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雪》柳青陵

13、Part 12

　　Lost in your eyes

　　拐过街角，男子放下已经沉沉睡去的江卉心，拍着她的肩膀：“醒醒，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江卉心只是嘟囔一声，并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男子看着她熟睡的样子，低低叹气，认命地将她放平，让她躺在地上，自己坐在一边守着。

　　睡熟的江卉心带有婴儿一般的天真，唇边挂着一抹绝美的笑容，男子看着她的笑容，脸上也泛起温柔的笑意。江卉心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小岚。小岚笑起来也是这么甜美可爱，她最喜欢缠着他，一会叫他做这个，一会叫他做那个。小岚有数不完的希奇古怪的点子，常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父亲和母亲都拿她没有办法，又舍不得打她，就由得她胡闹。他想，眼前的女孩也肯定和小岚一样调皮，竟敢偷偷跑出家来在大街上喝酒闹事。

　　可是，小岚却死得太突然，让他竟来不及说一声再见。长久以来，小岚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常会问自己：要是他不向父亲提出那条建议，不让小岚去做那件事，现在的小岚，会是什么样子。应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吵得人不得安宁。

　　江卉心醒来，就见一个俊美的男子坐在身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眼里却湿湿的有泪光流动。“你是谁，想做什么？”江卉心犹还带着一点酒意，脸上有酒醉初醒后的红晕。

　　“我叫魔离，不久前从一群酒鬼手里把你救了出来。”男子眼里的泪光迅速消失，笑容也变成有一点疏离的淡淡的笑。“谢谢你。”江卉心依稀记得昨天做的荒唐事，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听男子这么说，便冷淡而客气地道谢。

　　魔离惊诧于眼前女孩迅速地转变，她清醒时，与酒醉睡熟完全是两个人。酒醉后的她像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清醒的她，竟像一个饱经忧患历尽风霜的女子。她的眼睛中盛满了忧伤，随时都流露出忧郁的色泽。魔离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在人前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眼前的女子显然无法做到。

　　江卉心对魔离点点头，算是作别，向家里走去。昨天晚上疯狂的举动，让她的心暂时平静下来，无论如何，她和徐天洹都再也没有关系，她也不可以再想他。魔离见江卉心向前走，立刻就紧紧跟在她后面。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卉心不由又想起了与徐天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她有些控制不了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吼魔离：“你跟着我是做什么？”江卉心知道魔离不是坏人，要是他有什么企图，早在她醉酒的时候，就下手了。她只是不喜欢任何可以让她想起徐天洹的事，一丁点也不可以。

　　魔离皱了下眉头，迟疑片刻，才道：“不好意思，我刚到这里，不认识路。”

　　“找警察，不要跟着我。”江卉心冷冷地丢下一句，加快脚步。

　　“对不起，我想问一问，警察是什么？”魔离真的不明白，他与世隔离太久，失去了与身俱来的能力，无法一下子了解新的世界。江卉心猛地站住，嘲笑：“我不觉得这是幽默！”魔离认真地盯着江卉心看，非常认真地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何况你说的这话一点也不好笑。”

　　魔离的神情认真得很：“我从不开玩笑。”江卉心忽然一震，魔离此时看来竟与徐天洹有几分神似。江卉心曾见过一次徐天洹思考问题时，专注认真的神情，那时候，她觉得即便是天塌了，徐天洹也可以保护她。

　　“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里的生活。”魔离道，“而且，我要找人，又不知道该找谁帮我。”魔离有些无奈，失去力量的他，暂时还不能适应。

　　江卉心不能理解，现代的人，即使是从最边远的地方出来，也不至于像魔离一样无知。“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是到地球来研究人类的？”江卉心看了不少史前科技时代关于外星人幻想的小说，“你乘坐飞船坠毁了，失去了异能，也走失了同伴？”

　　“星球？飞船？”魔离又听到了两个新名词，他立刻回答，“我的国家叫魔蓝，是魔界最伟大的帝国。我的坐骑是独角兽，不是飞船。我的确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所以也感觉不到青舞在哪里。”

　　“这么说，你现在是一无所有？”江卉心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触，她现在也贫瘠得几乎一无所有。不自觉地，她对着魔离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魔离眩惑地看着江卉心的笑容，蓦然发现，她的笑容竟也和小岚十分神似。而后，他再想到自己偶然从冰中脱困，父亲却依然被冰封在嫣然，因为小岚忧郁过世的母亲，还有不知所踪的弟弟魔灵和青舞，就伤感起来，但多年以来养成的自制力，让他瞬间恢复平静。“一无所有。不过，我一定可以重新再建立起属于我的王国。”魔离脸上浮出自信的笑容，“我会救出被冰封在嫣然的父亲，找到弟弟和青舞，一起打败嫣然蝶国的四大祭司，让魔蓝统治嫣然！”

　　江卉心神情突然变得比嫣然的寒冰还冰冷，眼中射出比刀锋还锐利的神色：“你要发动战争？”

　　“不是战争，是完成梦想。一直以来，让魔蓝统治嫣然，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一个说法罢了。战争就是战争，不断地流血，不断地牺牲，而你们这些为自己私欲发动战争的人，只在一旁看着，要是胜利了，你们就高兴。你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因为那是他们在战斗，而不是你们！”江卉心几乎是咆哮着吼了出来，原来不仅仅是她所在的世界是疯狂的，竟连别的世界也是疯狂的。江卉心只觉得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她仿佛是被冻在了寒冷至极的冰雪之中，竟连意识也渐渐模糊。慢慢地，她心底有一种欲裂的尖锐疼痛，缓缓扩散，随后变成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痛。这时候，她真的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江卉心的话让魔离有些震撼，他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很快，他就不以为然，他从小追求的梦想，不会轻易因为几句话就动摇的。不过，江卉心眼中难以掩饰的痛楚，却像刀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他竟舍不得从江卉心眼中看到那样的神色，她应该是无忧的，像曾经的小岚一样无忧地笑。

　　“无论如何，”魔离说得十分诚挚，“我得救出我的父亲，他是我最亲的人。”现在，他最要紧的是把父亲从万年寒冰中救出来，要再迟，父亲一定会被寒冰吸尽精魄而亡。

　　父亲！江卉心涣散的神智被这两个字唤回，她抬起眼睛注视着魔离，眼神却茫茫的，没有焦点。

　　她的父亲，最亲的人，是一个制造恐怖杀人武器的疯子！而她，无法抹杀与江明道之间的血缘关系。一想到这里，江卉心眼中就闪过无比愤怒的神色。

　　魔离被江卉心变幻的眼神吸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魔离才道：“如果，我说，我只要找到弟弟和青舞，去嫣然救回我父亲，再也不提攻打嫣然之事，你还会讨厌我吗？”江卉心缓缓摇头，倦倦地问：“我能相信你吗？”魔离的话，竟似在无边的黑暗中，给了她一点微弱的光明，她忍不住想靠近。

　　“相信我！”魔离很快回答，但他却在心底默默向江卉心道歉。他承认，为了能留在她身边，他欺骗了她。可以的话，他想一直就这么留在江卉心身边。

　　“那你可以收留无家可归的我吗？”魔离说得可怜兮兮的。

　　“可以，只要你遵守诺言。”江卉心说得郑重，魔离的那番话给了她希望。她并没有被这个疯狂的世界抛弃，至少，还有人肯为她说的话改变。江卉心黯淡的眼睛，逐渐变得晶亮起来。

　　一瞬间，魔离被江卉心眼中清亮的神采感染，心底升起无法抑制的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