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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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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早点病死,今天也不会有流血牺牲了。”尹昌终于来到御座前,他现在阶陛下,与端坐的恒阳对视。
开始有惨叫声陆续响起,有些是禁卫发出的,有些是大臣发出的。
那是不肯附逆的忠臣。
“杀人者是你!你为何不能做一个忠臣!”恒阳面无表情。
尹昌哈哈大笑:“忠臣?可笑!”
他不再与恒阳交谈,举起剑朝恒阳刺去——
王党众臣目眦欲裂,然无能为力。
禁卫军豁出了性命,不惜以命换命,奈何鞭长莫及。
有人绝望的闭上眼睛。
既是理想的破灭,也是自己人生终结。大王一死,忠于大王的人焉能保命!
尹昌的兴奋冻结在脸上。
剑尖抵在恒阳胸口偏左,尹昌持剑的手用力到青筋暴露,剑尖依旧抵着,无法深入一毫。
尹昌弃剑,面色重归平静。
“大王果然有异人相助。”
“而大将军早就了然于胸。”
“从毕节死而复生后才确定。”尹昌说,“大王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啊?”
恒阳摇头:“不敢得意,大将军镇定自若,想来必有后招。”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尹昌赞许,“大王有王者风范,倘若臣今日不能得手,大王将来必成一代明君。”
“过奖。”
尹昌轻蔑一笑,装吧,你以为有邪术护体,本将军就拿你没办法?今日你必死!
黑气从尹昌的眼、耳、口、鼻冒出。虚空中汇聚出头颅、四肢——一个模糊潦草像是一盆墨水随意泼成的人形。
“妖怪……妖怪……”有人恐惧的呢喃。
从跟随尹昌的乱臣们身上纷纷钻出黑气,但没有凝出人形,像水草般晃动,晃动着,突然剧烈摇摆,摆脱了人体的束缚,狂风般向人卷去。
大殿内,烛火摇曳,却照不亮那突如其来的黑暗。魔气如墨,将金碧辉煌的大殿染成了阴森地狱。大臣们或瞪大双眼,满是不可置信;或紧捂口鼻,试图抵挡那无形的恐惧;更有甚者,双腿发软,瘫倒在地,颤抖着发出绝望的低吟。
星星点点的光芒萤火般飞出人类的身体,被黑气笼罩、吞噬、消化。黑气变得庞大,形状也更清晰了。
如同以人族的精魂为食。吃下食物,化作营养,壮大自身。
魔气不分敌我,肆意收割凡人的生命。尹党的臣子也在黑气笼罩下挣扎求生。
恒阳依旧不怒不惧。
空中炸出剧烈白光,如赤日过境。白光所照之处,黑雾冰消雪融。
没有消融的飞速钻回寄居的人体。
尹昌豢养的魔族已经化出五官,唯独它不惧白光,反而直视白光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仙人?”它竟然会说话。
白光稍弱,才看清光源是仙人提的一盏灯。
仙人衣袂飘拂,清冷的面容如苍山覆雪。他松开灯盏,灯盏却稳稳悬于空中,像一颗微小的太阳照耀着。仙人轻盈地落在地面,衣袖一振,仙灵之气澎湃涌出,温暖而清新的气息漫过大殿内所有生灵。
魔族的躯体缩小了一圈。
死去的人重新恢复呼吸,很快睁开眼睛。
怀恩大口吸气,缓解胸口仿佛还残留着的洞穿的疼痛。
又一波光漫过,恐惧、憎恶、悲伤……一切负面情绪都被驱散,体内暖洋洋的,充斥着生命的脉动。
群臣面面相觑,脸上一派劫后余生的欢喜。
豢养魔族的乱臣是例外,他们连同尹昌在内化作细沙。
一代权臣,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最后一个魔族。
“留下你的仙号,将来本魔一定去神界找你。”
青岚厌恶的看着魔族,双手掐诀,强大的力量从天贯下,直冲魔族。
见势不妙,魔族不敢恋战,用最后的法力将本体一分为二,一半承受青岚的法力攻击灰飞烟灭,一半则趁机化作黑烟逃逸。
大政殿重归平静。
明亮的白光像雾气般涌动着收缩,浓缩成一粒圆圆的小小的光珠,在玉色盏心浮动。
大门洞开,天光照入。
温暖的阳光正照射在御座上,安坐御座的恒阳身披阳光。
几番惊变,仙魔恶斗,逆臣自取灭亡。
“大王天命所归,德佑万方!”孟有道率先山呼。
随即王党众臣纷纷叩拜,高呼“万岁”。
被隔绝在殿外的低品官员和禁卫们涌入大殿,莫名其妙的发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毫无用武之地,干脆跪下随大家一起高呼。
恒阳起身抬手,呼声骤停。
按照他设计的剧本,此时他应该有一段振奋人心的台词,要让文武百官明白尹昌阴使邪术、辜负国恩、弑君谋逆、罪该万死。要把尹昌钉死在史书的耻辱架,让群臣引以为戒从此忠君报国。还要勉励群臣,让群臣往后用心辅佐君王,共卫大夏江山千秋万代。
他张开口,却又闭上。
他看着青岚隐去身形,无踪无影。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逆贼已死。”再度陷入无边的朝贺声中。
这场叛乱虽然骇人,但只发生在大政殿内,受到影响的都是高官众臣,没有波及京城百姓。
普通人只看到一个煊赫的家族一夕间烟消云散。
尹昌的两个儿子当日一个在府内驻守,一个率府兵把守四处宫门。事后都被定罪。尹氏三族下狱,无一幸免。
尹昌乱党能把武器带进大政殿,是靠内奸协助。内奸是内庭司的副丞,身为内庭司司正的怀恩鼻子都快气歪了。比他更惨的是孟有道,他本是铁杆的忠君派,却被次子背刺。
恒阳没有怪罪孟家,孟有道却自己上书辞官。说自己未能齐家,德才不足。祈求用全部家产保次子一命。
恒阳同意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孟攸之终生囚禁于诏狱。
至于孟有道,恒阳屡次相留,孟有道却被次子之行伤透了心,坚持致仕,最后携全家归乡。
大政殿里君臣相得的场面如在昨日,眨眼间便物是人非。
孟有道虽然致仕,但还活着享受恒阳赐的荣耀。
武罗却只能有死后哀荣。
尹昌举事前先杀了武罗。
魔族善于窥心,青岚猜测武罗的可能是因魔族才暴怒。或者是别的原因,武罗已死,无从查证了。
青岚能活死人,却活不了死透了,连魂魄都入了忘川的死人。
很多善后的事务急待处理。大政殿血迹刚擦掉,许多差点丢了命的大臣又日夜进出,与恒阳一道陷入纷繁的事务中。
如此忙活了半月,恒阳才喘过气,终于有了片刻清闲。
他难得想喝酒,酒液入喉,却索然无味起来。
青岚在他对面坐下,也举起一只酒杯,小酌一口。
“大功告成,你看起来却兴致不高。”
“你告诉我尹昌豢养魔族,我决心顺势就是让尹昌主动将恶行公诸于众的那天晚上最激动。那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想诛灭尹昌后如何收权、如何料理朝政、如何治国……可能激烈的情绪都在脑海里消耗掉了,此时反而平淡了。”
“不是在为武罗难过?”
恒阳的手晃荡了一下,酒液溅到手上。
“我没有见过武罗,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为他推算过,他下一世应当是个有福气的人。”
恒阳终于意识到青岚是在安慰自己。他的表情不由得变得奇异。
“我的确在难过,既为武罗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青岚听出了恒阳的自责。“你已经尽力了。”武罗既然潜伏在尹昌身边,就会有暴露的准备。
“不对不对,应该说我是在为自己难过,为世事无常而难过。”
青岚皱起了眉。
恒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尹昌举事的前一晚我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大殿上,我是多么笃定,多么镇定自若啊。我以为什么我都想到了,但我却没想到武罗会死。”
“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恒阳说,“我只是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世事难料,什么叫无能无力!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太自信,说不准什么地方就会让人猝不及防的留下遗憾。”如今我料错了武罗的生死,将来我会料错什么呢?
恒阳的目光投向远方,远方有山峦起伏,有荷塘柳枝,有长河落日,有大漠无垠……家国天下,他要如何战战兢兢才能避免武罗的悲剧呢?
还有眼前。
目光收回,凝注在清冷俊秀的面庞。
“你呢?为何你看起来也一样的兴致不高?”
青岚总觉得恒阳的目光意味绵长,他摩挲着酒杯,久到恒阳以为又等不到回答时,才说:“我很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很多,讨厌魔族,讨厌——用超脱凡人的力量去干预凡间的感觉。”青岚说出了恒阳万万想不到的答案。
这个话题令他不快。
青岚放下酒杯,站了起来:“尹昌的女儿不要杀,让她好好活着。”话题的转移代表他不愿意再继续。
他的奇异要求,果然吸走了恒阳的注意。
“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夜探尹府时青岚看见了尹昌女儿的长相。分明就是随恒阳坠入轮回台的昳彩。
杀了昳彩,她就会神魂归位。无论这样归位对她是好是坏,可以肯定的是她若恢复记忆和法力,你在凡间必然没有平静日子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