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想称帝了》相与思

34、游湖

　　那靠在船上做船夫打扮的小厮只瞧了一眼，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青鸟站在前面，嫌弃的看了看这小小的一叶小舟，道：“我们自行游玩。”

　　小厮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我家娘子有吩咐，凡是往来宾客，若想要泛舟游湖者，须得主家小厮陪同，不可独行。公主殿下就别为难奴才，这也是为了诸位贵客着想。万一小舟侧翻，不会水的落到湖里去，奴才便是把命赔上也是不够的。”

　　青鸟看了看公主，正要训斥。江如一将她拦了下来，仔细打量了这面露难色的小厮，道：“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奴才，王娘子可真会调教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厮卑躬屈膝地回道：“奴才贱名阿水。”

　　江如一同青鸟上了船，吩咐两位宫婢在岸边等着。珠帘向来行事稳妥持重，见这湖面广阔，虽在王家之中，却难免发生意外，在一侧劝了两句。

　　只待江如一轻飘飘看了眼，便垂头不语了。倒是这身边的小丫头玉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全是好奇之色。

　　小舟离开岸边，层层波纹从水面漾开。阿水撑起竹竿，岸上的娘子们便越来越远。

　　“公主要往哪里去？”

　　江如一坐在小舟上的软椅上，歪着身子扇着风。荷叶的清香包裹住她，那双眼里却无半点闲适。青鸟明白了，告诉阿水往荷塘边划一圈。

　　阿水挺直了腰板，将小舟带着朝着青鸟所说的方向划了一整圈。先是女客这边，多是些陌生面孔。慢慢的离得远了，便到了男客那边。王旸带着人挨个交谈，饮酒作赋，好不快活。除了世家大族的子弟外，竟然还有此次选官中的庶族子弟。

　　还真是稀奇。

　　江如一漫不经心的瞧着，竟然没见着裴淮川。

　　阿水埋头摇着船，从层层荷叶间穿过。这片的荷叶长得最好，有半人高，除了撑杆的船夫，基本上看不见人影。

　　青鸟听着耳边荡开的水声，一把拉住江如一。侧方不知什么时候撞过来一艘失控的船只，直接撞上了这艘小舟的床头，船夫的竿撑到底，顷刻间，船便翻了。

　　船上人皆掉入水中，水面泛起波纹。奇怪的是，竟然无一人喊救命。
　　不对，太静了。

　　江如一听着，一息之后方才听见阿水的声音在喊着公主。那声音越来越远，就不曾往这边来。若他真是王娘子手下的专门养着的船夫，那这水平也太差了。
　　一切的不合理，只有一个解释。

　　有人在这儿给下了一个套。

　　她会水，只是不善水。夏初的湖水冰冷刺骨，她缓了一缓，挥动着双臂扶了起来。青鸟在她身边露了头，眼中十分谨慎。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原本等着她的，是什么。
　　不远处，有人。

　　她游了过去，有人在湖水中游着，却在片刻后顿了顿。动作奇怪的往下沉去。
　　江如一冷眼看着，这究竟是谁想的招儿？难不成是想要上演一出，闺阁女子被外男所救失了名声，从此只能回到夫家相夫教子？

　　难不成还得夸赞一句？
　　这些人真是太天真了。
　　青鸟拉着江如一的手腕往岸边游去，在水中终究是不安全。

　　江如一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湖面上飘起来的一方手帕。被水浸湿的帕子，材质特殊，在湖面上也隐隐反着微光。
　　那上面，绣着杨柳，碧绿苍翠。

　　她不会看错，那是她自己的手笔。
　　这样的一方绣帕，她只给过一人。

　　湖水的冷意从四肢百骸蔓延了过来，她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沈徽之。”
　　青鸟拉着江如一，江如一猛地转过头。

　　她向来知道这人身体不好，若是再湖水中浸泡许久，也许是真的会没命。
　　这人不是还要活着受尽折磨么，怎么能简单的死在湖水之中。

　　她还是不想要他死。
　　江如一回了头，钻进湖水之中，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袖。此人还有意识，错愕的看着她。青鸟不可能丢在公主，助江如一把人捞上了岸。

　　沈徽之穿着雪纺常服，衬得灰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痛苦的拧紧了眉头，一上岸便将呛进喉咙的水全吐了出来。

　　撕心裂肺，咳得面上都有了几分不自然的殷红。
　　江如一一眼便看见了他捂着自己的腿，想必是骤冷骤热之下在水中抽了筋，不然，这人也不会是一副快要溺毙的模样。

　　两人俱皆无言，江如一转身欲走。
　　“殿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但是江如一却实打实的听见了。
　　她顿住了步子，转头看了过去。

　　“若是公主殿下想要臣的命，那也算是还了旧日因果。”
　　江如一忽的笑了起来，什么叫还了旧日因果，她可不想背上这么大口锅。
　　“沈徽之，你听清楚了。本公主若想要你这条命，朱雀卫手起刀落，杀你这么个寒门子弟，连个理由都不需要想。但，本公主也不替一些人背这些个罪名在身上，你来郢都短短时日，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去想吧。”

　　沈徽之道：“一一，对不起。”这人垂着眼，那张儒雅温润的侧颜同多年前重合在一起，昏黄的灯光下他拿着书卷，在窗棂前，在院子中。江如一也是这般看着他，想着，这样一个谪仙似的公子，他应当享尽人间富贵才是。

　　可今日，她瞧着，这人千辛万苦走到郢都，也许就用尽了身上背负着的富贵气数。
　　这才气息奄奄，这才命不久矣。

　　“本宫乃是晟朝二公主，编修大人请自重。昨日种种，本宫早就忘了。沈大人若是喜欢提及，那便让本宫替您回忆回忆，您当初是怎么把心思单纯的一一丢进坟场，怎么雇佣杀手千里奔杀。”

　　那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逝，不可置信道：“坟场？追杀？”

　　似乎从未知晓，江如一笑了。

　　“你该不会想说，你不知道？”

　　沈徽之面色痛苦的摇头，这短短的四个字似乎耗尽了浑身力气。他痛的直发抖，嘴唇乌黑，似乎随时都要晕过去。

　　江如一不欲与人交流，于是转身往外走去。

　　这身湿哒哒的衣服实在有碍观瞻，还是先去换了为好。

　　此时，却隐隐听见岸边小舟上渐渐靠岸，有声音传来。若是有人见着她同沈徽之不清不楚浑身湿透在一处，想必会惹起不必要的麻烦。而这声音，着实有些耳熟。

　　鬼使神差，她招呼青鸟拉着沈徽之一同躲在一旁。

　　女声娇滴滴的，带着几分讨好。

　　“公子武功盖世，怎会甘心屈居人下，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只要你愿意，我们颍川陈氏便能帮你。”

　　男声疏离道：“娘子谬赞，并无，不愿。”

　　“那，自那日风华楼下，公子相救，我……”女子声音带着娇羞，随后大胆开口：“我早就对你芳心暗许，裴公子，你觉得，我如何？”

　　果真是裴淮川，想找找不着，这下不就出来了。

　　沈徽之在一旁开口道：“公主很在意被人看见？”
　　江如一顺手将那方帕子塞进了他的嘴中。
　　沈徽之无辜的眨了眨眼。
　　两人靠得近，她忽的闻到那浸染进骨子里的药味。这人从小身子就不好，身上常年都是药香。她觉得有些不自在，往一旁躲了几步。

　　那叶小舟冲出荷叶，靠了岸。

　　“陈娘子，那日只是顺手而为，请娘子切勿挂怀。另，同乘一舟与礼不合，在下先行告退。”

　　他忙不迭的下了岸，怕极了身后的洪水猛兽。

　　陈书艺穿着一身云水蓝蜀锦印花长裙，腰间一条纯白帛带勾勒纤纤细腰，慌张得跟着下了船。头上坠着金银玉饰，华贵漂亮，连走路响起来的声儿都异常好听。

　　“裴淮川，怎么就听不明白。我心悦你。”陈书艺冲了过去，拉着裴淮川玄青色的袖口不松手。

　　这人原本长相俊俏，可脸上留了伤疤，每每只要板上脸来不说话。那些个闺阁娘子都会被吓得远远的，除了这陈娘子。

　　只要朱雀卫外出，多半都能碰见这陈娘子。这支在郢都之中声名赫赫的队伍，在陈娘子眼中不过是二公主手下养着的一群狗而已。

　　不过碍着两家的利益交错才没有找上门去。

　　这人也不怕裴淮川周身气势，反而没脸没皮地跟着，那张漂亮的脸蛋生了怒火，涨得通红。

　　“陈娘子，请自重。”

　　陈书艺气红了眼。

　　“你是不是因为身份？”她忽的像找到了救命稻草，跑到他跟前看着他那双眼，一字一句保证道：“只要你我心意相通，这都不是问题。我不是那一问三不知的闺阁小姐，我知道你。”

　　“你是朔方的将军，你杀了褚家的人，你得罪了皇后。我都知道，这些，只要你娶我，陈家便会保你一世无虞。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好事，你竟是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裴淮川叹了口气：“陈娘子……”忽的听见耳边传来异响，裴淮川拉过陈书艺挡在面前，一枚石子径直穿过草垛砸在皮肉上。

　　“谁在那里？”

　　被发现了。
　　江如一捂着额头站起身来，那枚石子击中的地方，见了血。

　　青鸟目瞪口呆，见着面前这对男女，怒喝道：“大胆！”

　　裴淮川已然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