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尘絮》柳芥

4、夏落

　　夏栩适应能力很快，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下节是数学课，伴随着铃声，教室里走进一个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粗粗地咳了两声，朝地上吐了口痰，接着像无事发生般说道：“新学期新气象，寒暄就不多说了，翻开书我们今天学函数。”
　　在这之前，他们班的数学课都是由代课老师来上。
　　这是夏栩第一次见到他们原本的数学老师。

　　由于刚上课，班上还没彻底进入状态。
　　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角落发出。
　　王锡民双手支撑在讲台上，略微滑落的眼镜立在鼻梁中央，眼神凶狠地扫视全班。

　　老师的眼神杀总是有很强的威慑力。
　　顷刻间，班内鸦雀无声，王锡民再度清嗓准备授课。

　　然而，夏日的空气似乎带着安神香，让人昏昏欲睡。
　　就在夏栩快要去见周公时，温寅递了张纸条过来。
　　夏栩强撑着打架的眼皮看了眼，“你有没有觉得，王锡民的脸型很像难嗑的黑瓜子。”

　　瞬间睡意全无。
　　夏栩单手握拳压在唇间，防止自己笑的太过明显，抬手在纸条上写了句，“感觉像被大象踩过。”
　　温寅看完纸条，和夏栩对上眼，她闭上眼睛抑制上扬的嘴唇，缓缓点了点头，仿佛在说，“确实像。”

　　夏栩对王锡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多时候会影响后期对一个人的看法。但事实证明，夏栩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因为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王锡民“爆雷”了。
　　夏栩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听着王锡民的课，讲课途中他开始散发观点，“数学这门课啊，可能初中的时候比较简单，女生心细学起来会比较得心应手。但上了高中啊，难度上来了，男生的优势就发挥了，慢慢就超过女生了，这就是后来者居上。”

　　？
　　哪来的“裹小脚”发言?

　　夏栩靠上椅背，打算听听他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王锡民接着又是一顿女子不如男的言论。
　　.....
　　王锡民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才开始上课，
　　等他一说完，夏栩“啪”的一声合上书起身，缓缓开口：“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王锡民扶了扶镜框，面上带着被学生打断的不满，眼神凌厉地看着她：“你说。”

　　“作为老师，传授知识点应该要有依据。作为数学老师，提出观点论证更需要数据验证。请问王老师，你所谓的男生高中会超过女生，有哪个数据库或者是期刊提到了吗？”夏栩沉着而又有力的声音在教室缓缓响起。

　　江絮闻言，抬眼把视线固定在了前桌背影上。

　　王锡民作为教师十余载，散发观点的时候从来没有学生敢反驳他。这一下他听得火冒三丈，皱着能夹死蚊子的眉毛，发怒道：“你叫什么名字？老师上课的时候你为什么插话打断，你浪费我的一分钟，等于浪费全班每一个人一分钟，那就浪费了三十分钟。你浪费得起吗？明天把你家长叫过来。”
　　王锡民的经典语录—把你家长叫来。
　　一个有师德的老师，并不会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以此来恐吓学生，以达到他们想要的压迫效果。
　　但很显然，王锡民并不是这种老师。

　　温寅这时用气音和夏栩说：“他恼羞成怒了。”

　　讲台上的王锡民把温寅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温寅你说什么悄悄话，有本事站起来大声说，让我们都听听。”
　　“老师，我说，我觉得夏栩说的没错。这句话里的后来者居上不就是包裹着歧视的重男轻女吗，我们国家倡导的可是平等。”温寅边说边起身，用坚定的眼神看向王锡民。
　　听到温寅这番发言，夏栩有些惊讶。
　　温寅以为她被吓到，于是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小场面，别怕。
　　她小幅度点了点头。

　　此刻的她好想给温寅鼓个掌，大鼓特鼓并高喊Bravo的那种。
　　但她不能，王锡民会“爆炸”。
　　但王锡民距离“爆炸”也差不多了，夏栩又添了把柴火：“时间如果是按照老师您那种算法，霍金听了都要夸您是个人才，时间简史里没您的名以后我可不看。”

　　江絮没想到前桌是这么个性格，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

　　王锡民听完，把刻度尺狠狠摔在讲台桌上，桌上的粉笔被打飞，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被无辜中伤。
　　此刻的他已经处于火山喷发前的状态，距离喷发仅剩三秒。
　　“好，好，好，现在的学生真是反了天了，你们统统给我把家长叫来，现在立刻！给我出去罚站。”

　　真老土，还体罚呢。

　　夏栩刚想开口，一副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背后响起：“老师，教室可不是一言堂。”
　　袁千野立刻附和：“老师，我也觉得她们说的没错。”

　　王锡民看着学生一个两个都忤逆他，他直接从中心式喷发转变为裂隙式喷发，“你们要看数据，好，现在段第一是不是江絮？”他气的用双手指着江絮和袁千野的方向，“我说你们好，你们两个在这怼我，真是要气死我。”
　　“成绩只能衡量当下的学习成果，应试教育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老师，你这算是成绩歧视。”江絮的声音再度响起。
　　夏栩也不甘示弱：“老师，你要不等这次成绩出来再看看你这数据具不具备稳定性？”

　　班里的一些女生频繁转头看向夏栩这边，一方面是钦佩夏栩不畏强权的勇气，毕竟那可是动不动就叫家长的王锡民啊！另一方面惊讶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江絮居然在帮人说话。

　　王锡民气的龇牙咧嘴，眼歪嘴斜，怒不可遏地说道：“都给我出去罚站，明天全叫家长来。”
　　“老师，万一到时候四个家长站一个阵线，您也应付不过来啊。您考虑考虑就喊我家长。”夏栩贴心地说道。
　　王锡民在愤怒中稍稍冷静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确有道理，但碍于面子，他表示：“你就这么想叫家长，行，我如了你的愿，就叫你家长来，现在给我出去罚站。”

　　死鸭子嘴硬。

　　四人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夏栩走在最后。
　　她突然觉得他们几个很像正义的化身，从被他人霸占的领域里夺回属于自己应有的权益。

　　教室外，夏天的气息更加强烈。阳光无情地照在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已经是九月末，但天气还是很炎热。
　　江絮走在夏栩正前方，走廊里的太阳正好能毒辣地照到夏栩。

　　于是...
　　夏栩快走了两步，移动到江絮左后方相隔一拳的距离。
　　完美避开太阳。
　　不过还是好热。
　　她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自然选择所淘汰。

　　江絮透过余光，发现边上跟了个人。
　　他放慢脚步，边上的人前进的步伐也会变慢。加快脚步，边上的人也会加快步伐。

　　“你在拿我挡太阳？”
　　“......”
　　夏栩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江絮一眼:“怎么会。”
　　说着又快走了两步超过江絮，边走边说着：“你怎么能这么这么想我。”

　　夏栩不太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冬天，春秋的天气就很舒服，要是一年都是春天或者秋天就好了。

　　感受着烈日的夏栩，有些郁闷的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有这么明显吗？”
　　江絮看着在阳光下把眼睛都眯成缝的夏栩，有些想笑。
　　于是他迈开大一些的步伐，将人重新笼罩在阴影里。

　　江絮比夏栩高了半个头，肩膀也足够宽。
　　莫名给夏栩一种，他要是打架应该不会输的感觉。

　　发现自己可以轻松睁开双眼的夏栩瞟了一眼边上，又很快收回眼。

　　本该四人排站的罚站，在袁千野喊着“绅士要为女生服务”的口号下，拉着江絮站在夏栩和温寅前面，替她们俩挡去了大部分紫外线。

　　夏栩和江絮挨得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若有若的木质香。
　　像在春天晒着太阳的味道。
　　她只要一抬手就能触摸到江絮宽厚的背。
　　莫名让人觉得还挺有安全感的。

　　正在晒着太阳补钙的袁千野，突然奇想地转头说道：“我们几个也算是共患难的关系了，可以组个小分队。”
　　夏栩：“什么小分队？”
　　袁千野：“正义小分队。”
　　温寅：“不够得劲。”
　　袁千野：“建设新时代小分队。”
　　江絮：“不够新。”
　　温寅：“依我看，不如叫—”，温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像个女人一样去战斗小分队。”
　　夏栩立马表态：“这个好。”
　　袁千野：“可我们俩是爷们儿啊，是不江絮。”
　　袁千野用手肘碰了碰江絮，示意对方站自己这边。
　　江絮：“我没意见。”
　　温寅：“行，那就这么定了。”
　　袁千野：“大家都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
　　袁千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我到时候微信加一下两位，咱拉个群。”
　　温寅：“微信号等下给你。”

　　学生时代总是能很快建立新的友情，在人生不同阶段的旅途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个特别的人。

　　临近下课，走廊上开始陆续有人走动。站在门口的四人能感受到来自不同方位的视线。
　　耳力还不错的夏栩依稀能听见不远处飘来几句：
　　“江絮怎么也被罚站了。”
　　“江絮晒着太阳怎么感觉更帅了。”
　　“他怎么罚站也这么好看啊。”
　　“江絮后面的女生也好好看。”
　　“真的诶，好清冷的女生啊！”

　　得，还有夸她的。
　　本来觉得天气已经够热了，边上还很嘈杂，挺烦的。
　　但听到夸奖，夏栩突然觉得这么听听倒也还行。

　　上完课出来的王锡民看了眼四人，想起刚才那一幕，怒火再次燃起，呵斥道：“给我站到下节课上课。”

　　课间出来接水的许雾白路过二班门口，看见江絮被罚站，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打趣地说道：“你也有这天啊。”
　　还没等人回应，许雾白就看到了江絮背后熟悉的身影，他歪头绕开江絮，对着夏栩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夏栩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如你所见，被罚站了。”
　　袁千野补充道：“还被叫家长了。”
　　许雾白言语带了点关切：“怎么回事？”
　　夏栩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能帮我暗“鲨”了数学老师吗？”
　　许雾白：“我也不是不能当你爸。”
　　夏栩朝许雾白翻了一个白眼：“赶紧麻溜的回你们班。”

　　随着课间学生不断地涌出，二班附近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江絮和许雾白两人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有人甚至拿出了手机拍照。
　　眼看不太对劲，夏栩拉过许雾白，挡在了自己边上。
　　完美阻挡拍摄路线。

　　突然被扯动的许雾白一脸迷惑，站定后发现自己是来当“遮挡物”的，一时觉得好笑，“不是让我赶紧回自己班吗？”
　　“唠唠嗑嘛，先别走。”夏栩一下就推翻之前说过的话。

　　夏栩和许雾白每次坑起对方来总是没完没了，但这次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江絮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怎么了？”他问。
　　许雾白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
　　继而拖着腔调，懒懒开口道：“估计是偶像包袱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