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革命赞歌》梦里烟花

17、Chapter.16 遗留下的歌

　　＜　……＞咔。
　　＜　……＞咔。
　　白皙的手指不停地重复按键：暂停、倒带，摁下播放键。
　　反复的次数，熟练到可以细数出回到重复点的秒数。

　　＜……＞咔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咔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咔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咔
　　＜感谢能够在这样肮脏丑陋的世界里遇到的奇迹
　　…………＞

　　重复半个小时如此枯燥的动作终于感到厌烦，摁下停止键。
　　“咔！”
　　“……”
　　……呼。
　　摘下耳机，牧野将身体后仰靠向椅背，抬起手盖住眼睛。
　　“奇迹……么。”
　　牧野喃喃自语：“岩泽呐……你离开了，竟然还不忘留给我一个大难题。”
　　她略微勾起嘴角，旁人看不见她手掌下的双眼，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而笑。
　　“呵。”

　　×××

　　“……作战还算成功，竹山君在沢田君和ＧＤＭ拖延的时间中简单查看了‘天使’电脑中的程序。从编入电脑中的二进位数字来看——”
　　“哎呀，由理子！”由理说到一半，被日向打断，“用总结的方法说出来就好了，这种东西我们又听不懂的。”
　　“……总而言之，”由理坐在办公桌后，用两手抵住下巴淡淡地说：“从这种神秘程序存在于天使的电脑中，并且有经常修改编写的痕迹来看，天使的能力——完全是她自己开发的。”
　　“哎？那是什么意思？”大山问，其他人也都有些愣神，显然觉得由理的总结其实还没有说完。
　　“更深入的结论现在还不好说，所以还是不告诉你们这群笨蛋了。”由理慢吞吞地说，“免得你们大惊小怪！”
　　“咦咦，这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啊由理，我们又不是都跟野田一样！”
　　“喂——说什么呢你这混蛋！谁是笨蛋啊！！”
　　“就是你——”
　　说着说着，话题就偏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纲习以为常地无视吵闹看向由理，也只有他因此看见了这位少女领队脸上少见的担忧困惑。
　　“……”
　　也是，由理会产生迷惑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纲想着。
　　从刚才所说的话来判断，学生会长的强悍战斗力完全是由她独立开发的，与战线臆想中存在的‘神’毫无关系。如果那种超越人类的战力能够以这份调查得到的名为‘Angel Player’的软件来解释，那么，立华奏的一切就不存在与神的直接关联，也没有任何证据甚至是线索，能够指明她是‘天使’。
　　——从而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神也许根本不存在！’

　　对纲来说，这个结论可有可无，毕竟他从最初便不认为那个女孩是什么‘天使’。然而对于战线来说，却是巨大的打击。
　　毕竟这个战线，就是以‘反抗神决定的我们的人生’为目的而建立的。
　　失去了这个目标——如果没有神存在，我们是为什么存在于这个世界？又是因为什么而找不到离开的路？所谓的‘消失’真正意味的又是什么？
　　他们会迷茫，心中的坚定会消失，会溃散。

　　“抱歉，我打断一下。”高松站起来，打断众人已经乱糟糟的吵闹，将一把所有人都熟悉的吉他放在桌面上，“——是关于岩泽桑的。”
　　由理抬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推了推眼镜，说：“现在的问题是，岩泽桑去了哪里？是消失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失踪，不是消失是什么？”
　　“哼，是天使搞得鬼吧。”
　　“喂喂，都说了是‘众目睽睽之下’了！怎么可能做到啊！？”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野田抄起巨斧的时候，由理轻声淡然的一句话，令临近混乱边缘的场面刹那间安静下来。
　　——“那孩子是自己选择消失的。”
　　“她唱出了那首歌，她的消失意味着她已经不再计较生前的悲剧。”由理闭上眼睛，静静地说道，“岩泽她，并不是放弃了反抗，而是选择了接受。”
　　“接受？可能吗，她的人生……”
　　有人皱起眉质疑道。毕竟那样的人生，怎么是能够轻易接受的呢？
　　“这并不奇怪吧……”也有人这样说，“岩泽已经待在这个世界很久了，她将这些时间全部用在了音乐上。唱歌、作曲，有充分的时间去享受自己喜欢的事，与她最爱的音乐和吉他待在一起，作出了许多受大家欢迎的歌，也有了很多支持者……”
　　“在这样的幸福包围下，接受，的确是岩泽桑会做的选择呢。”大山感叹般地说。
　　“她的确已经接受了，”一向少言寡语的稚名竟然也站在阴影中开口，淡然点出了关键，“就凭她最后唱的那首歌。”
　　“啊……那首《My Song》呀？的确，没想到那首叙事曲成为了岩泽最后的演出呢……”
　　“同时，也是最精彩的一曲。”
　　“是啊。”
　　大家竟然纷纷感慨起来，也不知究竟是在感叹岩泽的释然，还是为至今无法放手的自己叹息。
　　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无疑已经很久了。
　　也许大家隐隐约约都感觉到了什么，只是被悲哀的过往蒙住了双眼，看不清真正应该走向的道路。

　　纲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岩泽吉他的琴身，轻声道：“岩泽桑，再见。”
　　“……”
　　“哈哈，是啊！”日向愣神后笑起来，微微仰起头，不知透过校长室的天花板看见了什么，“岩泽，你先消失了呢。要是真的转世了，可不要忘了你的音乐啊，要不然可就真对不起经常被你无视的我们了！”略微停顿一下，日向微笑着说，“还有，再见啊。”
　　“也是啊，大家都会经常被岩泽桑无视呢。”高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子，大山也笑起来：“岩泽桑，下一世也得继续坚持你的梦想啊。毕竟不管怎么转世，音乐狂人岩泽，就是音乐狂人岩泽嘛！”
　　“再见啦。”
　　“如果什么时候我也消失了，得照顾我一下啊，岩泽。”
　　“不要用这么不吉利的说法！话说，就你那人生算哪门子悲剧啊？快点给我消失去吧！”
　　“Good luck,Iwasawa！”
　　“真是肤浅！……咳，有缘再见。”
　　“哈哈，稚名桑说错台词了呢。”
　　……
　　…………
　　这些感慨最终都成了众人对岩泽的送别。
　　随着声乱混杂的告别声归于寂静，众人停顿之后齐刷刷看向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少女。
　　由理再次阖上眼，静静沉默。
　　许久后她才轻声说：
　　“……岩泽，再见。祝你好运。”
　　像是释然了什么般，大家都微笑起来。
　　即使战线是为了反抗而存在的，但选择了离开的伙伴，他们也不会排斥。
　　他们会微笑着给予祝福，然后继续坚定地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
　　那一刻，同样勾起嘴角露出笑容的纲忽然明白了什么。
　　——像牧野那样性格的人，明明既不敌视天使，也对神和SSS战线毫不感兴趣，却也会同意加入的原因。
　　因为这里，SSS战线中的同伴们，这间校长室中日常的笑闹声，都显得——如此温暖。
　　就像曾经的他们那样……
　　纲想。

　　就像岩泽的歌唱的那样：即使再不幸，站在这里的人们此时，心中也都感谢着他们的相遇。即使有过争执，有过分歧，但当大家肩并肩时，好像一切阴霾都可以轻易挥开。
　　——因为我们，并不是孤身一人。

　　岩泽留下的歌究竟意味着什么？
　　现在战线中还无人去考虑，毕竟岩泽的离开留给他们的最大问题，其实是ＧＤＭ主唱的位置空缺。
　　“啊……”
　　“怎么了，沢田君？”由理问。
　　“嗯。主唱位置的话……”纲想到了一个人，轻笑着说，“我有一个推荐人选。”
　　由理挑起眉：“哦？说说看。”

　　×××

　　“啊……啊嘁！”
　　由依猛地打了个喷嚏，险些让手里的新乐器摔在地上。
　　“感冒了吗？不可能吧，明明早就死掉了的说……”由依揉着鼻子，有些疑惑又有些郁闷。不过，摸着怀里刚拿到不久的深粉色电吉他，由依仍然觉得心里像开了花一样开心。
　　——“跟着我这么久还是请出来吧。”
　　忽然从背后传过来的声音让由依吓了一跳，听着那个记忆里不常接触但是印象深刻，被列为‘不可招惹对象’的声音，下意识就蹦起来，快速转过身不停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呃呃？”
　　愣了一下，由依才发觉自己背后根本是一•堵•墙。
　　疑惑地绕过这根走廊柱子，扒着边沿小心翼翼地冒出半个头，下一秒由依就彻底被吓了一跳！
　　“呜呜呜！……”
　　靠着柱子跌坐在地上，由依全身发抖，冷汗着捂住自己的嘴。
　　——啊啊啊！我竟然在这种地方，碰上那个恐怖的牧野前辈了！！
　　由依会这么怕并不是没有原因，在战线内部，不常接触的人对牧野的印象几乎都是‘很恐怖’，很多人更是以‘不接触、见了绕路走、避不了也要客客气气’的态度来对待牧野。由依初入死后世界便被人好心告诫，因此从未敢出现在牧野面前。
　　哪怕牧野其实比她还小一岁。
　　“不出来吗？”由依听见牧野在说，“我可不想让你再跟下去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快点解决我也好清净点。”
　　——哎？
　　——好像，不是在说我？
　　由依愣了愣，站起来，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更是只将头冒出到能露出眼睛的地方。
　　牧野正转过半个身体看着身后经过的回廊，眼睛看的也不是由依的方向。
　　——果然不是在说我……
　　由依不禁松了口气。
　　可是那么，她是在说谁呢？由依好奇地也向那边看过去。
　　墙角露出一截白色发梢，随后是异常熟悉的面孔的主人，正以和由依一样扒着墙角的动作，从墙角后探出小半个身体。
　　……竟然是天使！！
　　战线的首要敌人——虽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可能只是假想敌——天使的脸，即使由依很少被派遣任务，也是印象深刻地认得！
　　“来干什么？”牧野转过身问她。
　　立华奏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从牧野的耳畔缓慢转移至腰间的随身CD机，盯着，眨了眨琥珀金的猫眼。
　　见此，牧野微微皱起眉，发觉了什么，接着嘴里完全平调地开口：“苛立ちをどこにぶつけるか探してる……”
　　“！”立华奏立刻将视线转移到牧野的脸，更准确的说，是嘴上。
　　由依歪了歪头，这句话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牧野对立华奏的表现，微妙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摁下停止键停下了随身CD的运转，取出里面的光盘，牧野瘫着一张脸，随手将之抛向立华奏。
　　白发少女急忙上前两步，小心地接住光盘，仔细查看它是否有所损坏。
　　“不用还我了。”从腰间的包里取出另一张光盘播放，牧野果断转身离开。
　　立华奏捧着光盘眨了眨金色的眸子。
　　牧野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的那一刻，立华奏几乎是立刻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似乎准备已久的随身CD机，将光盘放入戴上耳机。
　　几秒钟后，她露出了使由依更加感到困惑的愉快微笑。
　　站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有动作，立华奏才迈着轻快的脚步，柔和的嗓音哼着一个曲调离开。
　　“啊，那个是……”由依看着她也消失在拐角，眨眨眼睛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岩泽桑唱的最后一首歌！！”

　　而此时，已经坐在无人使用的学生会教室里安静听歌的立华奏，正捧着自己的CD机微微呆滞着。
　　耳机中，歌曲已经开始反复。
　　立华奏歪头回想了一下方才看见的牧野，有些疑惑：“是没有听见吗……？”
　　循环后的歌曲再次播放至尾声，乐声停止后几秒空白，岩泽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
　　＜……＞
　　“能明白就好了呢……”
　　少女用两手按着耳机，静静闭上眼睛，露出欣慰的微笑。
　　“也要让其他人能明白这种心情才行。而且没有向‘他’道谢的我，还不能离开……”

　　一直重复播放岩泽最后一句歌词的牧野，当然不会听见录制声段最后几秒中，岩泽所遗留的话语——
　　＜……我在此向在这污秽丑陋的世界中，所相遇的奇迹致谢。……＞
　　＜……岩泽麻美敬上。……＞
　　＜……咔。＞

　　安静得没有丝毫杂音，纯粹的话语。

　　×××

　　「我在此
　　向在这污秽丑陋的世界中所相遇的奇迹致谢」

　　——毕业生•岩泽麻美敬上

　　×××

　　——岩泽麻美于2010年4月16日，从死后世界战线毕业。

　　×××

　　终有一天，SSS的所有成员都会明白，岩泽消失的那一瞬间所体会到的心情。
　　满足、喜悦、释怀。
　　像是空虚的人生被幸福填满一般，已经了然无憾。
　　能够微笑着对曾经痛恨过的悲哀过往说：你也是我无可替代的人生，因为是最真实的你，见证了一个最真实的我。
　　——我，接受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