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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再请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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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了费罄书,齐临渊本欲退朝,给小顺子使了眼色。
小顺子嘴刚张开,“退——朝——”两个字还没能吐出来了,就遭人打断了。
——是司徒宥齐。
那日他请命离京,齐临渊虽是同意了,他却没有走成——齐临渊希望他可以留下来,亲眼见证费家的倒台。
如今费罄书死于眼前,司徒宥齐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司徒宥齐是齐临渊的人,照理说若是有什么事情,最先该去养心殿同齐临渊商量,而不是贸然在朝堂之上擅自行动。
除非是有什么实在要紧的事情,这让齐临渊都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司徒将军,还有何事要报啊?”
司徒宥齐道:“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齐临渊问他:“何事?说来听听。”
“臣想要请一纸圣旨,回洛州去。”这是司徒宥齐第二次请命离京了。
不用多问个中缘由,齐临渊知道答案一定是元宝。
齐临渊其实是不舍的。
虽然他与司徒宥齐并无过多的情谊,但是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齐临渊实属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左膀右臂。
而且扶渡和元宝的事,全京州除了齐临渊和身边的小顺子,约莫只有司徒宥齐会跟齐临渊一样难过了。
于是齐临渊对司徒宥齐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若是连司徒宥齐都走了,那齐临渊倒真成了孤身一人了。
而扶清,龚毅还没有让她知晓此事。她如今有孕,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于是扶清仍是日日待在礼佛堂,跪在佛前祈求她的孩子平安降生,祷告她的幺弟能够长命百岁,希望佛祖能够听见她的心声。
龚毅站在阶下,看着扶清跪得笔直的背影,满心全是心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扶清有关扶渡的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是该跟扶清讲实情更好,还是继续隐瞒着比较好。
但齐临渊如今并不知道该不该放司徒宥齐走,他想问问司徒宥齐理由,但显然眼下的场合并不算合适。
其实理由也很显而易见,一定是因为元宝。
可齐临渊还是想要跟司徒宥齐好好聊一聊,于是他说:“退朝后,来养心殿再议。”
司徒宥齐知道齐临渊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应了下来。
齐临渊再次向小顺子递了眼神,小顺子终于大声喊出了那两个字:“退——朝——”
退朝后,照例皇上先行离开,大臣们才能按序走掉。
齐临渊先到了养心殿,等着司徒宥齐的到来。
司徒宥齐走在去往养心殿的宫道上,忽然发现就连宫里的桃花已经开了。
洛州比京州还要往南,比京州入春还要早,估计洛州的桃花还要开得更早。
只可惜当初同他一起在洛神山赏桃花的那位,已经不见了踪影。
齐临渊开门见山:“说说吧,你为何执意要离京回到洛州去?”
“回陛下的话,臣那时同元宝说好了,要一同回到洛州去。”司徒宥齐答道,“虽然元宝如今不能与臣通往,可臣不能食言。”
齐临渊又问:“可元宝现在葬在京州,你若是回到洛州去,他该如何?”
司徒宥齐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现在齐临渊问了出来,司徒宥齐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齐临渊却也不急,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司徒宥齐思考。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看起来倒不像是君王和臣子,反而像是一对相识了多年的老友。
过了许久,司徒宥齐才重新开口:“可是京州是元宝的葬身地,臣在这里,每夜里连觉都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元宝最后倒在血泊里的身影……”
“朕明白了。”齐临渊说,“不过你原先暂时担任的督军一职,现在已经有人在职了……所以你要是回到洛州去,或许只能委屈你暂任校尉辅佐洛州督军了。”
“担任什么职位都无妨。”司徒宥齐说,“只要陛下准许臣回到洛州去,臣便不胜感激了。”
“好,那你即刻便可带着朕的圣旨,动身前往洛州。”齐临渊提笔写下司徒宥齐的调令,交到他的手里,“司徒将军,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元宝的事,终归是朕对你有所亏欠,临行前,朕要向你道歉。”
君主的歉意,司徒宥齐哪敢轻受。
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更何况,司徒宥齐也从没有将这一切怪在齐临渊的头上。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费家,而齐临渊跟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
——扶渡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齐临渊的心里并不会比司徒宥齐好受多少。
司徒宥齐跪地接过圣旨,说:“陛下除掉了作恶的费家,也算是替元宝、替臣报了仇,是臣该谢陛下隆恩。”
齐临渊将司徒宥齐扶起来:“朕原本答应过你,待你凯旋,便将元宝的官籍给你。虽然现在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但朕想着,这个东西交给你,比留在敬事房的库里落灰的好。”
司徒宥齐拿着元宝的官籍,照着原本的打算,将元宝的户籍入了司徒家,那么日后再查起时,元宝便不再是宫里的小太监,而是司徒宥齐的家眷。
虽然对已经离世的人来说并无多大的差别,但是对活着的人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司徒宥齐没想到齐临渊还记着这件事,也没有想到齐临渊会为了自己和元宝考虑那么多,心
中生出感动,可碍于君臣之礼,却也只能道一声“谢主隆恩”。
这是司徒宥齐今生最后一次见到齐临渊了。
司徒宥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齐临渊时,是刚即位不久的齐临渊到军营里去微服私访。那时的少年帝王,并不似现在这样沉稳,高深莫测到让旁人猜不到他眼中的情绪,没有人可以妄自揣度圣意,因为现在的齐临渊已经是位成熟的君主了。
回想那时的齐临渊,身着常服,没有那一身龙袍做底气,让他更加紧张。由一个近乎透明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那时的齐临渊似乎还没有习惯自己的新身份,虽然在众士卒面前伪装得很好,可私下龚毅和司徒宥齐稍微接触得多了些,便不难发现齐临渊伪装之下的真实模样。
不过几年的时间,眼前的齐临渊与那时相比,已经完全不同了。
司徒宥齐不知道是该替他高兴,还是该感到惋惜。
司徒宥齐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连京州那座宅子的房契、地契,通通都留下了。
老管家觉得这么好的一座宅子,若是就这么荒废了,岂不是可惜,于是劝道:“少爷,您日后既然不打算回京州了,何不把房子和地都变卖了,换成银票带回洛州去?”
司徒宥齐说:“这宅子就留给您和小四,再将小四的娘亲也接来,你们一家四口便住在这儿,替我守着宅子。这座宅子我也不会变卖掉,您和小四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若是日后有用钱处,便写信给我,到时我将地契寄来,也可解了燃眉之急。”
名义上司徒宥齐说是让管家一家三口替自己守宅子,其实除了房契、地契还属于他自己,这宅子就算是送给他们住了。
老管家受宠若惊:“少爷,老奴受不起这样的恩惠。少爷这些年来对我们父子俩已经足够好了,若是我们还要少爷您的宅子,那便是得寸进尺,太不识抬举了。”
“您尽心尽力地服侍了我们司徒家这么多年,年轻时就跟在爹爹身边,中年时又一路颠簸,随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州定居,后来您的儿子小四也来我府上做工,我早就将你们当做一家人了。”司徒宥齐说,“小四的娘亲是京州人,她的娘家人全在京州。若是强迫你和小四随我再回洛州去,那小四的娘亲怎么可能不跟着你们走。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回到洛州,却真的变成举目无亲了,那才是我有损功德了呢。”
“不瞒少爷您说,老奴跟小四,还有他娘,虽然确实在京州呆惯了,可我们是司徒家的奴仆,当年老奴随着少爷来到京州,也是少爷替老奴张罗的婚事,这才有了小四,我们一家都记着少爷的好。只要少爷一句话,少爷去哪,我们就可以去哪。”老管家说,“少爷若是允许我们留在京州,那便是对我们莫大的恩典了,哪里还敢再讨要少爷的宅邸,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是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我要得寸进尺了。我可以让你们留在京州,但我希望作为报答,你们可以替我守着这座宅子。”司徒宥齐说的虽是自己心中所想,但却故意将话说重了些,为的是老管家一家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
老管家却不信:“少爷,您就莫要唬老奴了,这算什么报答。”
司徒宥齐见老管家不答应,于是换了说法:“我从前长住军营,就不在家,杨叔您将宅子打理的很好,今后您就当继续替我打理宅子,还住在这儿。”
老管家不解:“少爷您既然已经不在京州做官,还要留着这宅子做什么?”
司徒宥齐的目光骤然变得柔和起来:“因为……这里是我与元宝初识的地方。”
这句话既是司徒宥齐为了让老管家安心居于此处而找的借口,同时也是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