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38、第 38 章

　　演讲比赛之后，陆玙在一中可以说是名声大噪了一把。

　　本来嘛，高中时代，学校里知名度高的人，无非是长得好看或是成绩好、要么有某项特别突出的才能引人注目，陆玙占了两样。但她为人处事比较冷淡低调，也不热衷于——主要是觉得自己也并不擅长什么业余活动，所以除了理科班这边有时候有人问名字问到班上同学来，或者是在校内论坛有点小名气——她自己因为不上论坛也根本不知道，大体上并不算是知名。
　　这之后却是实实在在地小小火了一把。

　　微信的好友申请列表莫名其妙涌进来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有的性别不明，她一番考虑之后还是都加了，不过最后大部分也就是互发两个表情包之后成为列表躺尸。
　　也有一些来自异性明显带着暧昧意味的试探和邀约，有前车之鉴，这次她没有礼貌过剩，委婉表示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这句话大概比“我想好好学习、不早恋”作用会明显一点。

　　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仍然过着规律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这个学期结束、暑假过完之后就要上高三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也该收拾收拾多放在学习上。
　　前途才是第一位。

　　这件事却让路星城有点微妙的不开心。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陆玙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演讲比赛时淡定又极具向上生命力的风采，谁都要心折三分，陆玙受欢迎、被更多人看到和喜欢，他当然为她高兴，何况陆玙之前和他说过，自己没有特别多的朋友——虽然她自认为也不是特别需要，但路星城以己度人一下，身边热闹一点、欣赏自己的人多一些，总是一件好事。

　　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认识的人——从高三到高二再到他所在的高一，因为经常见到他、陆玙、周晴周放在一起吃饭，大概是知道他们关系不错，通过他来问陆玙，旁敲侧击问有没有男朋友，让他有点不高兴。
　　就像本来只有自己看得到的月亮，突然间把光芒撒向人间了。

　　这里面还有点隐含的不爽，是他太知道自己身边某些朋友，当朋友是无可指摘的、大方仗义，但感情上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无非是看到一个长得不错的感觉也不错的就能去追，谈了就谈了分了就分了，甚至会把对方作为自己在其他同龄男生里吹嘘炫耀的资本，他不太看得上这种行为。但对方作为他的朋友又处处周到，他也不会专门去指责这件事。
　　但难免会觉得这种行为在感情上太随便了，离真正的爱情实在是十万八千里。

　　路星城看上去随和明亮，待谁都不错、谁都喜欢他，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在感情上的话，则表现为他要就要最纯粹最好的，不玩无谓的情侣扮演游戏。
　　——只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才会牵动那根连接上心动、锁住所有只看向她目光的神经。

　　上次在康帆面前一时冲动说陆玙有男朋友，事后想想其实有点后悔，这样显得他很幼稚。
　　幸好陆玙不知道。

　　当然他不知道陆玙已经知道了，近乎纵容地默许了他的所有。

　　这次他决定要成熟一点，所以回复口径统一是：“认识。是我喜欢的人。”

　　往往对方惊讶：“啊？那你还没追到？”
　　在他们看来，路星城以前也就是没开窍，拒绝芳心无数，他想追谁，会是追不到的么？

　　路星城则摊手：“第一她不一定喜欢我，第二我不想打扰她学习。”

　　一般和他关系还比较铁的人也就揭过不提了，好朋友喜欢的人当然不会再去追。也有几个不信邪也不在乎是不是朋友喜欢上的人的，非要自己去碰壁，最后被陆玙冷淡的拒绝搞得抓耳挠腮。

　　“拒绝得好狠，连我送的奶茶都要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这叫保持距离，不吊着你。”

　　路星城边转笔转看一道文言文翻译题，同桌惊奇不已。

　　不就是一篇讲韩信的文言文么？？怎么看得这么高兴？

　　*
　　大型活动带来的关注毕竟是有限的，陆玙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旧有的节奏，生活中最大的压力源变成了高二最后一次的期末考试。

　　这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是陆玙无意中发现，周晴正在做申请大学的相关准备。

　　倒是也很正常。
　　一中作为省内顶尖的高中，有不少学生的父母早早做好打算送孩子出国读本科，大多是很早就开始铺路了，只不过周晴平时不提，也就是正常在学习，陆玙也没想过这件事。

　　周晴见她有点惊讶，顺手弹了她脑袋一下：“怎么，舍不得我？”
　　陆玙如实点头：“可能会有点。我本来以为你肯定会去top2读化学的。”

　　周晴道：“我还是会参加高考的，我最想去的那一所大学喜欢参考高考成绩。”
　　陆玙道：“也没关系。反正你放假总要回来的。”

　　静默了几秒，陆玙又说道：“我们连高三都还没上，怎么都想到这么长远去了。”
　　周晴笑了：“谁提的。”

　　这段对话最后以轻松幽默结尾，但陆玙由那一瞬间冒起来的不舍情绪，延伸想到了路星城身上。
　　他会出国读书么？

　　路星城成绩不错，但在高手如云卧虎藏龙的一中里也就是不错，留在国内上一所不错的985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出国可以申请更好的学校呢？
　　但直接去问会不会太奇怪了？

　　有一天中午，周晴周放姐弟二人被临时来学校这边有视察工作的周父拉走去贵宾餐厅吃午饭了，午饭局只剩下路星城和陆玙两个人。
　　路星城随口道：“贵宾餐厅的饭也没多好吃，叫的名字挺高大上。”

　　陆玙握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接下话茬：“听上去比较郑重吧。”

　　有资本的人，其实是很难掩藏自己的骄傲的，差不多和有缺陷的人掩藏自己的自卑一样困难。
　　路星城从家庭背景到长相到性格样样是顶尖的好，学习成为他最不重要的优点，可却是陆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她很多时候其实有点难以抑制自己在这种无意识的优越面前会有的苦涩情绪上涌。

　　理智上她不是不知道不应该根据一个人的父母出身去比较这些东西，但不计“因”，却无法完全排除“果”的影响。

　　陆明江当然是有钱有势的，但她并不把对方当做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人，她眼中的家人，从来就只有自己和冯蔚然。冯蔚然去世了，她只有自己。

　　而路星城呢？路星城是在大太阳照耀下成长起来的小太阳，有一天他或许会成为更大的太阳。
　　她没有主动问出国的事情，再一次用了很久没用过的“鸵鸟战术”。

　　主动提起这件事的却是路星城，他一边拨拉盘子里的胡萝卜，一边随口道：“对了，姐姐你知道晴姐已经在准备申请出国了吗？”
　　陆玙非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如常：“知道。你呢？”

　　“我什么？”
　　“你也有准备吗？”

　　路星城怔了一下，随即道：“我没有呀，我没打算出国。”
　　那块石头重重地落下。

　　如果他说自己也有这样的打算，陆玙大概会笑着祝他前程似锦。
　　所有的其他话都留在心底自己说好了。

　　路星城叹了口气：“首先我小时候去欧洲和美国的经历都不怎么美好，在街上被偷钱、还有满城市的——算了在吃饭我就不说了。还有我爷爷，坚决认为还是国内的大学好，出国读的都是野鸡大学，我爸的辩驳被他说是崇洋媚外，跟我说如果我考不上国内的好大学就别叫他爷爷了。”
　　陆玙：“……”

　　路星城摊手：“老人家的执念，我满足一下咯。”

　　然后，他又貌似玩笑地说：“再说了，出国就没那么容易见到我想见的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陆玙的错觉，他说出这句话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眼神里却似乎透露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但还没等她做出回应，路星城就朝她靠近了一点，看着那双黑亮的眼睛，陆玙失神了一瞬。
　　——路星城拿了块纸巾，替她擦了嘴边不小心沾上的白米粒。

　　这个动作自然流畅地让陆玙几乎以为那一瞬间的亲密是一场盛大的错觉。

　　回教室以后，周晴刚睡醒，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问她：“你干什么去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陆玙淡定：“没有啊，冻的吧。”

　　周晴：“……”
　　都快六月份了，冻个鬼。

　　就因为这个小插曲，陆玙一下午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然后在晚上谴责自己，不该色字当头玩物丧志的。

　　高三高考的那两天，一中的高一高二年级都放假，陆玙在家复习自己的期末考试，隔着一整年，对高考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全部感受都来自网上的热议。
　　——不关乎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知道是迟早，大概都难以入心。

　　不过，高考结束之后，看到朋友圈不少学长学姐都发了告别高中、奔向人生新阶段的内容，陆玙一一点赞过后，也终于觉得，自己要迈入新阶段了。

　　或许是最艰难最苦涩的一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