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的人生里爱你》嘉思麦

2、01 我有一个秘密

　　2011年9月。
　　教室的电风扇转转悠悠，却是吹着暖风，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凉爽。程浅茗看着一个个的数学字符躺在自己面前小人得志般调笑她，加之因胳膊肘出汗从而像橡皮糖一般粘在自己胳膊上的卷子纸伴随着喜欢漫无目的地抬手乱翻卷子的她趁着摇头风扇一阵一阵吹来的风起舞纷飞，便越来越烦躁。于是干脆在卷子上乱画一通，开始在草稿纸上罗列菜单，脑子里开始上演不知道何年何月的大戏来。
　　何沁咬着笔杆，争取这一次能够写出压轴的附加题。她把能想到的同类型的题目解法列出来一个一个尝试，却像是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浅茗终于熬到最后一刻，收拾起了纸笔。她抬头望向何沁，发现何沁仍旧在冥思苦想，便没打扰她，自己交了卷儿走了。
　　“交了吧。”汪书华收完一整组的卷子，重新走到何沁处。
　　何沁认栽般交了卷子，重新审视起草稿纸上的步骤来。对于数学这样的迷，她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何沁，快点，去操场了。”
　　程浅茗扒着窗户吆喝了一声。她回头看到走廊排的两列队伍，才想起这节课过后是大课间，要去操场升旗。于是连忙套上校服外套，走到队伍后面。
　　“你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写的？”何沁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于是询问刚刚去章恬办公室送完试卷的汪书华。
　　“忘了，”汪书华思索片刻，只得告诉何沁，“好像有点儿复杂，但是不难。回头卷子发下来我再给你讲吧。”
　　意料之中。汪书华似乎有着极高的天赋，总是一副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考试的难题于她而言也不过家常便饭，做完卷子像没有印象一般，每次考完试给何沁讲题都只能等到再见题目真容的时候。
　　何沁倒是记得题目，只不过这样一直追着人家后边儿问终归不大好，索性暂时放弃。
　　何沁打心底里羡慕汪书华。她似乎不管怎样努力总会有一丝半点的瑕疵，永远达不到顶尖尖。
　　程浅茗用胳膊肘抵了抵何沁，小声说：“我刚刚看到秦天钰了。”
　　何沁回过神来，一头雾水：“啊？这是谁来着？好耳熟。”
　　程浅茗撇撇嘴，道：“就是之前给你指的那个我觉得长得挺帅的男生，你一个暑假过去脑袋糊涂了？”
　　何沁想起来了。
　　秦天钰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跟程浅茗之前在一个办公室当值。
　　据说是初二的某一个课间，程浅茗在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里数卷子本，却怎么也凑不齐一个班五十五人的。老师不在，这套卷儿马上就要用作下节课全年段听力试音使用。程浅茗有些着急，若是一下子少个二三十本倒还好说些，只缺四本，那到时候不论是班里哪四个人拿不到，都会对她有意见。
　　还有两分钟上课。正当她准备跑去别的办公室找时，这个叫秦天钰的男生便如雪中送炭的天使一般到来了。他朝程浅茗晃了晃手里的几本卷子，说：“我刚刚看你在这儿找半天了，看我们班英语课代抱了打卷子回去，想着你应该也在数，就顺便去老张办公室拿了多余的几本儿过来。”
　　程浅茗连忙接过来，数了四本放在那打卷本里，说，“啊，谢谢。帮了我大忙了。”
　　秦天钰说：“剩下的给我吧，我再还回去。”
　　程浅茗正色道：“太谢谢你了，我得赶紧回去发卷子了。”
　　于是，她匆匆走了。程浅茗觉得自己公事公办的样子演的很好，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她心里的小鹿乱撞给她撞得不知东南西北，像一个逃兵一样撞回了教室。
　　那不是她第一次知道秦天钰。
　　秦天钰或许不记得她，但程浅茗记得。
　　熙熙攘攘的教室里散发着蒸腾的热气。这个教室里有一百个学生，他们是年级的前一百名。从初二下学期开始，学校他们集合在阶梯教室上数理化的培优课，目的是各个高中的自主招生。程浅茗擦边过线，却对自主招生丝毫不感兴趣。于是每次培优课她不是在看书便是做自己的作业。故她对培优课内容没什么印象。班级里两个比较熟的人，何沁和汪书华，总是坐在前几排听讲，她自己一个人在后边儿浑水摸鱼。
　　培优课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很少。那天，上课五分钟了，程浅茗正写着语文作文，突然旁边一个黑色的书包猛得闯进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正皱着眉欲观哪个不长眼的这么烦人，便看到一个穿着黑白阿迪运动服的男生喘着气儿，和她道歉：“对不起，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今天迟到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赶紧溜进来的。这下坐不了前边了……”
　　程浅茗见他态度良好，便点点头说了句没事儿，转头开始做自己的事。
　　后来，课上到一半，物理老太太指着黑板上一道例题，问有没有人能做得出来。程浅茗粗粗扫了一眼，发现这明显是一道竞赛题，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便继续低头写作业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旁边的男生举手了。
　　“老师，我可以试试。”
　　于是得到老师的准许后，他便翻山越水般越过整个教室，去黑板那儿开始输出自己的答案。
　　程浅茗好奇，这男生一副流里流气，丝毫不像个好学生的样子。但她很快便打消这个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惯会以貌取人起来。
　　这时，男生回过头来，开始像大家讲解解题思路。不知怎的，程浅茗也开始认真听起来。与物理题一同进入她脑瓜里的，还有那个男生有些帅气的面孔。
　　他白皙的皮肤上镶嵌着一双柳叶眼，刚刚好的眼距，鼻子高挺，嘴唇薄厚适中。虽然不能说是顶尖帅哥的程度，但程浅茗觉得他十分耐看。不知不觉，程浅茗意识到，这人有些眼熟。
　　她想起来了，这人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章恬也带他们班数学，曾经叫他一起帮着整理过答题卡之类的。她想起他叫秦天钰。他们在一个办公室里，有时候会遇着。
　　奇怪，他们明明见过那么多次，为什么今天忽然开始注意到他来？
　　她好奇，却没多想，继续看起黑板上的解题思路来。
　　“我有哪里写的有问题吗？”
　　突然，一个小心翼翼的男声在程浅茗耳边响起。她才发现，秦天钰已经回来了。而她还在看着黑板上的题目走神。
　　她笑说：“当然没有。老师不都夸你了么。”
　　有没有她也看不出来，因为这样的题目不在程浅茗的涉猎范围内。初中的物理化学内容较为简单，中考的内容只要平时认真学就能达到不错的水平，所以程浅茗并不着急。
　　秦天钰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那就好。”
　　程浅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秦天钰那次迟到只是个意外，后来的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坐在中间就是坐在前排。他们便再无交集，直到那次发卷子事件。
　　“缘分吧，”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向何沁讲述这个故事的程浅茗只得这样总结，“那次我意识到，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他了……”
　　少女的脸颊绯红，向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诉说着青春期的少女心事。
　　于是今天，程浅茗又看到他，心中便又泛起阵阵涟漪。她迫不及待地向何沁再度宣泄并强调着自己心中酸涩又夹杂着甜丝丝的喜欢。
　　何沁觉得十分有趣，也由衷为程浅茗感到开心——虽然她客观上觉得那个叫秦天钰的除了学习确实不错以外，其他方面十分普通。但倘若程浅茗喜欢，她就能理解。
　　因为，她也有个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上次晨会我讲的那个稿儿，老张让我改了好多遍，”一旁的班长闲聊道，“上去讲一下怎么这么麻烦……”
　　他们初三的排着路队，井井有条地走向操场。
　　何沁听着班长的絮叨，在心中细细盘算。
　　虽然，她早就知道这次轮到一班的人上台演讲，但她不确定具体是谁。上周末，她询问一班的同学，也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初三了，没什么人还会在意这些事情。
　　但何沁在意。
　　她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就会像福尔摩斯一样聪明。她努力回想初二最后的几次晨会的光景，那个人没有参与。而一班能上台讲的人不多，那人是其中一个，这次大概率会轮到她……
　　何沁怀着满心期待，走向操场，像即将打开藏宝山大门的阿里巴巴一样。
　　她们按着自己的点位站好，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散开，从人群的缝隙中一点一点拨云见日，最后在操场的后半得以窥见主席台的一角。她眼巴巴张望着，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期待过周一的晨会。

　　今天照例是先升旗，教导主任训话，然后是学生会的人公布上周各班卫生评比。
　　原本的何沁应该和旁边不少同学一样，拿上本单词书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背一背，分秒必争；但她今日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甚至因此她都已经忘却刚刚经历过一次数学考试的痛苦。
　　“他今天怎么讲那么慢。”何沁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汪书华奇怪，“平时不都差不多么。你急着上厕所？”
　　程浅茗帮腔：“对啊，慢点儿还能把课间占了，免得老章进班啰里啰嗦。”接着，她小声接了句，“还能多看秦天钰一会儿……”
　　何沁笑笑，心说你能看见秦天钰，我却看不到中间隔了一个年级的班的那个人。
　　不知熬了多长时间，教导主任终于啰嗦完了发型和穿着的事儿——虽然基本也是无用功，同学们该啥发型还是啥样——轮到学生会报卫生标兵了。这一项目总是进行得很快。何沁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生怕自己的推理错误，让自己空欢喜一场，可又怕真的是那个人，让她心里翻江倒海。
　　“下面请来自初三（1）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今天的国旗下讲话。”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何沁拉着脖颈张望，将眼镜朝水平方向齐平一点，终于得以看到那个缓缓走向台上的身影。
　　忽然，何沁感受到自己心猛得一抽，紧接着，她才意识到这个人已经转身，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孔。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三年一班的尹默。今天我国旗下讲话的内容是，保护环境……”

　　何沁后来总是会想到那天——不止是那天，而是每一次有尹默的光景。
　　她的心跳伴随着尹默演讲的节奏，在她的五脏六腑里四处乱撞；她觉得全身的内脏器官都有一种酸涩的痛感，是心的压迫带动的。
　　何沁抬头看着尹默，暗自决定这就是尹默在人群中只属于自己的画面。抚平一开始的激动后，她开始带着悸动看着尹默。风吹过何沁的发梢，耳边的碎发被吹到她眼前，她轻轻拨开，希望有朝一日拨开尹默的心也如此简单。
　　但她知道，这或许连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到，即便她和尹默在初一到现在曾经有过不少次交流。
　　暗恋是一个人孤单的心事，双向奔赴的爱的入场券一票难求。
　　更何况，尹默也是女生。