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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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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中,我是班里的第一名!
      毕竟,别人念的是书,我念的是命。
      义务教育,免得是学费。但是,我还要吃饭、喝水,要有地方睡觉啊!
      从初一开始,我就住在学校里。不好好念书,就拿不到奖学金和助学补贴,学校就不会减免我的住宿费和学杂费。
      我不想被赶回家,我连床都没有!
      周末和寒暑假真是难熬啊!平时,我只需要学习;一到放假,我还得回家干活!干就干吧,还得挨打,路过都得被踹一脚那种。
      我妈说她造了什么孽,生下了我;我也想问问她,我造了什么孽,要被她生出来啊!
      院子里的狗窝,是我唯一遮风挡雨的地方。这日子,狗都比我过得好。阿黄啊阿黄,你再和我挤一段时间吧!等我长大,就不抢你的窝了。
      每天早晨,我都给自己打气:“张盼儿,加油!你是最棒的!今天也是很棒的一天!今天又长大了一天!”
      然而,学校也是一个小社会。光有成绩,是不行的。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家教的人。有妈生,没妈教嘛!
      没有人教过我为人处世,也没有人教过我生活常识。
      因为澡堂要另外收钱,于是一个月都舍不得洗一次澡;因为没钱理发,头发总是跟狗啃一样,挡到眼睛了就自己拿剪刀随便剪剪;因为小时候饿惯了,经验告诉我塞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所以吃相特别难看。
      我一直像一根野草一样,自顾自地野蛮生长。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也没有什么朋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社交的重要性,也不知道,语言,有时候是可以杀人的。
      先是孤立无视,后来矛盾升级,我遭受了校园霸凌。
      在一次忍无可忍地反抗之后,我们双方都挂了彩。
      班主任先是在班里严厉批评了霸凌四人组,然后又单独教训我:“张盼儿,暴力不能解决问题,有困难,你可以找老师,找家长,而不是打架!
      最近你成绩下滑,是不是这个原因?把你家长叫来!”
      其实她还是偏袒我了。本来我们是要记过处分的,对方是来混混日子的无所谓,我的奖学金肯定是要泡汤了。
      于是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敲打了我一顿之后,开始关心我的心理状态和成绩。
      8
      “贱蹄子不好好念书,尽会给我惹麻烦!”我爸人未到声先至,“还不向同学好好道歉!”三步路扇了我四个巴掌,扇得我眼冒金星。
      “张盼儿家长!”班主任怒了,“怎么可以这样打孩子!你都没搞清楚状况!”
      “张老师,一定是张盼儿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不给老师惹麻烦!”
      “爸爸,是他们先……”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是爸还是我是爸,回去教训你!”转头,他又对着班主任点头哈腰。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打骂。但是在关心我的老师面前,好像特别难堪、特别委屈,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小到大的每一次,我从未得到过来自父母的支持。我接收到的,永远只有暴力,贬低,打压,侮辱……
      张老师是同村人。她对我们家的情况多少有所耳闻,但是那天,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这种偏见和厌恶。
      我哭着问她:“老师,是我错了吗?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就不应该被生下来?我也不想是个女孩子啊,我也希望自己是个男孩子啊……”
      她看着我说:“张盼儿,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孩子的,也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父母。
      你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要记住,要好好念书。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
      张盼儿,你只有靠自己。”
      张胜南老师是我的第一个人生导师。她也曾受到过歧视,所以更加能够感同身受。
      她教会我适应环境、利用规则、寻求帮助;她教会我自尊自信、自立自强、自爱自由。
      她跟我说:“张盼儿,朝前走,别回头。”
      9
      中考,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市里的高中录取。那一天,学校挂出了大大的横幅,广播站里循环播放着我的名字。
      “你们老张家,出了个好苗子啊!”校长拿着红艳艳的喜报,亲手送到了爸爸的手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一路,到处都是恭喜声。
      爸爸妈妈难得用正眼看我,露出一点微笑。“丫头片子,运气好罢了。”
      这是我贫瘠人生中,难得的高光时刻。
      读书真好啊,一切都有回报。
      我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村,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此刻,我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从来没有得到爱的孩子,会格外渴望爱。
      半夜,我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有点兴奋,也有点发愁。
      “也不知道高中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来没有进过城。
      第一名,应该能减免一点学费吧。学校给了奖金,不知道够不够吃饱饭。
      今天我给爸妈长脸了,弟弟这么大了,连数到十都费劲。他们会喜欢我一点吗?”
      我忍不住爬起来,悄悄挪到窗下,想离他们近一点。爸爸妈妈居然也没睡,他们也高兴得睡不着吗?
      “老张,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一个丫头片子,念什么高中。读书读野了,以后不好拿捏了。趁现在年轻好生养,找户人家嫁了吧,还能多换点彩礼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张瘸子跟我说过,要给他儿子讨个媳妇,看上了我们家盼儿,肯给十万彩礼呢。我想着,明天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我的心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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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殷情地爬起来给全家做饭,在他们吃饭的间隙洗衣烧水,打扫卫生。
      昨晚想了一夜,我已经打好了腹稿,捡他们喜欢的话说:“妈妈,市里的文华私立高中提前联系我了,只要我去那儿上学,就给我三万奖学金呢!
      我终于能补贴家里了。到时候都给你们,给富贵买点好吃的补补。”
      “真的吗,确定吗?”真金白银面前,他们有点犹豫。三万奖学金很诱人,但是把我嫁出去的话,可以到手十万元彩礼呢。
      “听说那里的同学们都是官二代、富二代。要是我能嫁一个有钱的老公,以后弟弟就不愁了。
      耀祖的姐姐才初中毕业,彩礼十万;我是高中生,彩礼不得要上二十万、三十万?”
      听到这里,爸妈明显心动了,吃饭的频率都慢了。村长家是爸妈暗暗攀比、嫉妒的对象,耀祖也是弟弟的死对头。
      “我们富贵打小就聪明,村里的小丫头没一个配得上他。以后,至少得娶一个市里的独生女吧。
      我结婚的时候多要点彩礼,让姐夫给富贵买房买车,开大公司,当总经理。”
      “那肯定,以后富贵肯定有出息。”说到弟弟,妈妈的眼睛都亮了。
      “有空的时候,我可以接富贵去城里玩玩,村里太落后了。耀祖肯定羡慕死了,他都没出过村。”
      “妈妈,我要去城里玩!”弟弟听到有的玩,顿时大嚷起来。
      “好好好,带你去玩,带你去玩。”妈妈连忙哄他。
      “以后耀祖在村里种地,咱家富贵在城里当大官。我们家死死压他们一头。”
      “对,死死压他们一头。”最后,爸爸一锤定音。
      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妈妈,这是我这两个月赚到的钱,给你攒着,以后给弟弟娶媳妇用。”我兴高采烈地把还没有捂热的人民币交到妈妈手里。
      “没白养你,还算有点用。”妈妈难得给我一个好脸,熟练地点钞票。
      整个暑假,我包揽了家里的所有家务,还去电子厂里打工上班,辛辛苦苦赚到了两千块钱,一分不少地上交了。
      我好舍不得呀,第一次拿到这么大笔的钱呢!我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呢。
      可惜,这是年轻的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把他们哄开心了,我才有学上啊。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张老师教育我要谋而后动,势不如人的时候,一定要暂时蛰伏、保护好自己。
      作为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人,我的前途命运,就在父母的一念之间。
      法律没有办法保护我,因为他们是我的监护人;道德也没有办法保护我,因为这在我们这个落后的村庄里司空见惯。
      躲不开、跑不了、斗不过。
      但是,我会长大,而他们,终会老去。
      漫长的暑期过去,三万元奖学金如约到账,我也如愿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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