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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后来,路星城的父母路崇和李清,还有陆明江都来学校了。
      教导处大概从没有那么热闹过。

      一开始陆玙以为他们两个人被遗忘在这个小角落了,甚至还凑在门上靠近门缝企图听到隔壁在说什么,路星城看到她这样都快笑翻了,过了一会儿,却也挪过来和她一起听。两个脑袋一上一下、全神贯注,很喜感的画面。

      陆玙听到李清的声音了,小声问他:“你妈妈在外人面前都好有气势,你为什么完全不怕她?”
      路星城:“因为她爱我。”
      陆玙:“……”

      看到她无语的表情,路星城又继续说:“因为她不会不问前因后果就批评我。从小到大我惹事的次数不算少,尤其是小学的时候——这个不重要。总之她会问清楚是为什么,如果是纯粹自保或者帮同学,她当着老师面会说我两句,但关上家门就会跟我说做得好,但是要注意方式。”
      “不过我一般只听前一句。”

      陆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她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路星城歪了歪头,靠近她、然后学着她小声道:“其实我也是一个很好的儿子。”
      陆玙笑了。

      这件事一开始看起来复杂,后来在多方证人证言还有后巷摄像头记录作为证据对质之后,其实也很明朗,赵泽耀的父亲当时就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赵母在旁边拦着,他恐怕是想在这里打死自己的儿子。

      陆玙看着他们一家人,大概也能猜出赵泽耀那种极度自我极度桀骜、从不在乎身边人却又追求所有人认可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但这不影响她仍然为过去发生的事情膈应。

      路星城父母对自己儿子贸然动手虽然表示了歉意、也愿意进行经济赔偿,但歉意实在是有限,路崇更是用平时难得一见的严肃口吻说道:“爱美之心人人都有,但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陆明江也是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会追究到底,但就所能看到的情况而言,赵泽耀并没有也没来得及做任何进一步更过分的动作,除了警告也没有别的处理方式。

      赵泽耀自己则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站在那里,好像那些争吵和指责全都和他无关。他事实上也什么都没想,只是盯着窗外那棵大树,看鸟停在上面又飞走。
      他对陆玙有过好感,但也就仅仅停留在觉得她好看加上很有个性而已,谈不上什么一往情深。一往情深这种东西在他那里是笑话。

      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非要缠着她不放。
      他自己的人生是笑话。在他看来不如他十分之一聪明的父亲,吃着时代红利、凭着一点运气有了钱和地位,在家里对所有人颐指气使,动辄打骂,还冠以“为你好”的名号;而永远顺他意永远认为天大地大儿子最大的母亲,不止一次在和父亲的争吵之后流着眼泪到他面前说“我都是为了你才会忍受这些”。

      好吧。他想。这辈子可能没有什么机会逃开这份地狱。
      那就应该有另一个人,另一个总是看上去一样光鲜亮丽的人,陪他一起尝一尝腐烂的味道。

      *
      这件事最终尘埃落定,陆明江不知道出于几分真心地过来问过陆玙一些过去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陆玙一五一十跟他讲了。

      陆明江态度明确且没有任何指责她处理方式不当的意思,陆玙惊诧之余觉得有点感激,不同于上次因冯蔚然去世时遗产引发的闹剧陆明江出面解决时、她那种夹杂了很多愤怒、羞耻之后很复杂的感激,现在的感激要更纯粹一点。
      ——只不过也绝对不可能是对父亲的爱的感激也就是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陆玙觉得自己成长了很多。其实不一定是成长得更好了,但她觉得对什么事情痛恨和念念不忘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完全的原谅和翻篇则是天方夜谭,那么随着时间流逝,让一些感情存在在那里、顺着时机、顺着它本该有的轨迹慢慢淡化,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缺失只是缺失,遗憾只是遗憾。不必去粉饰太平,可也不用把它们全都挖掉。
      ——其实事实已经证明挖是挖不干净的,一些东西就算被刻意淡忘,只要一场雨,也会重新从记忆的泥土里重新长出小芽来。

      何况她在这条路上,找到了一些更好更美妙的东西。

      *
      路星城的行为的确称得上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受什么大的处分,但也逃不开名义上写检查并在全校学生面前念检查的命运。

      当他用那种漫不经心甚至是略显戏谑的语调念出“我非常抱歉,因为我过于精湛的拳击技术,把一场本该是双方的斗殴变成了单方殴打”之后,学生们笑成一团,陆玙站在队伍里也笑了。

      她往旁边偏了偏身子,问周晴:“你们两个如果打起来,谁会赢?”
      周晴抱臂道:“我不觉得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陆玙:“比如如果有一天路星城欺负周放?”
      周晴:“……那我只会嫌周放没用。”

      周晴之前因为陆玙没有早点和她把这件事来龙去脉讲清楚不大不小地生了一场气。
      其实陆玙本身对别人情绪不是特别敏感,何况周晴一向很冷很酷,只是说的话少了一些、也就没发现她态度变化,还是路星城跟陆玙说周放告诉他他姐有点不太高兴,她才知道。

      所以陆玙连着几天非常狗腿地给周晴买酸奶、又非常完整地给她讲了一遍,并且还很真诚地说:“老实讲我根本没想到你在意。”
      ——非常受宠若惊的感觉。

      周晴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道:“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这次陆玙完全没犹豫,光速小鸡啄米式点头:“当然是。”

      不过除了真正关心她的人,还有一些单纯好奇和八卦的同学过来问她,她却觉得有点苦恼。

      苦恼着苦恼着,某一天,灵光一闪而过。

      *
      演讲比赛那天,高一和高二的全体学生齐聚小礼堂。

      虽然“在阳光下成长”这个主题听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幼稚,但其实这所学校不乏擅长演讲的人,参赛者身着各式各样契合自己演讲内容的服装,更是从不同角度去解释“在阳光下成长”,结尾无不积极向上鼓舞人心。
      陆玙则穿的是校服,蓝白颜色在一众多姿多彩里略显寡淡。

      唐梨是他们班的参赛者,穿着既娇俏又不显随意的一套方格连衣裙,化了点淡妆,结束自己非常精彩的一场“以偶像为力量”做切入点的演讲后,坐在了陆玙身边,小声和她咬耳朵:“小鱼,你怎么看都不像个演讲的。”
      清清冷冷坐在这里,倒像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
      ……漂亮领导。

      陆玙叹了口气:“没办法,赶鸭子上架。”
      唐梨嘻嘻笑了:“其实也没关系啦,大家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也肯定会鼓掌的,就像刚刚给我的鼓掌一样。”
      陆玙:“我不觉得他们给你鼓掌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你讲得很好。”感情和节奏都掌握得很好,一看就是经验老到。

      唐梨装作害羞:“你不要这么认真嘛,我只是在给你缓解压力。”
      陆玙:“……好的。”

      轮到她的时候,陆玙还有点紧张。
      但她这个人的紧张是从来不会表现到脸上的,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气质冷淡的女生非常从容地站在演讲台,微微一笑、鞠了个躬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台下,路星城涣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注意力终于回到台上。
      背也挺直了,眼睛又有神了。

      “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理科一班的陆玙。”
      “今天演讲比赛的主题是‘在阳光下成长’。”

      “这个主题一开始让我觉得很苦恼,因为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多‘在阳光下成长’的经历,如果是讲怎样在阴天下成长,倒是更得心应手一点。”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所以我在想,难道所有人对自己成长经历的概括,都一定会是‘在阳光下’吗?好像未必,如果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是的话,那我这份感受算是旷古绝今,也就自然有了独特的表达的意义。”

      周晴在台下挑了挑眉。
      还以为她会把演讲变成念课文。

      “所以我的主题事实上是,‘如果没能在阳光下成长’,像我这样的阴天小孩,会怎样重新拥有生活的热情和勇气——这两样东西很重要,或许是比解析几何有没有做出、受力分析有没有完整更重要的事情。”

      陆玙由自己童年因为性格冷淡、以及一些略微复杂的单亲家庭因素,经常被班上同学孤立,并且也见到身边很多身边其他相似的同学相似的经历为切入点,既准确描述、又不暴露太多隐私和细节,娓娓道来,探讨了身心还没健全的小孩子、少年人“单纯之恶”——当然,现在也未见得多健全,在最最无知却最最自以为是的年纪,怎样将不成形的恶念转化成有形的语言和行为暴力。
      氛围由一开始比较轻松的幽默,慢慢沉重了起来。

      “如果‘在阳光下成长’意味着拥有父母毫无保留的支持鼓励和爱、同学的友善、许许多多好友的亲密、每一天都明亮温暖的生活,那我可以诚实地讲,我没有过太多这种体验,并且我自己也知道很大一部分要归因于自己而不是他人,只不过我曾经还是难免会怨毒地想,那我的果,又应该归到谁的因之上?”

      “我并不想说我现在已经完全原谅完全释怀,完完全全可以健康饱满地生活在阳光下,因为我没有那么善良——事实上我认为有时候,身心健康需要牺牲一点点的善良,受害者永远有资格、有权利说我不原谅,该感到羞耻的永远是恃强凌弱的加害者。只不过我的关注点最终落在,我们或许不需要永远自己或主动或被动地去契合那个受害者的身份。”

      “我希望所有人——男孩子、女孩子,但仍然主要是女孩子,不要畏惧追求力量、不要羞耻于自己有力量。这个世界当然有美好的一面,也有地狱的一面,但更多时候都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好不那么好,坏也不至于那么坏,分辨善恶和好坏、真诚与虚伪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也许会是持续一生的课题,但我们永远都没有必要自我弱化,认为自己现在在阴暗的角落里、就一定会一辈子都在阴暗的角落里。事实是我现在也并没有完全完成这个过渡,但是我认为自己有了勇气去完成这个过渡。”

      “生活不一定总会好起来,但你一定可以让它慢慢好起来,有过无数种时刻,我觉得自己会死在许许多多个夜晚里——为免误会,我是指抽象意义的死,但我最后还是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与其说是‘在阳光下成长’,我更愿意说‘去成长吧,等待阳光’。”
      “我的演讲结束,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鸣,经久不息。
      唐梨边鼓掌边瞪大了眼睛,真是被陆玙惊了一惊。

      另一边的路星城鼓掌之余唇边嵌上一抹愉悦的笑。
      ——他是知道全貌的人,也是最知道她究竟在讲什么的人。
      周放凑过来:“妈呀,我以为陆玙姐会把演讲变成冷脸念课文。”
      路星城撇了撇嘴,在听到周放又补上的那句“这么厉害”之后,又挑了挑眉:

      “当然。”

      “开头轻松新颖,中间层层递进又恰到好处,以少年之恶为讨论点、却不仅是控诉而专注于‘灾后重建’这一主题,结尾收得利落干净。虽然在语气和节奏的掌握上明显青涩,看得出来应该不常参赛,但仍然不失为一场真诚勇敢又精彩绝伦的演讲。”
      ——这是评委老师的评语。

      语文老师在另一侧的评委席为陆玙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陆玙遥遥朝她笑了一下。

      宣布最终评奖结果的时候,和周围一瞬间有些紧张的气氛相比,陆玙已经一派波澜不惊。
      她对今天自己的表现和观众的反应很满意、也很高兴,但主要是觉得通过这种公开表达,终于把自己心里的余毒清空了。

      她看向高一一班观众席那边某张正和身边好几个同学插科打诨带着散漫笑容的脸,片刻后回过目光。
      ——余毒清了,才能追逐太阳。

      至于得奖不得奖,就顺其自然吧,得了很高兴,不得也不会怎样。

      话虽这么说,当主持人念到仅三名一等奖的第二位获奖者是陆玙的时候,她还是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自己班级那边马上传来巨大的欢呼喝彩声,自己人未得奖的其他班级的观众虽然略有遗憾,但也非常捧场地配合高二一班的噪音发出掌声。
      唯一略显诡异的地方就是当主持人念完陆玙的名字时,周放也在自己班高亢地叫了一声,回过头发现班上同学一脸无语,周边的高一同学都纷纷侧目看是哪个小迷弟这么不稳重。

      路星城边鼓掌边漫不经心问:“你激动什么?”
      ——重音在“你”,而不在“激动”。

      周放:“……”
      我本来是为了配合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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