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15 岩泽的退团 ...
-
沢田纲吉近几天很倒霉。
两天前，他刚刚从不见天日的地下Guild回到地面上来，差那么一点点就和牧野闹僵——虽然很讨厌所谓的彭格列继承权，但对于血统里遗传来的超直感，纲觉得还是挺好用的。他当时就隐隐觉着，如果那时候他们两人没有一个肯先开口缓和，也许未来就会完全不同。
人生就像岔路口般，茂盛的枝叶形成了参天树林，遮蔽住全部的视野，除了道路之外行走在其中的你什么也看不见。而偏偏道路深处为阴影笼罩，站在岔口的你又因名为“时间”的猛兽追赶而无暇细细思虑，当机立断选下了前路。
这时候，除了你的瞬间判断能力以外，就要看运气如何了。
运气好便得以存活，但永远不得彻底逃脱，“时间”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反之，运气如果差了那么一丁点……等着你的也许就将是万劫不复。
身体吞没在洪流中，意识在深海中死死挣扎，痛苦，努力伸出指尖，却找不到一丝日间灿烂的阳光，最终于地狱中湮灭……
很多年以后，他回顾那些逐渐远去的过往，不禁感慨人生的岔路口上，自己选择的大多是正确的方向。或者说，即使是错误的，不正确的，但都是他从未后悔的。兴许是祖先庇佑，哪怕是动摇命运的最小细节，他们也有惊无险地渡了过来。
——珍重的人们，也大多都没有因一时失误而永远错过彼此。
话题扯远了，现在的问题是，纲倒霉，并不仅仅在于那险些走错的小岔道，关键在于，他当初受到蛊惑而掉入了战线众人联手合计的陷阱中——
加入了这么个反抗战线！
少年怀抱大沓纸张摇摇晃晃，惊险地穿过走廊，还需时不时出声提醒对面走过来的人——自己压根看不见前头的路！
脚下忽然一打滑，险险站住脚，怀里东西总算是没有掉落。纲忍不住眯起眼暗暗嘀咕：——由理子桑，你未免太过分了！
是，太过分了。
自己两天前才从地下回来，对于新作战的计划全然不知，凭什么随手逮住路过校长室的自己干这种苦差事？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纲为自己明显是被骗上贼船而唏嘘不已。
“啊咧，沢田。”有点熟悉的少女嗓音忽然就在身旁响起，吓得纲差点没手一松让怀里的宣传单全散落开。“你抱的这是什么呀？话说，前阵子都没看见你嘛，到哪去了啊！”
身着战线制服粉色长发的女孩子站在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怀里那一大叠，踮踮脚跳一跳却碍于身高死活看不见最上头一张的内容。
“是由依桑啊，你不要吓我啦……”纲松了口气，然后囧着脸吐槽，“话说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竟然完全不出声音吗？！”
“啊，抱歉。不过我可没想吓你，明明是沢田你自己胆小啦！”由依边道歉边满不在乎地摆手，一张完全无诚意的脸。她微微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像是在特意笑话他胆子小似的！
纲介于无奈与生气之间，挣扎过后最终前者占了上风，再次散发出那完美的包容与谅解的气场，完全发不起火。
看到由依对他抱着啥十分感兴趣却又不肯直说的样子，纲叹了口气将手臂放低一些，示意她直接将最上面的一张拿去看。
“……ＧＤＭ的演奏！！”
果不其然，由依下一秒便双眼放光地尖叫。
纲微微眯眼，忍不住向后退一步。事实证明先见之明有时候也没用，这不，他明明猜到会这样，却碍于现状硬是腾不出手来捂耳朵……
“这是ＧＤＭ的演唱会宣传单对吧！对吧对吧！”由依双手紧攥住抽走的那张宣传单，两只眼睛闪耀着无比璀璨的光芒盯着纲问。
纲被她热烈过头的反应惊到，反射性点头。
由依立刻精神满满地握拳挥向天空：“好！！我也来帮忙，要把宣传单贴满学校的每个角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接着一眨眼便跑得没影儿了。
纲汗颜地看着女孩跑远……然后又是一阵烟雾弥漫，由依竟然又转回来了！
只见女孩问也不问便夺过纲手上大半的宣传单，以不可思议的力气速度和平衡又是一溜烟跑远了。
纲站在原地，手里的宣传单只剩下十几张，一只手臂抬在半空无语黑线：
“由依桑，请你冷静一点……”
不过看来她是早已听不见了的样子。
不过显然让由依去干这活更合适，几个小时后，校园各处便已贴满了ＧＤＭ的演唱宣传单。
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模范生的讨论，只是任谁也没料到这将是主唱岩泽的最后一场表演。
×××
几天后，作战实施。
逐渐入夜时，学校礼堂已经被战线成员们布置成了演出会场。灯光、幕布，能够找到的道具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等待开场的那刻。
交错在空旷餐厅半空的铁桥上，纲靠在扶手边向下看着会场中稀疏的人群，微微皱眉：“人好少……”提前通知演出，来看的人反而比平时还少。这是为什么？
——而且这样下去，作战肯定会受到影响。
会场里已经响起了乐声，幕布缓缓拉开，ＧＤＭ的女孩们站在台上，从手中拨弄出激动人心的乐曲。
这首《Crow Song》之前也有听过，不过因为那几次他都是战斗的主力人员，虽然随着这愈演愈强的曲调战意飞扬，但却无暇欣赏。
这次演出是彻彻底底的佯攻，如果进展顺利，是根本不会遇见战斗的，又有比他还晚来的新人跟着，纲就闲下来被由理扔到会场，暂时当一回联络人员。
——没他什么事呢。
纲想着，将手臂交叠搁在扶手上，放松地望着下面。他决定好好看一次岩泽专注的表演，否则还真对不起每次被岩泽无视的自己。
联络人员游佐从楼梯走上来，站在离纲几步远的地方，掏出对讲机熟练地调试频道。
纲回头，向她点头打招呼，但被完全无视了过去。看游佐几秒内便调整好频道，他不禁感叹专业水准果然是不一样的，用老式对讲机也能这么熟练……哪像自己用耳机还差点给摔了。
“由理子桑，这边已经开始了。”
纲离游佐有几步距离，周围NPC的谈话声将对讲机里传回的由理的声音掩盖了。
也不知道由理跟她说了什么，游佐没待多久又离开了连接桥。看她走的楼梯，应该是通往后台的……会发生什么事吗？纲有些担心地往台上看去，此时第二首歌已经演奏完毕了。
纲无意间瞥到了会场门口，一抹白色的影子非常明显，立刻跳进眼中。
——天使到了。
此时会场中响起的岩泽的吉他音，是之前从未听过的曲调。
新歌：《Alchemy》——意为“炼金术”
虽然曲调并没有听过，但纲看过这首歌的歌词。前半段带有对生活的疑惑与质疑，最终却以一句宣言般的转折结尾，像是这群叛逆女孩对于不信任自己能力的人的挑衅。
然而新歌并没有能够演奏完。
“呲啦——！！”
话筒猛地倒在地上，从音响中传出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
纲毫不迟疑地转身朝楼下跑去，就在一分钟前，NPC教师闯进了会场——由理担心的事发生了，他们终止了演唱。并且现在，他们正在强制没收乐队的乐器。
他就是为了这种情况发生而被安排在这里的——并不是单纯担任临时联络员，再说有优秀的游佐在，接线员这一行根本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照理说情况一旦演变成这样也就没辙了——NPC受伤过重是会死的，因此不能对他们出手，而战线的存在和目的也不能被NPC得知。但即使如此，这次作战实在太重要，必须尽最大努力协助佯攻，拖住天使不让她回宿舍，让由理日向那边能够顺利进行！
踏上舞台的瞬间，纲从幕布的缝隙中看见天使转身离开的身影。
他微微一愣，随后抿嘴，紧紧握拳的右手，后退半步助跑，然后冲过去用力将勒住乐队鼓手入江的男老师撞翻在地。
“沢田君！”本来被拎到半空的入江落地，刚刚露出欣喜的表情却又被另一个老师再次擒住。
先前被撞倒的老师迅速爬起来，对男生毫不客气，拽住纲的手臂就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立华奏就在这一刻，踏出礼堂。
“这就是极限了么……”纲无奈地想。
“这个破烂，可以丢掉了吧？”有个老师说。
纲抬头，原来舞台后一直有一把陈旧的吉他靠墙小心地摆放着。他记得那把吉他，是岩泽的吉他。
“别碰它——我叫你别碰它！！”被反手束缚住的岩泽忽然大叫道，她用力挣脱了老师冲过去，更先一步将吉他抱进怀里，随后不知所措地靠着墙，眼神中似乎连她自己都无意识地流露出什么……
流露出了什么？
纲想着，那是一种……渴望。
乐队中与岩泽相熟，老字辈的久子似乎也发觉了岩泽的愿望。她用力踩了抓住自己的老师一脚，向楼梯间跑过去。
纲望着岩泽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她的发色相同，是玫红色的。和牧野不一样，但是却比牧野的眼睛要光亮得多，也许是她的梦想照亮了她的眼睛，纲想。
“喂，你！——”
旁边有老师想上去拦住久子，少年眼神一暗，眨眼间已经脱离压制朝那老师冲过去，历史重演般地将他撞翻在地，这次还顺势反手将人扣在了地上。而另一个老师在跑向久子的时候，也被趴在地上的游佐面无表情地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脚踝便倒地不起。
岩泽似乎下了某个决心，做了一次深呼吸。
纲转头看过去。
３——２——１——
“呲——”
绵长的音响声，将岩泽指尖下的旋律放大数倍。随着吉他婉转悠扬的弦音唱起的，依然是岩泽略显低沉的柔和女声：
“苛立ちをどこにぶつけるか探してる间に终わる日……”
那时，全场整个儿静了下来。
就连老师们都愣在那里没了动作。
只有岩泽那似乎悲伤——
却带着对人生的释怀，与命运的宣誓的歌声，在回响着。
……
苛立ちをどこにぶつけるか探してる间に终わる日
着急的寻找相遇地点的时候 一天已经结束
空は灰色をしてその先は何も见えない
天空笼罩在阴霾之中 前方什么都看不见
常识ぶってる奴が笑ってる 次はどんな嘘を言う
假装有见识的家伙在笑着 下次会说出怎样的谎言
それで得られたもの 大事に饰っておけるの？
由此所得到的一切 能小心地掩饰着吗？
でも明日へと进まなきゃならない
即便如此 也必须向着明天前进
だからこう歌うよ
所以才放声歌唱
泣いてる君こそ孤独な君こそ
泪流的你 孤独的你
正しいよ人间らしいよ
才是正确的 才是人类
落とした涙がこう言うよ
零落的泪水 仿佛在说
こんなにも美しい嘘じゃない本当の仆らをありがとう
感谢如此美丽的 毫无虚假的 真实的我们
叶えたい梦や届かない梦がある事
想实现的梦想 触及不了的梦想
それ自体が梦になり希望になり人は生きていけるんだろ
那本身作为梦想作为希望 人们才能活下去的吧
扉はある そこで待っている
门是存在的 我们还在等待
だから手を伸ばすよ
所以才要伸出双手
挫けた君にはもう一度戦える强さと自信とこの歌を
为了让受挫折的你能再度奋战 送上这首充满坚强自信的歌
落とした涙がこう言うよ
零落的泪水 仿佛在说
こんなにも汚れて丑い世界で出会えた奇迹にありがとう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
——こんなにも汚れて丑い世界で出会えた奇迹にありがとう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
“咚！”
老旧的吉他掉落在地上。
纲和ＧＤＭ的成员凑上去，看着那吉他，还有琴弦上像星辰般发亮的泪水。
墙边已经空无一人。
对于岩泽的离开，那时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沉默。
到了最后，已没有人关心作战是否成功。
也没人看到，一双金色的猫眼眨了眨，似乎对方才听到的歌很感兴趣。
……
×××
——宿舍——
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牧野戴着耳机，坐在桌前没有回身：“作战结束了？”
“嗯。”纲坐到床上，低声应道。
接着长时间没有人开口。
“……”牧野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怎么了？”她问，依然戴着耳机，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
“牧野桑……你听过岩泽桑的歌吗？”纲轻声问，不知道在小心翼翼些什么。
“歌？新歌吗？我只听过那首Ballare——My Song。”牧野说，“刚才全校播放的那首对吧？还真是乱来啊。”
“……”
“最后怎么样，乐队解散了？还是说岩泽被教师关禁闭了？”
“牧野桑……”
纲的声音很轻，却咬字清晰无比，一字一顿：“——岩泽桑她，消失了。”
“……”
牧野依然没有回头，却也没有再将书本翻页，就那样低头沉默着：“……是么。”
“她终于走了啊。”
——这种口气，就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纲略有疑惑地看着她。
然而牧野没理会他盯着自己的视线，继续安静地阅读书本。
纲自然不会知道，此时牧野耳机里播放的，正是岩泽前一天送给她的、提前录好的新曲——
《My Song》
——我的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Chapter.15 岩泽的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