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秘密》冥界玫瑰

2、好久不见

　　林月死后的第十六年，她的父母出现了。
　　她妈妈早已被生活磋磨的没了十几年前的凌厉，只剩下深深浅浅的皱纹，双目混浊，看不清情绪。
　　“小月……妈妈对不起你……”
　　她颤声说着，手紧紧捏住衣角，不敢轻易上前，只是定定的站在不远处。她身后的站着的男人闷不做声，眉心像是上了锁，怎么都打不开。
　　还是林月妈妈推搡了几次之后，男人才开口：“林月，不是爸爸说你，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
　　说着男人似乎来了劲头，向前跨出一步，手不自觉的随着话语摆动：“你真是死了都不知道心疼我们大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都干得出！”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在别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我们苦了一辈子，就指望你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好不容易等到你高考，你却不管不顾的跳了楼，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
　　林月漠然的看着张牙舞爪的父母一言不发，听完爸爸说的话之后，她兀自笑了起来。
　　她爸爸越说越气愤，将衣袖刻意挽了上去：“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种！”
　　林月妈妈有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泪，嘴哆嗦着像是想说些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程南山撇了撇嘴，颇有些嘲讽的说着：“得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还争什么？”
　　说完他转头看着林月：“你也该走了，不然我这下手没个轻重的，到时候给你打得魂飞魄散可怪不了我。”
　　林月心口还在疼，听了这话忌惮的看着程南山，僵持间，林月妈妈上前挡在林月身前，祈求着：“马上就走，再给我们一点点时间……”
　　林月却冷冷的转身：“我曾经想过，是不是我太不懂事了，是不是我太叛逆了，是不是你们真的太爱我了，但我错了，十几年以来，你们就连我的忌日都不曾去看过我。”
　　她嗤笑着：“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就有了下一个孩子，你们真的有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吗？”
　　林月妈妈不住的摇头，泪水把嗓子咽住了，到嘴边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说完，林月转身看了看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沈岁暮身上，良久之后，她才开口：“你想知道的我都不会告诉你。”
　　沈岁暮无言的抿着唇，真是个让人讨厌的鬼。
　　看沈岁暮吃瘪的样子，林月却忽然笑了，似乎是被取悦到了：“你跟你哥哥还真是一模一样，只是他没你这么厉害，能把我爸妈请来。”
　　林月还是十八岁的样子，笑起来两个小梨涡荡漾在脸上，只是眼里没了那种清澈和希望。
　　“我只知道他消失了，其他的……”
　　沈岁暮上前两步，嘴微微张了张，还没问出口的时候，林月就消失了。
　　一旁的林月妈妈哭出了声，泪水夺眶而出，只是沈岁暮不知道这泪水是伤心还是其他的什么。
　　林月一走，这栋楼里的阴霾也去了大半，还留在这里的鬼魂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楼里骤然吹来一阵夏日的风，带着蝉鸣和霸道的热气，直把人卷入炙热的盛夏里。
　　沈岁暮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风肆意拂乱她的发丝，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依旧无法释怀。
　　三年了，哥哥到底在哪里？
　　她想得入了神，甚至连面前站了半天的程南山也没有发现。
　　“好久不见。”
　　程南山眉眼间自然的带着狠戾，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带着审视，下颌线锋利优美，帅得很有棱角。
　　沈岁暮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号人。
　　似乎是看出了沈岁暮的疑惑，程南山一闪而过的情绪从眼底滑过。
　　“以前我被他们骂短命鬼的时候，是你帮了我。”
　　沈岁暮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因此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英雄时刻就被她牢牢刻在脑海里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南山，眼前的人高高瘦瘦，但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让他精致的五官中带着一种健康的感觉。
　　可那时候的他不是这样的，惨白瘦弱的一张脸，整个人像是挂在衣服里面一样，没有一点生气。
　　因为那张脸，他被不少男生厌恶，受了很多苦。
　　“你……”
　　程南山笑得弯了眼角，身上的戾气消失殆尽，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沈岁暮，你在找你的哥哥吧？”
　　沈岁暮弯了一半的嘴角瞬间敛起，目光中所剩不多的友好也尽数收回，冷着眉眼后退了一步。
　　程南山不知从那拿出一个银色的戒指，款式简单，细看之下会发现戒指内壁上有印刻的字母。
　　“Lc”
　　沈岁暮冷了声调：“你怎么会有这个？”
　　程南山却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她：“沈临川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可以帮你。”
　　沈岁暮这才正眼打量着程南山，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上服，搭配着深色牛仔裤，背上是一把桃木剑，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帮我做家主，我帮你找哥哥。”
　　看着程南山笃定的目光，她不由得笑了出来，程家的事她有所耳闻。
　　程家是江城远近闻名的捉鬼世家，前段日子老爷子住院之后就再没出来，程家人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家主的位置上。
　　程家分三支，老大是姐姐，后面是两个弟弟，程南山是老三的儿子。
　　孙辈来说，程南山也是最小的。
　　老大程芬有两个儿子，各个都是狠角色，即使没有见过两人，沈岁暮对他们也早有耳闻。
　　若说别人是捉鬼，他们俩简直就是虐杀，只要被他们遇上的鬼，没有一个能健全的去投胎。
　　老二程林膝下有一儿一女，虽没有恶名在外，但沈岁暮曾亲眼见过姐弟俩将魂魄系在绳子上放飞，像是放风筝一样。
　　程家三家各自不合，原本有老爷子在，几个人还算和谐，现在老爷子不在了，程家算是彻底翻了天。
　　程南山看着玩世不恭，眼底的野心却怎么都藏不住。
　　她垂眸摇了摇头：“程南山，我不管你是怎么拿到哥哥的戒指的，我自己会查，你们程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这滩浑水她不想去趟，也没必要去。
　　她现在孤身一人，牵扯上程家之后，遇到的阻力怕是要比程南山嘴上说的助力更多。
　　她的目光落在程南山手里的戒指上，这枚戒指是嫂子送给沈临川的，他说这枚戒指是他的护身符，不管在哪里都要带着。
　　触及到沈岁暮的目光，程南山脸上扬起耐人寻味的笑意，他轻轻摇头：“看来我们的想法并没有达成一致，既然这样……”
　　他慢条斯理的将戒指收回，沈岁暮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握紧，目光沉沉的离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能抑制自己的冲动。
　　沈岁暮将眼睛闭上，呼吸之间转身离开了。
　　她没有回头，这几年的时间她都在追寻哥哥的下落，她不敢回头。
　　长长的巷子铺满了月光，街头巷尾的吵嚷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靡靡之音，有风吹过来，脸上凉凉的，眼睛好像有些看不清了。
　　“沈岁暮，做出这副样子你是要跟我一起当鬼吗？”
　　她揉了揉耳朵，聒噪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是谁为了你大冬天跳冰湖找项链，是谁把自己唯一的鸡腿给你吃，是谁晚上给你抄作业抄到零点，是谁……”
　　确认不是幻觉，她隐着怒气深呼吸：“是你，是你，行了吧，李燃，死了你也不能消停点是吧？”
　　李燃眼底精光一闪，顺着杆就往上爬了：“你赶紧去趟我家，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
　　沈岁暮很少看到李燃这样的神情，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好像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在李燃身边，她会放下自己的担忧焦虑，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但现在，李燃茫然焦急的看着她，眼里的不安根本掩饰不了。
　　“到底怎么了？”
　　她正色道。
　　李燃只是不安的摇头，催促着她尽快动身。
　　夜色渐浓，只有那一弯明月还悬挂在天边，周边的幽暗像是要将这抹亮光吞噬殆尽。
　　沈岁暮随着李燃来到了一个郊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安静的只剩下蝉鸣。
　　“叔叔阿姨不是住在市区那栋房子吗？”
　　李燃听了这话之后更加愁眉苦脸了：“我死后没多久，他们就搬到这里了，我担心他们出事一直跟着，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我只要一靠近就难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沈岁暮透着路边昏暗的灯光看着这栋别墅，这里她来过几次，李燃爱热闹，他爸妈却完全相反。
　　去的人越多，他父母的态度越是不耐，几次之后，大家也都默契的不去了。
　　之后李燃就想到了这里，这是他祖父留下来的老宅，有阿姨每天打扫，他父母也不会来，于是这里就成了李燃聚会的秘密基地。
　　之前来的时候只觉得老宅古色古色，现在朦胧月色下，沈岁暮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总觉得阴风阵阵。
　　越是靠近，李燃脸上的痛苦之色就更加明显，他咬着牙艰难开口：“我进不去了，沈岁暮。”
　　不仅是李燃，沈岁暮也感觉到了异样，两人对视的瞬间，老宅忽然响起一声孱弱凄惨的喊叫。
　　“不要……求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