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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嗟余听鼓应官去 走马兰台类转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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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兆荣奸污温同乐一案人证物证俱全,几乎没有审议的余地。原本文兆荣大言不惭,只是仗着文氏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可他没想到,司空澹竟然真的敢审这个案子。
当他跪在公堂上,听见惊堂木骇然一响,司空澹端坐上头,朗声宣判“流刑十年”,只觉如在梦中。
百姓议论纷纷,文氏在龙山横行霸道几十年,不管换了多少父母官,都没能制住这个地头蛇一般的氏族,可是这位刚来不到一年的府尹,竟然判了文兆荣十年流刑。
文兆荣暂时被收押,其他人也都散了。温同乐离开衙门时身体一晃,幸而被弟弟扶住。
“姐姐……”
“同书,”温同乐眼眶酸涩,却哭不出来,拉着弟弟的手慢慢往家走,“府尹大人的恩情,姐姐怕你这辈子,是还不完了。”
温同书想起那日决绝的分别,抿抿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虽然已经在司空府里读了一年书,但他还是太小,小得分不清那些字眼里蕴含的东西有什么分别,小得意识不到恩是能还完的,还不完的,唯有情字而已。
此事对温家来说还算喜事,可对司空府上而言,却是绝对的麻烦。司空澹还没有迈进府邸大门,胡伯便赶来告诉他,文尚书早已来了,夫人正在作陪。
老尚书跪坐在厅中,脸色铁青,跟司空澹到他府上一样,一口茶也不吃。夫人原本赔着笑脸与他说了几句话,没得到好脸色,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只沉默着等司空澹回来。
“世叔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看见丈夫迈进厅中,夫人立刻起身福了福身子。文尚书却不动,硬邦邦道:“老朽半边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敢怪罪你龙山府尹司空大人?你若是真心唤我一声世叔,就不会审这个案子,更不会、不会……哼!”
司空澹嘴角勾起,隐去一身的疲惫,上前入座:“世叔说的哪里话?我自然是真心唤您一声世叔,此前特地与世叔打了招呼,大概还不算小侄做事冒失吧?”
“司空澹!你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不在朝中了便可肆意欺压我孙儿,我不妨告诉你,此事兆荣早已传书给他父亲,他父亲的书信不日便回到来,我劝你,不要太得意!”
夫人提起帕子掩了掩口鼻,差点笑出声来。文兆荣的父亲,就是兵部那个从五品的小官吗?倒不知他的书信有何威力。
司空澹倒还稳得住,笑道:“案件自然还要复核,如有不当之处,任何人都可提出,不限于文兄。”
文尚书皱着眉,长长地叹了声气:“贤侄,你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太年轻了,还不知道这官场还怎么周旋。你以为你是十七岁的状元,是天子伴读,是章丞相自小带出来的门生,可是你不知道,其实你什么也不是,甚至你的老师,那位高权重的章丞相,也什么都不是!”
司空澹脸色一变:“尚书大人,慎言!”
文尚书轻笑一声,带着轻蔑,起身告辞。司空澹刚听完他羞辱章丞相的言论,没起身相送,只遣了胡伯送他出去。
夫人坐到他身边去,伸手轻拍他的背:“远泊莫气。”
“他提到丞相,我……”
“要是被丞相知道在外头这么沉不住气,又要挨板子了。”
“挨就挨,反正……”司空澹说到一半,看向娘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打趣了,憋闷的心情忽然就被打散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夫人也笑:“这才对嘛,远泊做了一件大事,该高兴才是。”
“嗯,是该高兴。”
“怎么没把同书带回来?”
司空澹握着娘子的手,缓缓道:“不急,他姐姐刚经了这么大的事,让他在家里陪着吧。况且,这孩子心思重,我硬要带回来也没用,得他自己想明白。”
“这倒也是。”
“比起同书,我倒更担心他姐姐。”
夫人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言。司空澹笑了笑:“娘子莫要多想,为夫只是担心,她出了这样的事,将来如何嫁人?”
“原来是这个,”夫人卖了个关子,“夫君久不在府中,看来府里的事还是要问我这个主母。”
怎么从温同乐扯到了府里?司空澹颇给面子:“还望主母赐教。”
“我们府上有个门房,名唤李良,为人还算老实。我听靖儿说,往往要送同书回家,或是去接同书过来,都是派这个李良去,有时候同书要送东西回家里,也是李良去。一来二去的,李良与温姑娘便很熟识了。”
话到这里,哪里还要往下说?只是司空澹还有些担忧:“万一……”
“我已经问过李良了,他是很愿意的,那位温姑娘,就算是有什么念想,经了此事,也该没有了。能与李良安安稳稳过日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的性子若是像同书,必是不愿意牵累他人的,只好劳烦您这位府尹大人态度强硬一些,成全人家罢。”
司空澹点点头:“这有何难?让胡伯去城南买两亩田,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过安生日子便是。”
只是事情还没有这么顺利。正如文尚书所言,案件没复核完,司空澹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正是文兆荣的父亲写来的。信中言辞恳切,先自责管教儿子不严,让其犯下如此大过,为司空澹添了麻烦,紧接着追叙二人当年在京中同朝为官,常一同策马射箭,饮酒弹琴,风雅无过乎此,携手把袂之情无有过此。笔锋一转,又言司空澹已至龙山,正在他们文氏出处,正是命中缘分深厚,引至文老尚书已近古稀,文兆荣尚未加冠,文氏一族衰落恐不能挽回,若加以此事打击,将万劫不复。念完旧情,又搬出章丞相来,说是已去拜访过章丞相,丞相的意思也是没必要为了这样的小事让两家生出嫌隙,文兆荣错在太过照耀,带回家去好生教训也就是了。最后一再恳求,务必饶文兆荣一次。
信的内容司空澹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里面提到了章丞相。丞相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吗?知道了也认为应该轻轻放过吗?
司空澹这几天没有出门,在府里除了夫人和胡伯也不见其他人,此时看着紧闭的门窗,没来由的有些气闷。
正巧夫人端着一碗热酒进来,门一开,北风“呼呼”地涌向他,什么闷气也被吹走了。
“听说收到京城的信了?”夫人捧着酒送到他身前。
司空澹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两指一捻,一张薄薄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给你看。”
“我才不看这些污言秽语!”
司空澹接过酒碗,热热的喝了一口,浑身都烘了起来:“左不过是些求情的话,我本不想理会,只是他说他去见过丞相了。丞相的意思,也是让我网开一面。”
“那可说不准,他说是丞相的意思,又没有证据,口说无凭。”
一语惊醒梦中人。司空澹简直高兴死了:“那照娘子的意思,是不必管他了?”
“我可不知道,我只是一介女流。”
可还没高兴几天,司空澹再次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这回的信确实是章丞相写的,内容很少。
——文兆荣一事勿要纠缠,拉拢文氏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