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39、第 39 章

　　期末考试的前一周，陆玙身上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一向容易低血糖，为了不让破落的身体阻碍自己光明的前程，一般对饮食格外注意，早上都会吃得健康一点。
　　但或许是前段时间学习比较忙、心理压力也比较大，那一天早上实在没胃口，从家里带了个三明治就来学校了，一直放到冷也没去碰，结果上早自习的时候突然低血糖，一阵天旋地转。

　　她当时坐在座位上，闭了闭眼睛又喝了口水，仍然没觉得缓解特别多。偏偏周围同学要么在大声背诵“时太息之掩涕兮”，要么就是周晴，抱着臂一脸正派地闭目养神，语文老师也不在，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稍微好一点之后，陆玙强撑着站起来，打算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周晴这时候睁开眼，看到她一脸惨白，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陆玙正打算说话，又一阵眩晕，夹杂着胃里略略上翻的恶心，扶着旁边桌子才站稳，道：“我有点低血糖。”

　　周晴脸上是无语的表情，摆明了又在吐槽她糟糕的健康状况，动作则是非常诚实地在自己包里翻来翻去，翻了半天没翻到，然后起身道：“你先坐下，等我一会儿。”
　　陆玙听话地坐下。

　　周晴走出座位出门，直接收获了一波全班几秒的沉默，然后在彭臻又一声情并茂“我真想北平啊”的带领下边笑边恢复了背诵。

　　周晴出门后，径直下楼到了高一一班门口，高一一班背书的声音比高二小多了，仗着离高三还有两年，不少滥竽充数的。
　　注意到老师不在，她也没敲门，直接问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那个同学：“请问周放坐在哪儿？”

　　这位同学本来正在打盹，非常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眼睛睁开——但很显然失败了，半闭着眼睛嘴里念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突然一激灵，睁开眼睛一看，一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他吓得往后面一缩：“妈呀！”

　　周晴微挑眉：“别乱叫。”
　　男生红了脸，天知道周晴是他女神，为什么要在女神面前打盹！希望刚刚没流口水……

　　他这边故事逐渐丰富起来，班上本就不响的读书声因为这一声惊叫彻底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往这边看，包括——

　　周放站起来：“姐？”
　　一脸迷惑加困倦，显然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周晴松了口气，朝他走过来，不忘对其他同学道：“我找我弟弟有点事，你们继续背书吧，不用在意我。”
　　稀稀拉拉的背书声响起来，但仍然有不少同学偷偷摸摸朝她看。

　　周晴，一中声名显赫的传奇人物。
　　英气美人面、化学天才智，更以其初中徒手撂翻七八个同龄壮男的事迹光辉在外。
　　如果她是女王，那周放就是女王傻萌傻萌的骑士。

　　突然出现在高一一班里来找自家弟弟，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路星城坐得离周放不远，本来翘着板凳在漫不经心地看语文书上的小说，闻此风动也看了过来。

　　周晴对周放道：“你包里那堆乱七八糟的巧克力和糖，随便给我点。”
　　周放翻完包然后一拍脑袋：“我昨天换了新包背，忘了把东西挪过来了。”

　　周晴：“……”

　　路星城有些莫名，但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包巧克力，是上周小表弟来家里玩塞给他的，吹得天花乱坠一定要给他分享，但路星城自己对甜食兴趣一般，尝了一口就放在书包里没动过了。
　　他走过来递给周晴：“晴姐，怎么了？”

　　周晴接过来，松了口气，然后看着他若有所指道：“没事。某人又低血糖了而已。”
　　一个“某人”，一个“又”，都非常灵性。

　　路星城本来想说的那句“缺的那块是我掰下来的不用介意”，就这样，还没说出口就散了。
　　周晴没空继续掰扯，挥了挥手道：“背书去吧，我先回去了。”

　　周晴带着战利品回了高二一班，坐下来递给陆玙。
　　陆玙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好很多了，但周晴一番忙碌，她还是接过巧克力乖乖咬了几口。
　　苦味蔓延开来，但后味很醇厚，注意到包装上是完全看不懂的外文，大概不是随便在便利店买的。

　　陆玙开玩笑问：“你不会是专门回家了一趟吧。”
　　周晴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路星城的。”

　　陆玙吃巧克力的动作顿住了，然后：“啊……？”

　　“啊什么啊，我本来找周放的，他包里常年一堆甜食——难怪脸那么圆，但是这兔崽子换了个包忘记带了，刚好路星城有，我就拿来了。”
　　“等等，我突然想到——”周晴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不先在班里问问？”

　　陆玙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我看到你拿巧克力回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没敢问。”
　　“我本来以为你出门是要去叫老师帮我请假。”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陆玙没忍住先笑了，周晴一开始没笑，后面也收不住，边笑边摇头：“两个脑子加起来凑不够一个正常人。”

　　“那我觉得我们还是挺正常的。”
　　“嗯吧。”
　　“很聪明的两个正常人。”
　　“呵。”
　　“问题的根源是缺乏沟通。”
　　“问题的根源是你缺乏运动。”
　　“……”

　　“等我上大学，我一定会坚持运动。”
　　“你怎么不说等你进棺材。”
　　“大清早说这个干嘛，太不吉利了。”
　　“你真该每天带个镜子、然后看看你自己刚刚的样子。”

　　“……”

　　这一天最后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见到路星城时，他倒没说太多，只是提醒她以后记得包里常带一些小零食以防不测。

　　至于那包巧克力，陆玙觉得剩下的部分还回去好像不太好，但她不确定这包巧克力价值几何，问了一下路星城，他说送你了。
　　——于是最后留到了陆玙这里。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的时候只觉得味道醇苦，自从知道了是路星城给的，她每咬一口，都觉得冒出丝丝缕缕的甜。
　　原来心思瞒不过味觉。

　　陆玙到学校的时候，在自己的桌上看到了一罐牛奶，和两块包装精致的曲奇饼干。
　　附上字条一张，依旧是路星城丑得令人发指、但读来觉得很认真的字迹：
　　“好好吃早饭。”

　　自打这之后，每一天早上，陆玙的桌上都会出现一罐牛奶和别的什么小零食，字条则只有第一天有。
　　她不一定每天都不吃早饭，但还是收得很乐意。

　　陆玙把每一天的字条都留下来放在书包的小夹层里，厚厚一叠。
　　这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关心和默契。

　　或许是低血糖那一天吸收走陆玙身上所有的不健康因子，考试那两天，她神清目明、精神焕发，做题很顺利、发挥得非常好。

　　带着不必担忧成绩的轻松喜悦——哪怕是暂时，正式进入暑假。

　　*
　　暑假开始没几天，彭臻在一中的大群里喊人一起去山上野营，据他说，是因为“马上要坐牢了，让我们这些预备犯再最后狂欢一次。”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已经毕业的高三年级，由于还在群里，接二连三地分享自己的毕业旅行照片，从国内到国外，把很多想玩却不敢去放肆玩的人搞得大破防。

　　顺便成绩也都还没出来，许多人还沉浸在热血的迎接暑假的气氛里。
　　这一呼喊，响应者众多，甚至不少高一的人加入进来。

　　毕竟山是本市的山，也都熟——虽然不包括陆玙，不少同学也都有过野营的经验，一来二去，又拉出一个“野营群”。

　　陆玙本来没想掺合，看着大家在群里七嘴八舌，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美色误人的话。

　　路星城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玩。
　　她思考了几秒。

　　然后回复：【去】

　　*
　　抛去最开始嘴嗨但根本没加群、以及已经把计划列到烧烤吃什么但中途哭诉父母不让去的人，最后正式加入野营计划的，有四十多个。
　　——还真不算少。

　　彭臻是主要负责人——主要负责畅想，很多不切实际的浪漫计划被一一否决。
　　路星城则在很长时间的潜水之后发过来一张截图，他从李清合作伙伴的公司那边租来一辆大巴，负责把他们送去送回。

　　顺便把烧烤架给包了，直接拿家里现成的，又推荐了帐篷。

　　由周放带头开始，群里一溜的“班长威武”。
　　哪怕他们很多人根本不是高一一班的。
　　这恰恰是年级群、校群存在的精髓意义。

　　说起周放，他姐姐周晴在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晚上就直接飞往美国参加一个陆玙看不懂的竞赛夏令营项目了。
　　真乃考试都是抽出时间来考。

　　所以陆玙其实不太同意大部分人对周晴的看法——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天赋流。
　　她觉得周晴其实在正事上是很上心的，也很有热情。只是很多事情入不了她的眼而已。
　　不过这样就当然没办法参加这次野营了，她弟弟周放倒是响应得很积极。

　　暑假里，大部分时候天气都很闷热，早上出门走几分钟就会浮上一层薄薄的汗，黏腻难受，在这样的天气里，陆玙其实一向不喜欢出门。

　　但或许是天公真的在为他们作美，野营的前一天突然降温，是以出发的这一天早晨，陆玙感到难得的凉爽。
　　其实也没有那么凉爽，但被南方的夏天pua了太多年，降低了凉爽的标准。

　　陆玙步行到地铁站，然后乘地铁到集合点，也就是路星城租来的大巴接他们的位置。
　　她到的比预定集合时间早很多，所以在看到靠在车门上那个修长身影的时候，怔了一下。

　　路星城依然是纯黑运动风，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戴了顶白色棒球帽子，腕上一只表，整个人清爽干净，又充满少年人活力。

　　看到来人，他抬头笑了一下，陆玙本来在想真是非常灿烂的一个人，连笑容都那么亮，却不知为什么，考试时候在答题卡上写的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突然涌上脑海，然后她就笑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路星城奇怪道：“我把衣服穿反了？”
　　看了看自己又道：“还是我脸上被画什么奇怪东西了？”

　　陆玙好不容易收住了表情，然后道：“没有没有，你很好，我是一不小心想到特别好笑的一件事。”
　　路星城顺手就接过了她的帐篷包，然后领她往车上走：“那你说出来让我也笑一笑好了。”

　　陆玙看着他把包往座位上方置物架上放时，后背和肩胛骨绷起的形状，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不说。”

　　“这是个有趣的秘密。”

　　*
　　陆玙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之后，路星城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然后把椅背往后调了调，闭眼道：“我先补会儿觉哦。”

　　然后就睡了。

　　陆玙：“……”

　　不是。
　　如果要补觉，为什么不早点上车来？
　　如果要等人，为什么不在下面等大家都来了再上车？

　　现在的年轻人好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