是对于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奴一婢就这般无言了好一阵子,扶渡才似终于找回了魂儿一样,分了一个眼神给花根:“姐姐先下去吧,若是有旁的事情,我再唤你。”
花根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刚离了正殿,花根便移步去了偏殿报告。
原来齐临渊接到扶渡醒了的消息之后,便撂下了一切事物来祈年殿,他心中知晓扶渡现在定是不愿意见到自己,所以人虽然到了,却没有进屋与扶渡相见,而是候在偏殿里等消息。
花根一进门,齐临渊便等不及问她:“如何?他作何反应?”
花根将所有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同齐临渊讲了,而齐临渊的态度如花根所料——“他……就没问问朕这么做的理由?”
花根明知实话实话会惹起齐临渊的怒意,但她又不敢欺君:“世子不曾过问。”
六个字将齐临渊钉在了罪名簿上,——扶渡已然不在乎齐临渊所作所为的理由了,他没有给齐临渊一个辩驳的机会,便在心里给他宣判了死刑。
“罢了……”齐临渊跌坐回椅子上,喃喃道,“……罢了。”
意识到了齐临渊的失态,小顺子出声提醒他:“陛下。”
齐临渊在位多年,已经是一位成熟的上位者了,不再是当年轻易显露自己内心的毛头少年,若不是遇上扶渡的事,齐临渊绝不会轻易将情绪外放至面上。好在经小顺子的提醒,齐临渊很快就将那一瞬间泄洪的情绪收了回去,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一时失态是旁人眼中的错觉。
“你是祈年殿的老人了,朕信得过你。”齐临渊说,“你且替朕好生照看着世子,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来养心殿告诉小顺子。”
“是。”花根伏在地上,直至将齐临渊和小顺子送到目光瞧不见的地方,才敢从地上起来。
当初祈年殿的老人,除去扶渡,宫中便只剩下小顺子和花根二人了。照理说齐临渊上位时,花根本以为自己是不会被留下的,毕竟自己追根溯源跟费氏沾上关系,这件事人尽皆知,而齐临渊又跟费氏不对付,但他还是留了花根一条命,调去了尚宫局做了女使。
所以齐临渊方才对花根说的话,半是恩典,半是威胁。花根心中也明白,当年齐临渊还是皇子时,自己日后会被指给他做侧福晋这件事许多老人都心知肚明。而今齐临渊上位,自己非但再无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还可能会遭各宫娘娘的妒忌。若不是齐临渊,自己活不到今日。
她是齐临渊在后宫安的一颗旗子,那年齐临渊为了扳倒费家,纳了朝中许多旧权新贵家的小姐入后宫,花根的作用便是要替齐临渊盯着这些妃嫔,以防她们的母家日后成为第二个费氏。
花根如今唯一的靠山便是齐临渊,她当然要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得主子的欢心,于是不消片刻工夫,花根便在心中盘算好,要帮齐临渊在扶渡面前赢些好感。
若是自己成了促成齐临渊和扶渡和好的功臣,日后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定然能好过很多。
于是扶渡从花根假装不经意地吐出口的三言两语中,明白了齐临渊将自己化作清茗世子的原因——
齐临潇那里,齐临渊欠了他一个人,还欠了他一个交代。好在齐临渊在回京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世子无封地,不得离京,三哥应该知道吧?”
“皇上这是想要反悔?”齐临潇不是没有预想过眼下这个情况,毕竟自古君王之心最难料,他也有所准备。只是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齐临潇最不想看见的。
齐临渊又道:“若是让朝歌表弟假死离京,从此做一个没有身份的无根浮萍,想必三哥也不会乐意。”
“陛下不妨有话直说。”齐临潇的眉头已经紧紧蹙在一块儿了,他已经在心中推算,若是自己为了齐朝歌同齐临潇彻底翻脸,胜算能有几成。
好在齐临渊并无此意:“三哥误会了。朕的意思是,朕可以给三哥提供一个万全之策。”
齐临潇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将心放回肚子里,略带警惕地问:“什么万全之策?还望陛下赐教。”
“朕会安排一个在外人眼中与朝歌表弟五分相像的人,代替朝歌表弟待在宫中。只要三哥点头,朕敢保证,绝不会有人识破。”齐临渊话说的好听,似乎是在为齐临潇和齐朝歌做考虑,实则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一则自己没能履行诺言,将费蔓婷留给齐临潇处置,终归是他的不是;二来扶渡要留在宫中,齐临渊既不能又不愿他继续作为宦官的身份生活,毕竟当初两人是靠着假死一计瞒天过海,所以扶渡也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而齐临潇既为皇家人,便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皇帝的恩赐也不会是没有条件的:“陛下想要臣做什么?”
“朕没有什么需要三哥做的,只是想要求得三哥的一个原谅。”齐临渊说,“三哥当初向朕讨的两个人,眼下朕恐怕只能交出一个了。罪后费蔓婷,已经自缢于凤仪殿了。”
原来是这样。
好在齐临潇最为看中的是齐朝歌,而费蔓婷不过是一个附加条件。既然齐临渊已经给了台阶,齐临潇断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否则惹了齐临渊龙颜不悦,到时若是齐临渊真的反悔,齐临潇都没有地去哭。
“陛下为了让臣得偿所愿,竟是这般费心,让臣实为惶恐。”齐临潇搭手行礼谢恩,“臣,多谢圣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